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大盗窃案

  【Chapitre13 - Le cambriolage à main armée】
  老板今天要回家?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沉凝的脸色,把保洁还没提前准备床具的提醒咽了回去。
  陆冉看着车前方屏幕显示的1:30,回使馆得凌晨两点了,又是企业的车送她回去,门卫少不得要说闲话,传出去对她不妙。
  “你先在我家凑合一晚,开过去只要一刻钟,离使馆也不远。”沉铨顿了顿,“这附近没有好的酒店,你应该不愿意住丽笙见到她。”
  陆冉累了一天,又哭了几分钟,精力早就耗完了。她眼皮都撑不开,疲惫地想,他头脑倒是清楚……该死的清楚。
  她在睡梦的边缘徘徊,残留着一丝神志,知道车不久就停了。沉铨找了半天,从副驾驶的抽屉翻出一个信封袋,递给值夜班的保安,那人熟门熟路地摸出袋子里几把钥匙,连开花园、别墅两道门。
  毕竟老板连哪把钥匙对哪扇门都分不清。
  星月黯淡,花园浓黑,陆冉迷迷糊糊地靠在他肩上,看到巨大的黑影朝她扑过来,害怕地往他怀里缩。
  “不怕,把手给我。”
  沉铨安抚地揽住她的肩头,让两只张牙舞爪的黑背坐下,牵起她的右手,让狗仔细闻她的气味,而后抱着她走进别墅正门。保安已经打开吊灯,跟他说客房里的床还没铺,沉铨收了钥匙,让他回去值班。
  刺眼的亮光让陆冉醒了,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听到房间里传来开淋浴的声音,茫然地等了一会儿。客厅很大也很空,放着液晶电视、一个路由器、一张茶几和一张方桌,装饰用的陈列架像是刚从商场运来,上面没有任何物品,门口的鞋架只搁着一双雨靴。
  她拖着沉重的双腿光脚下地,走廊右边是厨房,左边是房间,再往前走,还是房间……一共有六间。第一间房和公用厕所之间有个小天井,里头本该种些茂盛花草,可只有一层光秃秃的沙子。
  沉铨就在天井旁的房间里放洗澡水。
  保洁是公司的员工,每周从星舟过来打扫两次屋子,只整理他的房间,他回来的突然,屋里什么都没准备。他把陆冉的包扔在床头,从柜子里翻了一套床单和一床干净的空调被芯,手忙脚乱地支蚊帐,冷不防看见陆冉站在门口,雾濛濛的眼睛怔忪地望着自己。
  “你进去洗澡,我给你找浴巾。”
  陆冉的反应已经很迟钝,并没有察觉这句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下意识说谢谢,把西装脱下来,拎在手中,小声地道:“我都叫你不要拿外套了,多脏啊……”
  她竟然嫌自己脏。沉铨没有见过比她更干净的人了。
  他的目光掠过她粘在脖颈上的一绺墨发和胸前半露的曲线,板着脸凶她:“快进去,洗完就上床睡觉。”
  这招很有用,她果然很怕他,手里西装掉在瓷砖上,一头钻进浴室。沉铨铺好了床,把毛巾挂在浴室门把手上,打开衣柜,他这里只有几套旧衣服,没有女孩子穿的。
  他本想抽根烟,打开雪茄盒又忍住了,去厨房用胶囊咖啡机接了一小杯咖啡,慢慢地喝完,又冲了一袋感冒药。等他端着保温杯回房,水声已经停了。
  敲门没有人应。
  “陆冉?”
  他终究不放心,推门进去,只见那姑娘裹着浴巾,脸朝下趴在床上,就这么睡着了。
  深深的呼吸萦绕在耳畔。
  沉铨把保温杯放在床头,鬼使神差地蹲在床边,用两根手指把她的头拨侧过来,以防她被枕头闷死。她在睡梦中皱起眉,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红润的小嘴也嘟着,几缕湿润的发丝耷拉在粉苹果似的颊边。
  他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脸,手悬在空中,转而把空调升高几度,轻轻地将她挪到床中间,盖上被子。
  然后继续支蚊帐。
  墙上的钟指向两点半,他按了按眉心,忽然听到手机在厨房响起来。
  *
  陆冉一觉睡到日上叁竿。
  椰子壳床垫比软床垫舒服,她埋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觉得身上有点紧,睁眼一看,居然裹着浴巾就睡了。昨晚实在困得不行,她从浴室出来,往床上一扑就不省人事,好像并没盖被子……
  她唰地坐起来,房间明亮而陌生。
  是他善后的吗?
  陆冉全身腾地烧着了,拧开床头的保温杯喝了点水,发现里面是柠檬味的感冒冲剂。她呆呆地坐了半天,把从上个月到今天的事回想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她完蛋了。
  ——她满脑子都是沉铨。
  门外传来黑人保洁接电话的声音:“对,我干完了……老板这几天都不回来住?好的,我清楚了,再见。”
  保洁大妈一走,陆冉后脚就跳下床,在浴室里发现了新拆封的旅行用品套装。她刷完牙,又抹沐浴露洗发水彻底把身上洗得干干净净,悲催地发现没有衣服换。这么大的房子,肯定装了摄像头防小偷,她才不想光着身子在屋里晃,打开柜子拿了件迭在最上面的黑短袖套上。
  天井里晾着大妈洗干净的黄纱裙和西装,陆冉照葫芦画瓢,把背包里的衣服通通倒进滚筒洗衣机转,又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厨房冰箱上贴着字条,里面有大妈早上买的玛芬蛋糕和可颂,她用微波炉加热,囫囵果腹。
  做完这些都两点钟了,陆冉想跟沉铨道声谢,顺便跟他说借了件衣服,打开手机,微信里挤满了红点。
  置顶的群是经商处,有几十条未读消息,点开滑到最上,她浑身一震,宛如挨了道晴天霹雳——
  “S国大使馆10月6日通知,当日凌晨2时15分,中方在D市最大的民营投资项目星舟电子设备制造公司遭到20名持枪匪徒抢劫。蒙面劫匪控制了厂区保安,将管理人员反锁在办公室内,逼迫财务经理打开保险柜,抢走预备发给员工的9000万西非法郎和10万美元现金。得手之后,劫匪向天鸣4枪后乘摩托逃离,一名保安死亡,两名员工重伤,数十人遭到严重惊吓。”
  星舟遇劫了!
  她迫不及待地往下滑——
  “大使馆立即启动应急机制,组成工作组赴工厂所在地,将召开使馆、企业、S国叁方会议,继续跟踪案情,争取政府高层对案件给予高度关注,督促宪兵队早日破案,指导监督厂方强化企业安全责任意识,杜绝今后此类事件的发生。”
  遭了!
  正在这时,曲秘的电话打进来:“小陆,你回D市了吗?有没有看微信?星舟的事很严重,韩大使早上六点已经过去慰问,现在经商处要派人去星舟和各方人员开会,记录解决措施,我在宪兵队,郭参和许秘在大使馆商讨预防措施……”
  “我在D市,现在就过去!”陆冉抓起包叫道。
  *
  打车赶到星舟已是叁点半,行政楼下围了一圈人。警察用白绳封锁了几块区域,水泥地上散落着碎玻璃和几滴干涸的血,还有收集起来的子弹壳。
  陆冉可以想象凌晨在这里发生的抢劫有多激烈,一个黑人经理正在门口唾沫横飞地用沃洛夫语和警察交待经过,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她出示了护照和名片,在五楼走廊碰见彭丁满。他总是笑容洋溢的圆脸此刻格外严肃,眼里布满血丝,“陆秘,里面请。”
  “沉铨没受伤吧?”陆冉脱口问。
  换在昨天,彭丁满定要小小地激动一下,可他现在根本没心情。
  “等老板赶回来,歹徒已经撤了。我们几个都没事,谢总被歹徒带进钱库的时候左手折了一下,问题不大。”
  “监控拍到了吗?”
  彭丁满沮丧地摇头,“陆秘,非洲的安保和调查措施远远不如国内,即使我们拍到了劫匪,也很难把钱找回来。丢了一百多万现金不是大事,主要是……”
  他推开会议室的门,里头正在商议对策,有中国人也有当地警官。
  沉铨和谢北辰、钟尧都在,还有中资企业协会的张会长和几个理事,当陆冉看到一张彬彬有礼的面孔,忍不住反胃。
  贺新成那个流氓也在!
  是了,他也是理事会成员之一,这次说不定是来看笑话的。陆冉看见他对自己露出一个温和可亲的笑容,好像从来没发生过骚扰,寒毛都竖起来了。人要脸树要皮,这人就是根削皮削到只剩芯的一次性筷子。
  贺新成看沉铨的目光友好而同情,正常得过分,陆冉心中一紧,凝视着沉铨的脸,他一夜没睡,眼睑下生出两抹郁青,神态依旧沉稳而冷静,电脑边摆着空空的咖啡杯。沉铨对上她担忧焦急的视线,极轻地点了点头,她没来由地就安下心,觉得他总会有办法摆平。
  人到齐后,钟尧详述了一遍经过。半夜两点多,工厂的红外线警报突然响了,值夜的保安出去查看,被一枪毙命。紧接着十几辆摩托车放枪冲入大门,一队人挟持了一楼客服中心里的几个黑人女孩,逼所有人下楼,把经理们锁在办公室里,另一队去厂房的工人宿舍打砸抢烧。
  S国的警官表示政府很重视这次恶性事件,近五年来,这么大规模的持枪杀人抢劫还是头一次。张会长代表中资企业协会做出承诺,各企业贷出现金,抵偿工人工资。如果星舟要重新支取大笔款项,银行最快要十五个工作日才能审批通过,黑人们急需这个月的生活费,等不起。
  “我们希望媒体如实报道事件,不要夸大。殉职保安的家人我已经接到D市,按S国法律和聘用合同给予应有补偿的叁倍,带伤员工已全部送入医院治疗,费用由公司报销。”
  沉铨站起身,对心有余悸的黑人经理们鞠了一躬,“丢失的10万美元从我个人账户里出。请大家做好本职工作,安抚员工,本周内恢复生产。”
  “本周?”
  陆冉听到吊着绷带的谢北辰用中文低声问了一句:“是不是太赶了?我们的设计图纸……”
  沉铨道:“走备用生产计划。星舟的应急账户里有2000万西法可支作工资,协会成员企业的7000万现金,我们会按筹集期内BICIS银行的平均商业贷款利率在下月底之前偿还。北辰,你做一下第叁季度的预测现金流表。”
  叁个合伙人讨论了几分钟,陆冉就明白为何彭丁满说丢钱不是最重要的。星舟的金库有两个,一个在行政楼里,发管理层奖金、文职后勤人员工资,一个在厂房里,发工人、工程师工资。劫匪把工程师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抢了钞票不说,新的设计图也在混乱中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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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冉比起桐桐来已经很干净了……
  沉先生的道德水平不是吹的,把浴巾挂门把手上。快把珍珠和收藏交出来,以后让他表演一个绅士开车( ̄▽ ̄)
  别墅配置在S国已经算好了,总裁也得亲手支蚊帐。来S国第一天我上司帮我支蚊帐搞到半夜叁点,事实证明北大的学霸也不一定支得好蚊帐。
  抢劫的原型是一家陶瓷厂遇劫,BICIS银行是法国巴黎银行集团在S国的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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