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

  刘玉真:“……那后来呢?”
  “后来?”他感慨道:“后来总算是有些长进,都坚持下来了……”
  ……
  “娘,手疼……”瑾哥儿可怜兮兮地捧着手递到刘玉真面前。
  刘玉真认真一看,发现他那细嫩的小手上有几道淡淡的红痕,应该是被禾杆划破的,而过了一夜他的掌心还长出了两个水泡。所以,从未受过这样苦的他一大早就跑到正房里头来了。
  “娘,”瑾哥儿眼眶湿润,“我的手是不是坏掉了?我会认真读书的,我以后不要去种田,娘您快些找大夫来给我治一治吧!”
  刘玉真心疼地捧着他的手,用针在火上烤了之后再把水泡挑干,然后吩咐桂枝去取玉容膏,“多擦一些,再用干净的布条缠好,明日就能好上大半了。”
  “你爹也是的,”她转头看向另一侧坐着的陈世文,“今日就不用去了吧?”
  陈世文搂着瑜哥儿,低声问他,“今日还要不要和爹一起出门了?”
  瑜哥儿看看他,又看看刘玉真和两位哥哥,扒着他的手摇头道:“不去了,爹,我要读书!要做功课!以后也要考状元,不种地!”
  “是啊,爹。”康哥儿也凑上前去,心有戚戚地道:“我们都知道读书的好了。”他从小没吃过苦头,这两日也是累得很,昨日回去看到桌子上的书都感到亲切。
  陈世文哈哈笑。
  ……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瑜哥儿捧着一本中庸,在摇头晃脑。
  瑾哥儿在屋子的另一侧,握笔凝神,在白纸上写上一个个大字。
  至于康哥儿,他端坐在瑜哥儿对面,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奋笔疾书。这是陈世文出门上衙前留下的功课,他觉得府学这边几个老态龙钟的的夫子不太好,教的都是很多年前的老一套,并不适合如今的科举。
  所以在家里的时候,每天都会问上几句,沐休回来更会检查康哥儿的进度,然后再给他布置新的功课。
  这次一家人搬到城外来,他更是把人直接接来了,效果如何刘玉真自己是不太懂的,但听他说准备明年把康哥儿送回家里去参加县试和院试,若是能过那康哥儿就有秀才功名了。
  “母亲,我们在这里不碍事吧?”慧姐儿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小声问道。
  刘玉真一边翻看着手里的《中庸》,一边核对瑜哥儿背诵得正确与否,“你爹说了不碍事,我们便都听他的吧。”
  “我以前听他说起过,被关在小屋子里做卷子的时候,也不是安安静静的。有的人比较急,会站起来走来走去,还有的遇上不会做的还会发出凄厉的叫声,更有的还会发疯跑出去。”
  “至于分到茅厕旁的号舍、漏水的号舍、有蛇有虫蚁的号舍也不是没可能。”
  慧姐儿听得咂舌,“那可真是辛苦。”
  “那是……”刘玉真正要继续说,忽看到桂枝神情奇异地走了进来,便问道:“怎么了?”
  桂枝回答道:“太太,您可还记得点检家的太太?就是前阵子在知府府上遇上的那位,还和王家结了亲家的,如今和王三太太在门口候着呢,想要给您请安。”
  距离上次见面没有多久,刘玉真的确还记得此人,但是上回见她的时候觉得她挺懂礼数的,怎么今天竟贸贸然上门了,连个帖子都没递?
  慧姐儿也记得此人,她道:“母亲,这位太太与我们家里并无往来啊,怎么就到门口了?还是我们城外的这个住处,莫不是有什么急事找上来求我们帮忙?”
  “应该是吧。”刘玉真想起了陈世文回来时遇上的王三老爷,还有他说过的话,对桂枝道:“你出去回一声,问一问是什么事,就说天太热我染了暑气,就不请她们进来坐了免得过了病气去。”
  “是,太太。”桂枝转身出门了,让人抬来一顶轿子坐到了门口,然后弹弹衣裳走出门去,对候在门口焦急等待的一个嬷嬷道:“这位就是点检家里的金嬷嬷吧,给您老请安了。”
  金嬷嬷一看桂枝头上戴着金头面,身上穿着一件时兴的青褐色褙子,额头也不见汗便知道这是主人家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了。
  当即稍挺起腰杆,笑盈盈道:“老奴夫家正是姓金,这位妈妈您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钱,”桂枝的脸上并无多少笑意,她道:“刚才门房派人来报说点检太太和王三太太到门口了,可把我吓了一跳,这不早不晚的,不知是有何事?。”
  金嬷嬷动了动身子,略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解释道:“我家太太上回知府肖家,和陈太太是一见如故,这不今日正巧到了附近,便想着来给陈太太问个安。”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硕大的金镯子塞进桂枝的手里,讨好地笑道:“的确是冒昧了些,但咱们都是从南越省来的,同乡呢!我家老爷还和陈大人是同僚,还请钱妈妈通报一声!”
  桂枝把金镯子推了回去,为难道:“可是这也太不凑巧了,我家太太是为了避暑气才搬到城外来的。开始几日是好了些,可后来去游了一趟湖就又头晕了,如今还没好呢。”
  “我家老爷去上衙的时候特特吩咐了不要让人打扰太太,所以……”她望着门外那两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对金嬷嬷充满歉意地笑了笑道:“贵府太太的好意我们太太心领了,只是今日多有不便,无法招待两位太太了。”
  “我回去就禀告我家太太,等她好些了再遣人送帖子去。”
  “这……”金嬷嬷迟疑着,然后犹豫地望了后面的马车一眼,向桂枝告罪一声快步走到车厢旁低声禀告,最后带着几分得意地回来道:“钱妈妈,我家太太有请!”
  桂枝冲金嬷嬷道了声有劳,然后走到第一辆马车前微蹲身子,恭敬道:“给太太请安,不知您有何吩咐?”
  车窗帘掀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出现在桂枝眼前,她眉头紧皱,神情有几分焦急地道:“你刚刚说陈太太生病了?严不严重?”
  桂枝眼珠子一转,谨慎回道:“劳您挂心,我家太太中了暑气,不但头晕胃口也不好,如今正在休息呢。”
  “这么严重?那我们更应该进去探望!”点检太太一喜,急切道:“快,扶我下去!”
  桂枝愣住了,赶紧低头道:“还请您恕罪,我家太太并不见客。”
  “不碍事,”点检太太笑道:“我们进去看看就走,陈太太不方便还有府里的大姑娘不是,那日在肖府我见了也是爱得很,正好今日我那孙女儿也在,让她们年轻人亲近亲近。”
  桂枝额头冒汗,“这位太太,我家大姑娘孝顺得很,正在给太太侍疾呢,没空闲也没那个心思待客,您还是不要为难了。”
  她狠了狠心,“不然老爷回来了怪罪那如何是好?反而伤了两家情谊呢。”
  点检太太缓缓坐直,知道这是没有机会了,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但她明白了,车厢里面的另一个人却依然不明白。她扒着窗沿,对桂枝道:“我是王家三房的,和你们家太太是亲戚!”
  “你们家太太要喊我一声舅母,大姑娘和大少爷要喊我舅祖母呢,亲戚上门哪有不给见的道理,你快去让人抬轿子来接我们,这外头热得很!”
  “我们有事找他们呢!耽搁了大事等回头外甥女婿回来就治你这个刁奴的罪!”
  桂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是,我这就去,三太太还请稍等片刻。”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王三太太略有些得意,对着点检太太道:“亲家老太太,他们家太太是我们王家姑娘的孙女,先头那个是,这个也是。”
  “这个年纪小些的还是大房,我那个大表嫂啊父死子丧,我见过一回,没底气得很。养出来的女儿估计也没主意,这不被一个刁奴拿捏着。”
  “等会儿吓唬吓唬她,让她去和陈大人闹,只要陈大人能去给钱大人说说情,亲家老爷也就能从大牢里出来了。”说完她还有些感慨,对点检太太道:“那个钱大人是个太监,不是说太监最贪财的吗?还有钱太太不过是一个在宫里伺候人的老宫女,这一出来就端起了太太的款儿,她无儿无女怎么不要些银子傍身?
  “怎么我们送去的银子他们都不收啊,不然也不用费这个心思找到陈家这里来了。”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往外头望去,“哎,我这外甥女也是的,怎么还不派人来接?这马车里热得很。”
  点检太太看傻子一样看着她,闭目不说话了,果然没过多久屋子里又匆匆出来了几个人,不过这一回就不是刚刚见过的钱妈妈了,而是一个眼生的婆子带着两个粗使丫鬟。
  她快步上前,用一口带着越城口音的官话道:“两位太太恕罪,家里太太和姑娘都不得空闲,实在没法招待。所以钱管事便吩咐了老奴给两位端些冰盆来,这天热得很,给二位凉快凉快。”
  王三太太愣住了,脸色通红满肚子的话再说不出来。
  点检太太也是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王三太太一眼,手一松放下车窗帘,“我们走!”
  桂枝见她们走了,赏了那婆子一把钱然后就回去和刘玉真禀告了。
  “太太,她们是来求您办事的,听说您受了暑气还想进来探病呢,还说您不在,见姑娘也是一样的。”
  慧姐儿诧异道:“见我?见我做什么?”
  “许是想着你年纪轻轻,她们说什么都会应下吧,也不想想贪污受贿这种事,岂是找人说情就能免了的。”刘玉真放下手里的书,“好了,不用再想她们。瑜哥儿你来,刚刚你这里背错了一个字……”
  城外的日子凉快得很,也安静得很,陈世文在家里很少说起衙门里头的事。
  所以等他们一家搬回去的时候刘玉真才知道市舶司这事闹得有些大,除了陈世文曾提及的点检外,市舶司的官员都换了大半,许多人上一刻还是老爷太太,下一刻就被压入大牢,进而抄家问罪。
  就连知府衙门这边也不例外,短短两个月,等她再次出门赴宴的时候,遇到的许多太太、奶奶们,就都是新面孔。
  不过这一个倒是例外,刘玉真有些惊讶地看着陆太太。之前曾和陈家一起返乡,还向慧姐儿提过亲的陆家,竟然也到越城来了。
  陆太太看到刘玉真倒是没有感到惊讶,她比上次两人见面的时候老了许多,看向刘玉真的目光里也多了许多别的东西。
  “陈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出自《中庸》
  解释一下之前断更的事情,因为工作太忙,然后影响到了生活,后来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辞职了。
  所以上周压力也比较大,打开电脑脑袋空空……
  准备休息一段时间,把这篇文写完,鉴于我之前说到更新会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实现,这次就不说了,写完就发。
  还有几万字就完结了,后面我会大修一下,再写番外。感谢在2020-09-13 23:26:26~2020-09-20 23:4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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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2章
  “陆太太。”刘玉真朝她点点头, 她们两个虽然相处不睦,并且陆大人和陈世文走的也不是同一条路。
  但两家只是不再来往,并没有结仇, 所以如今在这里碰见了, 刘玉真也不会摆脸色给她看。只是神色淡淡,并不热情。陆太太也是如此, 两个人相互打过招呼之后就分开了。
  看着陆太太带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儿媳妇走到另一边坐下, 刘玉真收回目光, 和别的官太太们交谈起来。
  “陈太太认识陆太太?”肖大太太见她往那边望了几眼,含笑问道。
  刘玉真答道:“在京城的时候见过几回, 陆大人与我家老爷是同年,刚刚我看见陆太太时还惊讶了一会儿, 真没想到会在这遥远的越城再遇上。”
  “原来是这样,前阵子听说新来的知县是从京城那边过来的, 我便想着或许你们认得,没想到真这样的巧。”肖大太太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然后指着几个生面孔道:“你前阵子没回来不知道,那位是新的主簿太太、对了穿红衣裳的那位是新来的学政夫人……”
  肖大太太今日殷勤过头了,刘玉真一边顺着她的指点认人,一边暗暗思索。
  往日里她虽然也很和善, 但到底自持本地大族嫡女以及四品知府家长媳的身份, 从不会这般细致地解说,这可不像是她的风格。
  不过今日热情的不止她一个,没过多久肖大太太刚刚提及的新任主簿太太、县丞太太就被教谕太太等人领着,主动上前来和刘玉真打招呼,个个都是一副笑盈盈的和善模样。
  一番应酬过后,一直提着心的刘玉真在马车上揉了揉腰, 斜靠在陈世文肩上。
  “你猜我今日见到了谁?”她拉着他的手,半抬起头问道。
  陈世文是下衙后顺道来接她回去的,所以并不知道今日赴宴的都是些什么人,听到她这么一问便问道:“是谁?可是我们之前认识的?”
  “没错,”刘玉真点头,“是陆太太和她的两个儿媳妇,陆太太你知道吧,就是你那同窗师兄家里的太太。陆大人来这里做县令,她也跟着来了。真是没想到,她以前可是一直都说京城好的,我今日看见她还吓了一跳呢。”
  “对了,陆大人怎么变成县令了?我记得你说过越城因为有知府衙门在,所以此地的县令是从七品的。”
  刘玉真很是不解,“这陆大人做官怎么越做越回去了?”
  这个陈世文倒是知道,“是因为京城的风向不太好,御史上蹿下跳,他因为宠妾灭妻被御史弹劾了,所以才被贬到此处。”
  “京城的风向不好,你说的可是太子和荣王两个?”刘玉真坐直了身子,好奇地问道:“他们又因为什么事情争起来了?你这师兄虽然是荣王那边的,但应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可能是因为他吧?”
  也难怪刘玉真好奇,每个朝代之中,皇位的归属是人们最为关注的事,大家明面上不敢说,但私底下对哪位皇子继位是猜测了七八百回了。
  面对刘玉真的疑问,陈世文想了想,声音放得有点低,“……今年的邸报上,太子还未在上头出现过,反倒是荣王府内的小郡王出生,被陛下夸赞,宫里还厚赏了荣王妃。”
  “所以有些人心惶惶,”他叹息道:“去年也有三回,但今年已经过半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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