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前些时候听说她在给太傅抄书册,祖母不让旁人打扰,这几日午后,她似是都不在,今日楚瑶才拽了她,牵了她马场中,将手中的马鞭塞到她手中,笑眯眯道,“六姐姐,以后炫彩既是我的马,也是你的马,你就当它是轻尘吧。它虽然没轻尘聪明,但是比轻尘听话啊!”
难得楚瑶有心,楚洛笑了笑。
李彻原本正同佟林一处在马场踱步说着话,抬眸时,正好见到楚洛手中拿着马鞭,行至那匹叫炫彩的马跟前。
她上前轻轻抚了抚炫彩,而炫彩也听话靠近。
午后的阳关正好照在她侧颊上,剪影出一道好看得轮廓。她笑了笑,伸手抚了抚炫彩的鬃毛,炫彩果真更靠近了她。
她笑了笑,也未躲开。
李彻顿时心底不知哪桶醋打翻了。
第028章 墨水
这一趟, 李彻醋得实在有些厉害。
他是觉得,他在楚洛眼中应当是不同的。
楚洛说过他通人性,也会同他亲近, 但见楚洛同那匹马逗笑,也伸手抚上那匹马的鬃毛, 那匹马上前蹭她时, 她也没见躲闪,反而眸间笑意更浓, 似是也同那匹马嬉戏到一处……
李彻心底的醋意都不知道打何处骤然涌了起来, 一直酸到了骨子里。
眼见楚洛轻抚那匹马的模样,他都能想起她纤细又温柔的指尖, 还有她指腹上特有的温和与暖意, 她素手抚上他身上的每一处, 都如同一抹清酿一般,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 让他心底安宁和踏实,他会不由轻扫着马尾, 也会惬意上前去蹭她的手和脸,甚至贴近她颈间去……
李彻脸色微红。
她会用侧颊贴近他脖颈和额间, 张开双臂拥他,呼吸间的呵气幽兰, 亲厚又温暖。在林间的山洞里, 她就枕在他身上入睡,踏实而安宁。
他变回来后,她都没有主动亲近过他……
却去亲近其他的马!!
他才死几日?!
她心就这么大?
看着那匹马同她‘亲昵’(其实并没有)在一处,李彻一张脸似是酸得都要挂不住,一幅羡慕, 嫉妒,懊恼,还义愤填膺的模样,直接将一侧的佟林看懵了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这幅模样应是在看情敌才是。
而后便见李彻转身,酸溜溜得语气道,“这里乱七八糟的马太多了……”
“……”佟林嘴角抽了抽,赶紧跟上。
***
自马池来,李彻一直在暖亭里,一面看着折子,一面拢着眉头。
不远处,大监同内侍官一处并排站着,两人都歪着头,目光直勾勾看着李彻。
内侍官轻声道,“师父,我觉得陛下这趟从马池来,心中似是有事。”
大监挑眉看他,“怎么说?”
内侍官道,“陛下看似聚精会神,心无旁骛,但仔细看,陛下其实看着看着便明显目光空滞着不动了,还有那杯茶,端起来两次,都忘了喝又放下,以为自己喝了,又继续看,一定是心里在想事情……”
大监伸手推了推他的头,“臭小子,上道了。”
内侍官笑笑,“师父教的好。”
话音刚落,暖亭里的声音传来,“换茶……”
“快去!”大监推他。
内侍官连忙上前。很快,内侍官端了茶盏折回,置在石桌上,刚要离开,李彻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眉头便微微皱了皱,“这是什么茶?”
内侍官赶紧低头,“回陛下,兖州白牡丹。”
李彻淡声,“朕什么时候要了白牡丹?”
内侍官嘴角抽了抽,似是一幅有些话不知当不当提起的为难模样,李彻皱眉看他,内侍官揣摩道,“陛下,早前不是六小姐说要换白茶,而后,六小姐就换了白茶吗?”
而后陛下就一直“病了”,临到今日才好。内侍官今日特意端了白茶来,陛下自己也都喝了一整晚了,莫不是,先前心思不在此处,所以一直没有察觉?
内侍官尬笑,又不好戳破陛下在出神一事。
李彻明显眸间滞了滞,想起十余日前,楚洛来苑中奉茶的事……
李彻恼火看他,那是他让楚洛回去换……
李彻又不好明说。
大监见状不对,连忙上前,朝内侍官使了使眼色,内侍官赶紧退到大监身后。
大监上前,李彻的目光才看向他。
大监光瞥了一眼桌面上茶盏,当即便会意,遂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都是奴家自作主张……”
大监自幼伴他,亲近不必旁人,李彻知晓这是大监在替自己徒弟开拓,而身后的内侍官吓得脸色有些白,李彻微楞,继而温声道,“朕又没说白牡丹不好。”
大监和内侍官似是都舒了口气,离远些的时候,大监才朝内侍官低声说道,“陛下跟前伺候,光有小聪明不行,你得知晓陛下心思,这白茶,是你当送的吗?”
内侍官不解。
大监叹道,“你呀,还缺些火候,日后,同六小姐相关的事情,都慎重。”
内侍官似懂非懂的点头。
而暖亭处,李彻继续低头看着折子,只是先前一盏茶的插曲,他满脑子都是楚洛的事,目光凝在杯盏上的层层涟漪处,似是再也静不下心来。
稍许,他收回目光,将折子放回了原处,轻唤一声,“大监……”
大监一听,赶紧噤声,不同内侍官再说了,折回了李彻跟前,“陛下吩咐?”
他幽幽抬眸,“去把楚洛叫来。”
大监眼睛都瞪圆了,陛下,似是头一回主动要见六小姐。
这……
李彻应道,“就说早前的册子太傅看过了,随意挑两本出来,说有问题,让她在太傅苑中重新批,批完了再走。”
“是。”太监应声,没有多问。
两本册子,应当批一宿也批不完。
但陛下心思也不好妄自揣度,大监只管照做。
大监去苑中寻楚洛的时候,楚洛才沐浴更衣出来。
早前在马场同楚瑶一处骑了马,刚沐浴更衣完,大监便来了。
“六小姐,太傅看了早前的册子,有两本有些问题,太傅着急要用,请六小姐去趟苑中重新批一次,书册有些厚,怕是要到今晚稍晚些了。”大监自己都说得心虚。
楚洛愣了愣,这些册子应当都是文帝逐一看过的才对?
怎么会……楚洛羽睫轻轻眨了眨,又想起文帝早前确实是同她说过,他先看,晚些再给太傅,许是太傅这一关没过。
朝中都说太傅是严谨的人。
楚洛歉意,“太傅可有说哪里有问题?”
大监想死的心都有了,却还是一脸温和笑意道,“哟,六小姐,太傅这就没同奴家说起了。”
楚洛莞尔,“那有劳大监稍等,我取些东西就来。”
大监应好。
等楚洛撩起帘栊去了内屋,大监心中才唏嘘一声,陛下跟前的差实在不好当,今日太傅分明就去了坊州官邸,怕是夜里都不一定能回侯府来。
陛下是自己想见六小姐,又不想让六小姐看出来,绕这么大个弯,无非就是想见人家一眼,同人家多呆些时候……
大监思绪间,见楚洛出了苑中,拿了一件博披风,应是怕夜间风凉的缘故。
大监这才领了楚洛往太傅苑中去。
太傅住的梅新苑同女眷这边的苑里离得远,但同兰华苑离得近。
梅新苑在去往兰华苑的路上,楚洛不由想起了前几日,每日午后去兰华苑的场景,出神时,便已到了梅新苑。
太傅不在,苑中清静,只有侍奉的宫女会入内给她奉茶。
楚洛循声道谢。
宫女笑笑,对她印象很好。
梅新苑内的东暖阁是腾出来做书房的,内里置了案几,案几的台面很宽敞,笔墨纸砚整齐排列,一丝不苟,足见太傅是严谨之人,楚洛眸间微微滞了滞。
墨砚都是干的,楚洛一手牵了衣袖,从磨墨开始。
等墨备好,才将两本书册的其中一本打开,提笔在墨砚里轻轻沾了沾。
大监说得不假,这两本书有些厚。她要一口气批注完,怕是夜间都不能歇下,小寐也只能在东暖阁里小寐一会儿。
楚洛不敢分心耽误。
时间一分一毫过去,楚洛一直聚精会神,下笔时批注时比早前都更细致详尽……
黄昏前后,宫女送了饭来,苑中小厮亦来掌灯。
楚洛抬眸看了一眼,简单用了口,便继续手中的事。
苑中应是烛心有些问题,有几盏点不上,小厮折回重弄。
再等稍后,苑中脚步声响起,楚洛误以为又是苑中小厮,便没有再抬头,继续在案几前伏案专注,一丝不苟。案几近处,灯盏的微光映在她侧颊一处,剪影出一抹明艳动人的轮廓,但偏生这股明艳动人,又浸在了简单干净的书香气息中,仿佛一幅“脱尘出俗”的仕女奉卷图。
李彻嘴角微微勾了勾,低眉笑笑。
许是苑中的人驻足太久,楚洛似是觉察,尚握着笔,缓缓抬眸。
正好见得一袭黛蓝色的龙袍身影,挺拔秀颀,身后是黄昏落霞,余晖落在他身上,似是镀上了一层淡色的清晖,气度华贵又俊逸出尘。
“你怎么在这儿?”他的声音如玉石醇厚,又若磁石低沉有磁性。
似是没想到她会在这里。
楚洛原本就跪坐在案几前,眼下,跪直了身子,低头道,“早前有两本书册的批注有些问题,太傅让来苑中重修,要修些时候。”
“朕怎么没听太傅说起过?”他似是一面意外,一面入了东暖阁内。
“起来吧。”他温和的声音落在案几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