第75节

  一行人把铺子给堵了个水榭不通,谁都想争一争那被摆在最显眼,像是有水光流动的布匹上。
  就一批,周家就不能多摆一些么!
  “我第一个来,这就应该卖给我。”
  “你买得起吗,我有的是银子。”
  还有人直接把银子给摆在了柜台上。
  喜春就是在掌柜左右逢源,快招架不住的时候来的,她刚下了马车,巧的是对面黄夫人也下了马车,看模样也是急匆匆赶来的,一见了喜春就抱怨开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早前竟然丁点口风都不透露的,我要不是得了人提醒,怕是都要错过了。”
  喜春先前听传话的说过,铺子上头围了很多人,听着时还没有感觉,如今亲眼见被围得水榭不通的铺子,还是一下没回过神儿来的。
  她指了指铺子,“这么多人,你就错不过啦?”
  黄夫人也心知无望,想跟她走走后门,通融一下,还没开口,有人先看见了喜春,在人群里吼了一声儿,“周夫人来了。”
  围着铺子的顿时看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跟喜春说起来叫她把云缎卖给自家。
  喜春逢人就笑,好声好气的,嘴里一直说着:“先别急,先别急。”一边朝铺子里走去,黄夫人那里,现在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周夫人,这一匹云缎怎么卖?”
  “对,你们怎么不多上一些。”
  多上一些,白家这样大的作坊,前年所剩下的云缎也不过几十匹罢了,还尽数给周家运了来,要是保证人人都能得上一匹了,那光是这里就不够分了,以后还卖甚么?
  喜春当做没听见,抬了抬手,先问道:“夫人们不知知道不知道这云缎的价格?”侧身问过掌柜,“跟夫人们介绍过了么?”
  这哪里来得急的,他们不过刚上这些人就来了。
  喜春指了指那匹云缎,叫人拿下来:“不管多贵的料子那也是摆出来要叫人看的,云缎也不例外,跟平日一般抻开叫夫人们看几眼,介绍介绍的。”
  不是专门做布匹行当,恐怕都不清楚这云缎也是有分别的,只当云缎就是云缎,只这一种呢。
  掌柜点点头,没叫伙计们捧布,亲自取下了布,珍重的搁在柜台上,先用衣袖擦过,才小心翼翼的放下。
  抻开布,隐约的水流涌动越发明显,瞧着是再普通不过的模样来,偏生就因为这是时隐若现的水纹波动,整个料子十分鲜活,像一副水墨画。“这是云锦缎,前年的货,出自的是淮州的皇商白家,有“水纹一动若月色”的美名儿,春秋时节可做成衣裳,秋冬也可制成披帛,十分受盛京的夫人小姐追捧。”
  盛京就是大晋所有州府的标杆、引领者。
  喜春接下话:“云锦缎只在盛京的大商行才有,这布匹也不是按匹卖,而是按尺。一尺四十两。”
  这个话一落,先前还叫着喊着要买布的不少人就迟疑起来了,心里都算起账来了,一身衣裳六尺布是说少了的,若是衣袖、腰带等上全用云锦缎点缀,许还不止,这一身下来就是二百多俩。
  花锦才多少,做一身上等的才不过二三十俩,这云锦缎翻了多少倍。
  放在柜台上的银两被收了回去。
  一身衣裳要花二三百俩银子,这还是叫大部分人退却的。
  黄夫人趁机挤了上来,把银两往台上一搁,“给我裁九尺。”
  别人都怕花钱,黄夫人不怕,她要花黄家挣的银子,要享受,六尺她做衣裳,三尺给小郎君做。
  掌柜看了看喜春,喜春看了眼人群,点点头。
  有了黄夫人开头,后边陆续又有几位夫人裁了尺寸,喜春趁机出了铺子,迎面走来个穿着得体,模样斯文的妇人。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两手交握在胸前,还挺有架势的,“周夫人。”
  这是通判夫人,“朱夫人。”
  朱夫人笑笑,“听说周家铺子上进了许多云缎来,早前听刘夫人说起,云深缎是周家帮着寻到的,我这儿也正缺了一匹云深缎,还请周夫人割爱的。”
  “云深缎的价格不知道朱夫人可有了解过。”不是喜春看不上朱家,他们是当真买不起的。
  朱夫人眉心一蹙,有些为她张口闭口就提钱而有些不悦,自顾说着:“我娘家的侄儿在关外定居了,娶的是外族小首领的闺女,要一匹云深缎来,以后可就是要长居关外了,不回来了。”
  这几年通商后两头跑的商人多,有人在关外居住了也不奇怪,但他们大晋人,跟外族的习性还是有很多不同的,有人不适应,最后还是巴巴的跑了回来,但还是有很多的人觉得外边好。
  水是香的,月亮是圆的。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86 章
  云深缎是稀缺货, 就是前年的料子,白家也不过只拿得出七八匹,跟云锦缎一起尽数给了周家。
  这一匹云深缎, 象征的不止的金钱。
  开门做买卖, 喜春也不会搂着东西不卖,“云深缎是前年的料子,按匹卖, 一匹一千五。”
  朱夫人瞪圆了眼,她方才已经听说了,周家铺子上头的云缎一尺四十俩, 一匹越是二三百俩, 朱夫人心里都打算好了,她再添一半儿的钱, 拿一匹云深缎, 给弟弟长脸。
  五六百俩一匹的布料, 朱家全家上下都没这么奢侈过。
  “你们周家怕不是想银子想疯了吧, 什么料子能卖上千俩银子的, 你们还不如去抢的, 周夫人,这做买卖还是诚信的好, 毕竟你们周家也不像那些只认钱的, 是读书识字的人。”
  朱夫人把读书识字这几个字咬得有些重。
  府城的官夫人们也是有派别的,知州、通判在官职上并不比知府矮多少,刘知府连续任职两期, 今年就要调任了,能顶替知府的人选,按早年的章程, 多是从知州、通判两位中选一位,更好交接公务。
  刘夫人原是官夫人首位,朱夫人、骆夫人都要矮她一截儿,现在朱骆两位夫人都隐隐有出头的架势。
  喜春家去,一回去就先看过了周秉父子两个,周星星醒着,周秉正拿了个拨浪鼓在逗他玩,难得日子好,光线充足,周秉把人抱到了院子凉亭里头,把人放在他小车儿上,手边还放着一本书。
  喜春没进去,见周星星没哭,先回房里换过了衣裳再来。
  “外边人很多?”周秉把人拉到一旁落坐,给她添了一杯熟水,见她端了要喝,提了句,“先吹吹,看看还烫不烫的。”
  喜春吹了两下,先轻轻抿了口,又连着喝了几口:“还行,不烫。”
  她看了看小车儿上躺着的小郎君,一个人嘤嘤呜呜的不知道在说甚的,爹娘陪着他的时候他都是自己玩的多,还当他不在乎呢,当爹娘的一走,他就不干了。
  “还行吧,算不得多,就是后边碰上朱通判家的朱夫人。”喜春小脸儿上还沾着薄晕,一提起这个看着正经规矩的妇人就带出了不悦,“说要买云深缎,给娘家侄儿用,又不肯出银子,还说我们眼里只重钱。”
  朱夫人还直接开过口,一副大方的模样,“这样,我给你五百两,你给我拿一匹来,要不是我侄儿要娶人家小首领的闺女了,就你们这些布料就是送我都不要的,有几个商家不黑心的。”
  她见喜春不动,还催她,“快去拿布啊!”
  说喜春没眼色。
  喜春在知府刘夫人跟前儿都是有头有脸的,哪会说话不是轻言细语的,这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使唤她,正儿八经把她当伙计使唤的。
  这还是通判夫人呢,还没当上知府夫人呢。
  周秉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然后呢?”
  “然后?”喜春得意一笑,脸上十分骄傲,“我当然是不肯啊,叫朱夫人先回去了解了行情再来,得亏今日的话也只有我知道,不然她说这话还不得招人嘲笑啊。”
  朱夫人颐指气使,喜春就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最后还跟她保证:“上回刘夫人拿了两缎也是这价格呢,还以为朱夫人你们都是官夫人,都知道价格的,原来朱夫人你还不知道呢,你放心,这会儿她们都在看云缎呢,没人听见,我也不会说出去的,叫别人听了会怀疑夫人你没见识,以后抬不起头就不美了,夫人快回去吧。”
  喜春这话说得是真心实意的,朱夫人再没见识也是通判夫人,闹起来不好看。
  她如今也是城里有名儿的人,得要脸。
  当然,喜春几句话过去,朱夫人脸上赤眉红脸的,匆匆走了。
  “朱夫人这人,我都嫁到城里快两载了,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高调的时候,往常她都是在刘夫人下首应和的,”喜春眉心一蹙:“朱骆两家现在行事都这样高调了,下一任知府大人莫非已经定了?”
  官场浮动,对他们经商的商户也是有影响的,商户都不愿与官斗,和气生财,对城中大小官员向来是四时节气送礼,做寿送礼,维持个面子情儿,抬头不见低头见,周家往常也跟其他的商户没有区别,该送的礼也都送了,也不求要攀上关系,只维持个面子情就行了。
  一个人的态度骤然转变,定是因为身边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朱夫人能在她面前突然颐指气使起来,跟她一个娶了小首领女儿的侄儿可没甚关系,关外王国的小首领,管不到大晋头上来,只有自己底气足,才敢张扬起来。
  周秉对官场上的事比喜春清楚,闻言突然笑了声,“知府大人这等重要的位置,肯定要仔细斟酌着才敢派来的,出了个风评不好的,清吏司也难逃责任。”
  喜春点着头:“是这样,刘知府在任时就挺不错的,跟我们也是不远不近的,刘夫人为人也温和,没甚架子。”
  像州府、通判这些官员们,背后都是有几户商家支撑起的,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经营着大小的买卖,被上边给扶一把,也能起来。
  沈家就是这样发家的。
  刘知府任期一满,沈家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没了,沈凌也不傻,倾了沈家之力修了汤池庄子,又有陈玉、周秉加入,形成三角鼎力,有道台公子、周家在,汤泉庄子就能屹立不倒。
  “不说她了,总归五百两就想买了云深缎去,是不可能的。”喜春摆了摆手,在小郎君胖胖的小腿儿上轻轻点了点,看他已经沉沉睡去,“星星是不是得娶个大名儿了?老家都写信来催了,说要给星星上族谱。”
  “嗯。”周秉眼眸黑沉,脸上在看到妻儿时柔和了下来。
  喜春为儿子鞠了把泪,都出生两月了,还没个大名儿,他们星星的喊着,周嘉几个当叔叔的就大宝的喊着,喜春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取的名儿,喜春有时喊,也跟着他们喊大宝。
  以后是不是还有二宝、小宝、宝宝。
  跟朱夫人相比,周星星的大名儿迫在眼睫。
  周家老家,蜀城老家过问,盛京周家那头也在过问。
  一本诗经都快要被周秉给翻烂了的,桌上写着好几个名儿,他还在继续翻着,喜春端了碗参汤来,放在他手边儿,“先歇一会,喝点汤,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了。”
  名字这东西是重事儿,要伴随着一身的,取不好影响孩子的前程名誉,讲究得很,还得注意音、译,像一个许胜楠,斜着念还叫许生男呢,不好不好,孩子以后也容易遭人背后嘲笑。
  周秉放了书,端起了参汤喝上几口,喜春就看着桌上列罗出来的名儿,有哲、轩、景、瑾、钰,“大宝他们这辈儿是兰字辈儿?”
  周秉咽下汤,擦了擦嘴,点头:“族老说从这一辈儿起,小辈儿们起名儿最好把辈分给带上,在族谱上更能体现出周家族人的排序来。”
  这不是强制性的,族中也不强求,周秉跟她商议:“你觉得带着辈分儿取名如何?”
  喜春早前也看过信,知道了辈分的字儿,“兰”这个字儿她是能接受的,“既然这一辈儿想加辈分带名儿,这字寓意又是好的,我觉得倒是可以用上。”
  “兰”这个字跟他罗列出来的字还都搭得上,配着都有一股子斯文俊秀的感觉来,是文雅的郎君名儿。
  喜春在心里先挨个的搭配了起来:周兰哲、周兰轩、周兰景...
  她看了看人:“要不,就从这里挑一个。”
  周秉微微颔首:“行。”
  “那咱们一人点一个。”喜春提议。
  两个人同时点在一个字上,周秉点的是一个“辞”字,而喜春点的是“钰”字,“周兰辞?”
  周秉轻轻一笑,收回手:“兰钰这名儿也挺好的。”
  周星星的大名儿最终定下周兰钰。
  周秉起身去里间了洗漱去了,喜春看着小郎君,她爬在他小床边儿看着人,小声儿的唤道:“兰钰、兰钰,以后你就是周兰钰了。”
  儿子的大名终于定了下来,喜春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没了,高兴得很,等周秉洗漱完出来,喜春看了看人,突然来了兴致,亲自取了长帕与他擦拭着发,“星星既然是兰字辈儿,那你的辈分字是哪个?”
  手下的身躯一顿,周秉抿着唇儿,喜春没得到回应,忍不住推了推他:“说呀,这辈分有何见不得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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