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不仅没有念头,而且,也不想为难她。
楚洛端着茶盏,踱步上前。
她虽然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但大抵猜了两处。
一处,陛下好马,听说她因为自己的马死了,便在马场哭,陛下对她有几分好印象,也在马场同她说了几句安慰话,所以不想为难她;第二处,陛下今日其实根本不用这么抬举祖母,他是看不惯祖母,所以捧高,因为看不惯祖母的行事,所以也连带着不想为难她。
这些自然都是她的猜测。
苑中的屋檐下挂了灯盏,暖亭在苑中,屋檐下的灯火到此处只有些许昏暗的亮光。
暖亭的石桌上,置了一盏青灯。
李彻似是正有闲情逸致,于暖亭中,借着青灯看书,没有再看早前外阁间中堆积的那堆奏折。
楚洛这回只是悄声将茶盏奉上,没有再像早前一般开口说话。
文帝既然早前没有为难她,那现在也不会。
李彻果真没有抬眸,只是一手握着书卷,一手端起她方才才递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目光盯在书册的文字上,没有特意移目看她。
楚洛似是最后一丝芥蒂也都放下,眸间淡淡立在原处,全然不似早前那般,眼中都是惧怕……
“坐吧。”李彻放下茶盏。
随着茶盏放下,口中幽幽道起,“朕知晓你要应付老夫人,朕也不想她再塞人来苑中闹腾,你迁就坐一会儿?”
说到最后那句“迁就坐一会儿”时,正好抬眸看她。
楚洛微怔。
他的目光似是带着某种莫名的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只觉眼前身着龙袍的天子,似是真的同她早前想象的大不一样……
也同旁人大不一样。
不知为何,他一语戳穿,又轻声调侃的语气和模样,楚洛心中并不生厌。
反而,觉得天子的平易,亦如早前在马场,叮嘱她用冰敷眼眶,勿坐在地上冰凉……
她在李彻面前如临大敌一般的拘谨,似是也因为他风轻云淡调侃的一句话而渐渐淡了去。
楚洛朝他福了福身,而后在他对面的石凳前坐下。
暖亭中的石桌不宽,楚洛在李彻对面落座,其实离得不远。
李彻继续一手握住书卷,另一只手将另一本书册递到她面前,淡声道,“若是明日问起来,就说朕让你标注书册,标注到很晚。若是再问,你就让她来问朕……”
楚洛接过书册时,嘴角莫名勾了勾,虽不明显,却是真笑了。
李彻目光瞥过,唇边也微微勾了勾。
这似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见到她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他一直都觉得。
眼下才知道轻尘看到的好看,和他看到的好看,竟全然不同……光是唇畔轻抿时的娇艳欲滴,都让人失神……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将心中暧昧的念头压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邻坐着,在暖亭中一道看书。
李彻是一面看书,一面饮茶。
楚洛则是在认真看书,但凡看到早前李彻说的要标记的地方,就握笔批注和标记起来,一丝不苟的模样,在桌面青灯的映射下,显得尤其专注好看。
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怎么会知道钻木瑞?
他知晓她看过书应当不少。
而且不仅看过,早前应当还好奇照着做过,不止一回,否则当时不会那么笃定自己一定能升得起火,也不会在火星子被他吹灭之后,还是淡然继续……
这些事情,她应当都悄悄做过。
她看似中规中矩,行事低调,实际上暗地里的鬼主意一定不少。
思及此处,李彻笑笑,也不戳穿。
她就在他身侧,哪怕是坐着不语,他都心生愉悦。
做轻尘的时候,他大多时间都在马场的马厩中,每次听到她脚步声,似是都成了他每日最大的盼头。无论是心中盼着想见她,还是盼着能逃回去的希望,两者,其实都重合在一处。
他习惯了盼她出现。
亦如同眼下……
楚洛真在他身侧认真看书,他也收起思绪,同样凝神翻着自己手中的书册。
时间就在简单融洽中很快过去。
李彻看得入神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觉得茶凉了,又忘了是楚洛在一侧,随口吩咐了声,“换茶。”
楚洛顿了顿,很快意识到暖亭中只有她,遂而放下书册起身。
李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见她背影往大监处去。
大监给她指引,她朝大监福了福身。
大监惯来是人精。
楚洛朝他俯身,他干脆领了楚洛直接去。
李彻低眉笑了笑,似是暖亭中还有她身上清淡的檀木香气。
……
等楚洛折回,重新将茶盏放在李彻跟前。
李彻也刚好想将书册放下,正好伸手放在同一个位置,两人都没料到对方会放在此处,最后是李彻手中书册打翻了茶盏,差盖顺势倾倒,滚烫的茶水全然倒在李彻衣襟上。
楚洛却未烫到。
楚洛眼中慌乱,“陛下。”
李彻是被烫到,滚烫的茶水让衣襟贴上胸膛,他不由伸手拈了拈衣襟,而后抬眸想同她说无事。
楚洛却也敲低头,刚开口说了一个陛下的“陛”字,两人的额间便正好轻触到一处。
两人都全然愣住,一时忘了动弹。
夜风清雅,彼此的呼吸似是都近在跟前,呵气幽兰,清风拂起她的青丝,又敲不好拂在他侧颊,两人都觉察到。
楚洛心中莫名跳了跳。
李彻喉结轻轻咽了咽,分明怦然心动,心跳不可抑制得加快,但这一刻,两人间的暧昧绮丽似是陡然升华。
目光流转间,李彻凑近了些,他是想亲她的,临到近处,却温声道,“回去吧,朕也乏了。”
楚洛怔怔起身,转身离开苑中,没有再吭声。
第026章 提点
楚洛不知这一路怎么回得稻香苑。
心猿意马, 想得全是方才最后一幕,文帝抬头,两人额间正好轻触, 似是都愣住。
她并未同旁的男子如此亲近过,当时怔忪, 不知所措。
这么近的距离, 她心跳是加快,也不知要怎么办, 也忘了收回目光。而他眼中的深邃幽蓝, 亦让她恍然魔怔,以为……他要凑上亲她……
她忘了动弹。
四目相视里, 他最后温和开口, 委婉让她离开。
他顾及了她的颜面, 亦保全了她体面……
耳房中,水汽袅袅。
楚洛仰首靠在浴桶边沿, 眼中懊恼,便阖眸用手臂遮挡住眼睛, 心中嗟叹道,她怎么会在那种最不该出神的时候出神?
陛下本就不喜欢祖母将她送到他跟前, 自然,也不会喜欢她亲近他的举动。
但她不是刻意亲近, 更不是攀附……
楚洛觉得懊恼, 有种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的苦恼。
她应是惹了天子不快。
但她也应当幸运得熬过了这一关。
文帝应当不会再多见她了……
楚洛眸间微沉,修长的羽睫轻轻颤了颤。
不由想起在马场时,他蹲在离她不近不远处,手中拎着一盏灯笼,温和同她道, “它若是知晓你这么念着它,它一定很高兴”,“眼周用冰敷小半个时辰”,“回去吧,地上凉”……
会这么待她的,从来只有一个二哥……
这一路到东昌侯府生了这么多事,她想早些回家中见二哥……
临末,她思绪还是想起兰华苑中最后那一抹怦然心动。
楚洛微微睁眼,应是她从未同旁人如此亲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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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苑中,李彻在暖亭中坐了许久。
手中握着先前那枚茶杯,反复看着,脑海中都是先前两人亲近的一幕。
她早前也这般亲近过轻尘,在他还是轻尘的时候,他当时只想亲近蹭她,但这方才那一刻,他动了想亲她的念头……
但他若是真亲了她,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便等同于他要了她。
他是要她。
但他同样尊重她。
如同早前他还是轻尘的时,她会将马鞭放在一处,上前同他说话;在旁人都视他为特立独行的灾星,将他单独关在马厩中时,只有她会尊重他,尽最大所能包容他。
他心中有多期盼今日在东昌侯府见到她!
那种期盼无法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