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挖药材等于识药材,要行医的哪个不需要识别药材的?
  宁二郎还出师把铺子都开到府城去了呢。
  宁父一心想改换门庭,但是对几个儿子也不是不关心的,等他们家来,照样还是会如同代代前人长辈一般,问几句,“好不好?”“活计怎么样啦?”之类的。
  “我们觉得正经,但别人都不这样觉得,你说怎么办?”陈氏摊手,前头三个都成亲了,连最小的妹子都成亲生子了,宁乔的婚事早就该摆在明面儿上了来,“老四,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就一直上山采药?”
  上山采药还当真是吃青春饭的,老了后爬山都爬不动了,更不提还得背着箩筐、带着干粮,绳子、柴刀等一应了,山林子浓密的,走一路砍一路,累得很,年纪往上走,根本支撑不了这种体力。
  宁乔如今已经过了二十,能干多少年,二十年?三十年?
  不现实。
  宁乔被家里连着催婚,夜里也考虑过这些事儿的,他多是住在乡下,城里人说话客气,知道他没定亲还说要给他介绍,但乡下地界儿,都是宁家族人,宁家的婆子们见他一回就说上一回,“别挑过了,姑娘吗,合适就行,你现在挑花了眼的,觉得到处都由得你选,等你年纪再大些,可就不好寻那些黄花大姑娘了。”
  他说没挑,谁信?
  宁家条件又不差,县里还有铺子,府城里也有铺子、大宅子,宁乔又长得好,这种条件,按理来说是不缺姑娘定亲的,往常镇上有个开货铺的公子,都能叫人抢着要嫁的,宁家还有出嫁的姑娘这门亲事在,条件在县里也是数得上名号的。
  媒人一说,姑娘家对他们家的条件都是很满意的,但是又怕。
  怕前头兄弟几个都在宁家铺子上帮忙,宁乔不帮忙,以后这铺子就没他的份啦,所以要把人定在铺子里,等以后嫁过来,也能跟去铺子上帮忙。
  这样才不会吃亏。
  不然嫁过来,宁乔不在,铺子去不得,这以后分家就要吃亏,损失的都是金银,谁家不算计精明点。
  家大业大的,人说亲前就要先惦记着银子了。这才是宁乔不好说亲的由头,宁家要只是一个在镇上县里开铺子家的公子,其实还好说亲些。
  “我想种药材。”这是宁乔考虑后的结果。
  他就会采药、烘焙药材,且品相都不低,甚至比他二哥在炮制药材上的天份还足一些,要他就这样放弃了去石炭铺子上帮忙,他能去做甚?去端茶倒水?招呼客人?
  专门种药材的商人有,但他们那一片还没有,地里种的都是庄稼,早前也没有人会把种庄稼的田地拿来种药材的。
  宁家兄弟几个跟陈氏都不知道该不该劝了。
  家里有药材铺子,他们也是知道药铺一月光是进货就要花费不少银子,这货物还参差不齐,没有门路的,拿到的药材在品相、炮制上会差许多,药性也要跟着差。
  真正好的药材,又经过炮制好后的药材,早就门庭若市,供不应求了。
  “挺好的。”反倒是一直没说过话的周秉点了头。
  喜春看看他,也跟着点头:“相公说的是,四哥这个想法是可行的,咱们府城那家药铺每月都要进货,有几样量大的好货,因为地域、水土的关系很不好进,数目不多,且价格昂贵,兄长不如种一片药材来专供我们所缺的药材,另外的药材种来也可供给府城里其他的药铺。”
  喜春想了想,把他们宁家的二十亩地算了算,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家里拨了五亩给她当陪嫁,如今也正好拿来给他种药材。
  “要我说,要种药材,不如先去外边瞧瞧别人是怎么种的,如何种的,先把这些给打听清楚,会了,再选择了最适合我们这里气候的来种。”喜春建议他先去外边药材庄子,不拘是做工还是甚,去学个半载的,就跟铺子一样,当掌柜之前还得先跑个堂呢,没有先走就先跑的。
  宁乔心里原本只是一个想法,不上山采药那他就种药,还没有想到后边的来,甚至去学习甚的还没有想到这处的,现在听着妹子说了这么多,才觉得自己先前想得太简单了些。
  听着不是简单的事,但宁乔却没有生出丁点不喜欢的心。
  “其实药材的药效还是要种在山里才能更好的发挥出药性来,我听江叔说种在山上的那些药材比人为精心伺候的药性要好上几分,跟土壤、环境有关系,不如四哥你买个山头吧。”
  江郎中如今也是府城宁家药铺的坐镇大夫了,他坐镇铺子上,宁为就能接下单,去那些不好声张的老爷家中替病人诊治。
  陈氏好不容易插了话进来。“喜春啊,这不是说你四哥的婚事吗?”
  婚事就提了两句,剩下全是种药材。
  宁家缺药材吗?他们缺儿媳妇!
  喜春点头:“我知道。”她还惊讶,“可是等四哥种好了药材,把这个摊子给支起来,你还怕没有儿媳妇?”
  当下给陈氏画了张大饼,“什么张家的王家的,现在她们是家里有姑娘不愁嫁,金贵,等你儿子出息了,眼见着有了大庄子,有了药材庄子,就是人家上赶着要跟你结亲了,那时候你就挑,这家的不好咱就不要,换一家就是!这不好?”
  陈氏说不出违心的“不好”两个字儿,她犹犹豫豫的,“可是你哥不年轻了,再去外边学,回来这一摊子弄起来,一年到头够他忙活的,到时候又大一岁了,还有,咱们十里八乡都没有谁家种了药材的,去哪儿学?”
  他们药铺进的药材都不是州府里的,还要去别的州府学不成?
  “江叔叔有路子,咱们拜访拜访,看看他有没有门路,要是没有再想想法子。”
  “好、好吧。”陈氏应了下来,还答应不再催着宁乔了。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喜春这就是给陈氏画大饼,但谁叫陈氏偏生就吃这套呢,别人说的还没用,她亲闺女给她画的饼,自己就欢天喜地钻进去的。
  有了昨日亲戚们登门,见陈氏婆媳几个光鲜亮丽的样子,跟她们所以为的蓬头垢面半点不相似。那眼里的羡慕劲儿一出,陈氏对闺女更是说甚信甚。
  她还说起了一事儿,“你二舅母说你们外祖母又廋了一大截儿,如今一日只用得下半碗饭汤,大夫登门看过,又少了些日子了,如今是活天天的了。”
  外祖母的事儿不是一日两日,大家早已心里就有了准备,但还是心头有些沉闷压着,喜春道:“娘,我给外祖母准备了些补品,回头你给外祖母带过去吧。”
  包括整个宁家在内,早些年他们送过去的东西除了有补品外,还有银子,交代了两个舅母买些补品给老人用,胡氏和王氏面上答应得痛快,但那银子没一分花在了上头。
  问起老太太,她还维护,说,“好吃好喝着呢,对我也好。”
  就连她挣的私房银子也全都给了两家的孙子。
  喜春兄妹几个是外孙和外孙女,幼年时逢年过节,假日时也会去外祖母家小住上几日,那时还未分家,之后分家时,外祖还在,说要单独住,等外祖走了,外祖母就跟大儿子,喜春大舅舅去住了。
  老太太夫妻两个还在时,给两房儿子家带孙子,家中种的粮食也经常接济,私房钱也给了几个孙子分了,喜春他们过去时,也常跟几位表兄们在外家,小时候她不觉得有何。
  等大了,见了辛辛苦苦拉拔大的孙子们已经挣银钱了,出落得人高马大的了,却因为父母跟外祖两个间的不恰,连爷奶家的门都不进了,也从来没见掏几个银钱报答的。
  他们还曾经愤愤不平,小时候吃过的饭忘了?没日没夜谁带的忘了?早前要娘的时候怎的不见叫娘带的,现在知道听娘的话了?
  结果呢,他们愤愤不平,人不待见归不待见,照样是心疼几个孙子,把后边他们逢年过节送礼的银钱都分了。
  出嫁的闺女,送礼送银,四时节气,农忙假日的,照旧也去帮忙,也没分上一分的。外祖母如今都这样了,这些说来也没意思,喜春只尽自己该尽的本分,若是得空就去看看,更多的,也做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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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7 章
  第三日黄昏, 喜春两个才带着周星星等人回了府上。
  这两日夫妻两个在喜春娘家,尤其是在洗漱上都有些不便,家中人多, 洗漱都要排队, 都等着烧水、提水,喜春出身乡野,就是一时不习惯也很快就适应了, 但周秉自幼就是娇生惯养的,压根就习惯不了。
  出门转上一圈儿回来都得换身衣裳的人,这两日在宁家只隔日换一身。
  府上早就得了信儿, 已经烧好了水, 喜春早早就说了,“叫厨房里多烧两桶水。”
  到了府上, 她从周秉怀里把周星星接了来, 推他:“你先去洗洗。”
  这回周秉没推辞, 但也没抢第一个, 第一个还是叫儿子得了, 周秉把人抱去里间早就兑好的温水里, 把他的小衣裳给脱了,洗了好一会儿才把人给抱出来, 他自己一身衣裳, 胸前都沾着水。
  把人往床上一放,他就转进了里间里,没一会儿就听了水声传来。
  喜春身上赶了路, 沾着灰尘,她没敢动手抱人,只不近不远的看着人, 见他一人在床上玩得好好的,这才招了留下来的巧香问过这几日的情形,府上府外的,还有周嘉几个,“他们兄弟三个没出岔子吧,等下跟那边说一声儿,我们都回来了,叫嘉哥也搬回自己房里住吧。”
  巧香一一记下,“覃管事来过一回,得知夫人回了娘家,就走了,玉州寄了封信来,还有黄家作坊送了几个匣子来。”
  喜春心头有了底,等周秉洗完,她去里间洗漱完,厨房里备下的饭菜也好了。
  周嘉几个早就吃过了,就他们夫妻两个,便叫厨房直接端来外间里用的,桌上菜色精致,不油不腻的,顿的鸡汤鲜美,喜春喝了两口,就跟周秉盛了一碗,“这味道好像不是马嬷嬷做的了,马嬷嬷的菜好,炖的汤没这。”
  微微的热气就在手边儿,周秉半垂的眼睫轻颤一下,微微注视着,提醒喜春:“相公。”
  喜春眉头一蹙,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这两个字的意思,顿时无奈的勾勾嘴儿。
  他意思是叫他相公才肯喝她布的。
  周秉从看着汤,一直到注视着人。
  好好好,“相公,喝汤好不好?”喜春只得如了他的意。
  “好。”周秉满意了,长指就着碗沿一抬,这才拿着勺子轻轻喝起了汤,入了口,他赞叹了句,“确实美味。”
  喜春都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指的是什么。
  用过饭,天早就黑尽了,熟悉的丝竹器乐之声隐隐传来,还伴随着虫鸣鸟叫之声,饭后的茶水用了两口,喜春想叫人把府内的账务拿来看看,被周秉阻止了,“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待明日起身后再看不迟。”他又说了句,“要是你去写私信再骂骂我,也是好的。”
  但看账、看薄册,不行。
  周秉对府上的营生平日并不怎的在意,但出口的话却极有分量,执拗得很,说不肯就是不会让的,喜春回回都犟不过他,只得歇了要办正事儿的心思,又解释句,“我骂你做何的,可不能胡说。”
  周秉似模似样的,见她没有要去书桌,扶着人往塌边走,“行行行,你没有,该歇了,不然明日该闹不过儿子了。”
  “你才闹不过,凭白看轻人。”
  房里的声音渐渐隐去,火光照亮的烛火也在些许动静后吹灭了几盏,只余外间一盏烛火朦胧燃着。
  次日醒来,喜春看账册,周秉不阻止了,还十分自觉的把儿子抱到一侧,看他作画,美名其曰要培养他的灵气儿。
  周星星以后该走的路,他一出生,这对当父母的就讨论过了,没生之前,喜春这个当娘的还给早早规划过,说要让他以后进书院去进学,以后走科举之路,可等人出生,看着自己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孩子,她又不忍心叫他这样辛苦了。
  科举之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尤其是他们这等商户人家,要从商户转成官家,更不容易。
  周秉在周星星出生前没规划过什么,如今也一如的按照所想,每日只带着他到处走走转转,只叫他认得最纯粹的东西。
  她先看了从玉州来的信,信是白氏寄来的,说了上回喜春请她帮忙打听宫廷采买的事儿,信上说了,他们这回的花水在去外边的采买送上去后,宫廷的管事倒是通过了,只再往上的时候,叫管着的主子定的时候,没过,“觉得花水的资历太浅了些。”
  这是没定下来的理由。
  宫廷采买入宫给各贵人使用的胭脂水粉都是挑的传承悠久的商户人家,在正式定下后还会先查一番,云缎当年入宫前,名气早就定了,却还是过了好几年才进宫,就是如此。
  在周家采买的这个花水好是好,就是传承的时间太短了,才短短一年。
  白家确实有关系,才把这消息打听到,第一时间就给写了信来,好叫他们心头有个准备,白氏还在信里安慰她,“就是没过,但已经走了前两轮了,周家的花水也是入了宫的东西了,已经是不一样的了。”
  喜春对入宫廷采选的事一直抱着希望,这回事情没成,确实心头不大好受。
  过后她问周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记得前几日唐举人给他回了信的,喜春当时还当是唐举人那边有甚么消息,问他,他说没有。
  这前后几日送到的信,唐举人不可能一丁点口风都不留的。
  还有昨夜,他拦着她...
  周秉没否认,喜春气呼呼的瞪他一眼,抬手要捏他,被他早一步握住了手腕儿,指尖往下,慢慢十指紧扣,“怕你失望。”
  “哦,我现在就不失望了?”
  什么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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