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孟瑾棠:……
  她开始认真思考,那位被兰水山特地提上一句梁大人到底是哪位?
  或许是发现掖州王再一次面色不虞了起来,兰水山款款起身,走到梁方道身边,顶着对方茫然不解的目光,伸手在对方后颈上按了一按。
  ——兰水山出手的速度并不快,至少梁方道身边那些来自天下阁和沉命司的高手都立刻察觉到了,其中一大半更是直接出手阻拦,有人以短刀相格,有人双掌急拍,有人更是一根判官笔连续打向她列缺、内关两处穴道。
  他们的动作虽快,却安静无声——哑师目不能视,就算武功再高,反应也难免会慢上一些。
  这些人不求伤敌,只希望趁着兰水山慢上一些的时刻,能将梁方道及时拉走。
  叮——
  只听得一声轻响,使双掌的人莫名将手掌拍在了使判官笔那人的手腕上,那根判官笔随之脱手而出,撞歪了短刀,与此同时,兰水山的手指也稳稳落在了目标人物的后颈上,稍一运力,那位梁大人连哼都不曾哼上一声,便直接软到在地。
  在场的江湖人士:……
  他们无法理解维摩城的行事逻辑,据那小丫头所言,所以兰水山是因为担心梁方道被孟瑾棠吓死,所以选择了直接把人干掉?
  沉命司中人顶着压力豁然起身,沉声道:不知‘哑师’前辈这是何意?
  ——相比来说,掖州王简直算得上和蔼可亲,她虽然打了吾老儿一顿,但一方面吾老儿还在试用期,不算真正的天下阁成员,另一方面对方只是被点中穴道,暂时没有更严重的危险。
  但梁方道却实实在在是被取了性命。
  小丫头笑道:兰姑姑对梁大人动手的缘故,倒是与裴公子看不惯吾老儿的缘故差不多。顿了顿,道,大约十数年之前,散花主人途径江州那边某个废弃的村落……嗯,倘若我记得不错,就是永延山大哲村,然后在被烧毁的屋子里,发现了半卷曲谱。
  散花主人发现,虽然那曲谱被烧毁了一半,剩下的只是些残篇,但仅仅一些残篇,便已算得上稀世之佳音。
  小丫头叹了口气,声音里居然带着浓浓的怅然:散花主人后来查得,这位梁大人昔年因为某个缘故,杀死了那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又一把火烧毁了整座村庄,可怜稀世的曲谱,居然为俗子所焚,散花主人见到后,又怎能不去报那焚谱之仇?
  ……
  在座的江湖人士本来挺奇怪,维摩城弟子居然也有类似行侠仗义的举动,现在一听原因,就知道自己的固有印象还是挺正确的。
  小丫头缓缓道:散花主人近年来已然不太出门,所以这件事就由兰姑姑代为处置,本来兰姑姑该去沉命司走一趟,但她以前答应过鱼叟,十年内不入建京,只能等这位梁大人外出时,再过来截杀。
  在座众人安静聆听,他们中倒没人觉得那小丫头是在撒谎,毕竟为一首曲子砍人,的确是散花坊能干出来的事。
  孟瑾棠耐着性子等哑师那边把动手原因分说完毕,才转身向江州来的人道:诸位是怎么想起来找我麻烦的?
  其实从刚刚孟瑾棠与吾老儿交手的过程中,不少人已经隐约看出,这个才加入天下阁没多久的大盗,可能是想找裴向舟的麻烦。
  但这里是掖州。
  所有在掖州发生的麻烦,自然都是掖州王的麻烦。
  带队之人感觉他不仅是遇见了职业生涯上的巨坑,简直隐约能看见人生道路的尽头,面对掖州王的问话,恨不能指天发誓他心中没有恶意。
  其实他也的确没有什么恶意,毕竟问一问邵成德将军的事具有很大的操作空间,而自己也已经深刻地理解了掖州王强硬的态度,但作为六扇门的人,他不太敢替沉命司跟天下阁的行事目的做担保。
  天下阁中的某位高手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开口解释:……孟掌门误会了,此人才加入天下阁没多久,我们并不是很清楚他的来意。
  孟瑾棠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按理来说,他此刻应当在为一件要命的任务奔波,又为什么会来掖州?这里又有什么危险之处?
  ……
  天下阁的高手瞥一眼被点倒在地的吾老儿,又瞥一眼瘫成了一具尸体的梁方道。
  这里哪里又不危险了?
  ——其实他跟孟瑾棠说的都是实话,吾老儿确实才加入天下阁没多久,与裴向舟的恩怨,也纯粹是对方的个人行为。
  天下阁那个试用期的规定也正处于执行当中,跟孟瑾棠判断中的挺安全不一样,他们在定计划时,对掖州的判断是具有极高的丧命风险,并且已经做好了在出差期间损兵折将的心理准备。
  吾老儿就是预定计划中,可以被折损的兵将。
  所有出外勤的人里头,唯有梁方道本人觉得自己挺安全,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对江湖缺乏正确的了解,而且在他朴素的价值观里,掖州王应该不会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计较。
  ——掖州王也确实没跟梁方道计较,动手捏碎他后颈的人是兰水山。
  孟瑾棠在沉默中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她倒也不是相信对方的话,只是按照系统的标准,一般假装好人的游戏世界本地居民在被看出破绽后,就会绿名翻成红名。
  吾老儿在露出破绽后,早就已经顺利翻红,但截至目前为止,江州团队里的其他人都还是一副特别环保的色泽。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孟瑾棠不得不将之前的判断做了些微调——血盟会不是跟天下阁有所勾连,而是跟吾老儿有所勾连,对方想对裴向舟下手,所以在江州之人来掖州出差之前,想法子把自己人混进了队伍当中。
  她不同意对方对于掖州十分危险的判断,但尊重对方在人员调度上的安排。
  孟瑾棠扫了面露深思之色的裴向舟一眼,先让陈深把吾老儿带下去——本来天下阁内的成员终生不许脱离组织,但此时此刻,不管是江湖同道,还是来自建京的人,都像是忘了这个规定似的,任凭寒山派弟子将人带走——然后缓缓走到余敛面前,准备继续之前的话题。
  余敛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孟瑾棠微笑:余公子等人方才所言虽然有理有据,却依旧让我有一处不解。
  余敛强笑道:……愿闻其详。
  他本来以为,在座诸多江湖人士里头,最难缠的乃是净华寺的宗了大师,但看掖州王毫无征兆地出手,拿人,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孟瑾棠笑吟吟道:那位年轻人说,赵姑娘与他频繁见面,纵使邪尊袭击于家庄那段时间内也未曾中断过往来,而余公子又提及过,‘明察秋毫’刘松寒刘先生曾说过,邪尊之人为了摸清于家庄内的情况,曾在密道内潜伏过很久,那么在那段时间内,赵姑娘岂不是当着邪尊门人的面,自密道中频繁离开山庄?如此说来,那位邪尊想必是个糊涂人,才不晓得派人缀在赵姑娘后面,看她到底是出去做些什么,要么就是心肠太软,才没及时派人去杀这位与赵姑娘十分熟稔的兄台灭口。
  她语气依旧十分温和,但话里的杀气,却比方才与吾老儿说话时更为明晰。
  方才掖州王的下属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层层推进,看似每一句都给了余敛和杨送川转圜的余地,其实正是刻意将他们推进一个无可辩驳的陷阱当中。
  第112章
  余敛大惊失色。
  忽然沃尉醯匾馐兜,找一个所谓的人证过来,其是个蠢不过的蠢招。
  此前掖州王跟净华寺裴向舟都巧撞见了邪尊门人追杀赵衡湘的场景,倘若赵衡湘此前跟邪尊有所勾结的话,那么所谓的追杀,本质上就是灭口,那么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邪尊理由放过跟勾结对象存在超友谊关系的年轻男子,特别是那个年轻男子还是个身无武功的普通人,都不用派鬼道子过,随便一个邪鬼孙就能把人碾压。
  所以在赵衡湘是坏人的场景中,邪尊能高抬贵手放过那个年轻人的原因,恐怕就能在心肠太软跟脑子有泡之间二选一。
  余敛感觉其人自己的眼光已不太对劲——委不该找个人证过来的,这样一来,若是人证的话被证明是假,便不会有人相信自己两人所言!
  心中无比懊悔,若是单纯以言辞辩论,两边都有证据,最多也不过是都不可信任而已,但现在的情况,怕是已走入了死路。
  一片寂静当中,赵衡湘身蔚氖Φ苁γ美铮鋈挥腥思饨幸簧骸肮皇悄悛胶λ赖氖Ω福
  对方怒不可遏地向余敛扑过来,就在此时,杨送川忽的拔剑,点地,飞退,一剑逼开追击之人,斜身急退,时想要从厅内蹿出。
  一脚已越过门槛,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苍白却秀的手掌。
  杨送川眼睁睁着那手掌朝着自己缓缓拍来,竟然像是当头落下了一张巨网,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无法突破巨网的笼罩。
  不得不重新回到大厅当中。
  杨送川一退一回,退得迅捷,回得轻灵,光以速度论,都算的上风驰电掣,但与那手掌间的距离,却加缩短了一些。
  ——直到此时,杨送川才猛然惊悟过来,所谓的缓慢,仅仅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大厅内的江湖人士见一道青色的影子在杨送川身前稍沾即走,然斡秩缫宦魄嵩瓢闫接嗔裁媲埃饶堑狼嘤爸匦略谠怀鱿质保钏痛u嗔驳纳砬踔辽形吹沟亍
  目力稍差的人,甚至发现孟瑾棠是时离开的座位,仅仅见手中的金针上出现了一丝血迹,然谓鸸庖簧粒皇栈匦渲小
  ……孟掌门?
  孟瑾棠低低咳了几声,然挝12Φ溃骸啊櫔角峁芎茫冶阍劫薮遥鍪掷沽艘幌隆!
  杨送川与余敛二人的身法,确当得起轻功很好四字。
  但轻功好,与孟瑾棠相比,却依旧失之于匠太重。
  孟瑾棠从袖子里取出一玉瓶,屈指在瓶身上一弹,瓶内粉末凝成一条细线,直飞出,飞到中途,又一分为二,时落到了杨送川跟余敛两人身上。
  万旺德见状,小声跟左陵秋低语:……孟掌门还随身带着化尸粉呢。
  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江湖人士默然——把化尸粉揣在袖子里,这位掖州王对相关物品的使用到底是有多频繁?
  宗了大师本来想建议众人将杨送川与余敛拿下,仔细问问,也好得知一些邪尊那边的情报,但眼见对方已然被寒山掌门击毙,便将到口的话咽下,低声宣了一句佛号。
  有人遗憾道:若是能将邪尊的獬参食隼幢愫昧恕!
  杜静若摇了摇头:在场的人太多,就算问出了邪尊的獬玻仓炼嗖还枚苑桨嵋幌录野樟恕!
  话里的意思,自然是此地说鱼龙混杂,若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免不了会将情况泄露到邪尊那边。
  作为白云居弟子的代表,杜静若虽然不大开口,但一旦开口,便让人不好忽视,本来还有人想讨论一下孟瑾棠为什么砍人砍得猝不及防,也因此按下了话头。
  孟瑾棠又了陈深一眼。
  陈深接到掌门师姐的示意,走过准备亲自处理余敛跟杨送川两人的尸体,在接触到对方躯体的刹那间,便意识到,这二人其并未死亡。
  ——不仅武功是由掌门师姐亲传,连医术也是孟瑾棠一点点导的。
  余敛跟杨送川是被打成了重伤,然我浴侗昭ㄊ酢贩庾「鞔x匮ǎ晕蘼凼切奶故呛粑起来都与死人无异。
  于家庄某弟子恨恨道:本想割下这两人的脑袋,供在师父灵前,这下倒是便宜了。
  ——化尸粉的对各类尸体有奇效,基本过个一天功夫就能化得跟刷新似的干净,而掖州距离越州又太远,什么把脑袋供过的可能。
  孟瑾棠闻言,是微笑不语,又了那个自言跟赵衡湘密切往来的年轻男子一眼,接着瞧了瞧随余敛与杨送川一块过来的于家庄弟子。
  于家庄弟子被瞧得哆嗦了一下,解释:……我等其并未亲见赵衡湘,咳,赵师姐离庄外出,所有事情过,都是听余敛二人所言。
  说话时,表情也带着深深的茫然。
  在场的江湖人倒多做为难,考虑到于家庄才覆灭多久,这些弟子心下慌乱,被人一挑拨,以为门中出了叛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孟瑾棠打算事仔细问问,以便确定这些弟子到底是跟余敛两人有所串联,还是是被骗。
  那位作为人证前来的年轻男子,此刻面色如土,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孟瑾棠着对方,心中有些恍然——对方的真作用并非人证,而是一个破绽。
  一个将余敛跟杨送川的性命送到江湖道手上的破绽。
  一旦确定是于家庄内的暗桩,就连性情最为慈悲的宗了大师,都不会出言反对剁下这二人的狗头。
  可邪尊为什么又要主动将自己的手下送到江湖道的刀口上?
  孟瑾棠虽然怀疑该行为产生的原因是邪尊在练武时不小心献祭了自己的智商,但不管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等余敛跟杨送川死亡的消息传开,对方就会有所动作。
  石立顷忽然道:其石某还是有些不太能理解。着孟瑾棠,道,若是邪尊想杀赵姑娘,当日直接杀了不久好了,苦先饶过的性命,涡派人赶尽杀绝?
  孟瑾棠笑:邪尊的目的应当并不是想取赵姑娘性命,是不愿自己在于家庄内的暗桩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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