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医修愣了一下,接着拿笔说:“哪个季?哪个骁?”
  季骁注意到他的神色,抿了抿唇说:“夏季的季。马尧,骁。”
  医修执笔的手顿了顿,登记完后,对着沈玉欲言又止:“师姐,你……”
  沈玉叹气:“你们怎么一个二个说话都是这个鬼样子,有什么事直说。”
  医修纠结道:“这也……不好直说啊。”
  沈玉看到对方眼神瞟来瞟去,挤眉弄眼的样子,无语地走到一边。后者屁颠屁颠地跟过去,小声说:“师姐,刚才也是有本人在我也不好说……”
  沈玉:“你以为你挤眼睛挤得他看不到吗?”
  医修:“啊,我这么明显吗?”
  沈玉说:“你以为人家眼瞎啊。要是没看到,这会儿会那么乖乖站在那边不过来吗?”
  医修一怔:“说的也是啊。不过有些事我既然遇上了,那还是要说说的。”
  沈玉露出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什么事?你说季骁?”
  “是啊!师弟我在五云镇也待了好多年,有些隐秘的事情还是知道不少的,别说这路边的乞丐了,就连这镇上百姓中哪些官府家中生了几个私生子我都清楚……”
  沈玉啧啧两声:“说重点。”
  “哦,也不知道这小兄弟跟师姐是什么关系。但进宗门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师姐会对人这么在意,也是头一回见师姐你对萧师兄以外的人露出别的表情,想来他对师姐也是很重要的。那我就得把知道的说出来,免得日后师姐你从别处知道了,对他心生嫌隙,把人弄死了可不好了……啊。”
  沈玉:“弄死?”
  医修呸了一下:“错了错了,师姐平日里虽是冷漠得很,但待我们这些同门人还是挺好的。”
  沈玉:“你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能别那么心虚吗?”
  医修给自己轻轻拍了一巴掌:“唉,还不是师姐你今天变得亲和不少,还能跟我们这些师弟开玩笑了,弄得我嘴里没个把门。重点是季骁这个孩子啊,我听说,当初他跟他娘搬到我们镇上来的时候,就是因为他刚生下来时,就克死了他父亲,于是他们被其他人赶出家门。结果搬到五云镇不过五年,他又克死了他母亲!”
  沈玉“嗯”了一声:“还有吗?你这修了多少年了还信这种东西?”
  “哎呀,这不是听来的吗!重点又来了,这孩子母亲死后,他被一个老乞丐收留了,结果又过了一年,那老乞丐也死了!”
  沈玉神色这才有些松动:“然后呢?”
  “然后我偷偷去看了一眼,那老乞丐其实是病死的。最重要的是,又过了两年,有一个修卜算一脉的修士路过,那修士可是万法门赫赫有名、到处云游的子阳仙尊啊!他给镇上一个有缘人算卦时,恰好看到路边乞丐里的那小孩,直呼怪哉啊。仙尊说他命格奇怪,极难看清,却明显能感觉得出,这孩子很是不祥啊!”
  沈玉在脑海里回忆了一圈,发现这子阳仙尊在剧情里也只是出现过一次,就只是出来说了女主资质非凡,祥云环身。凡人可能不知道,他们这些修炼的人却是清楚这子阳仙尊绝不轻易夸人,他这一出场,直接让女主在青渊界的名声又响了一番。
  书中关于子阳仙尊就写了这么一段,别的就没有了,这五云镇的事……更是没提。
  医修忍不住说:“师姐,这下我可是全说出来了。子阳仙尊的事我半点没有隐瞒,这你总该注意注意吧,这命格的事,可是没人能说得清啊。不过季骁这孩子吧,是真的可怜……”
  沈玉问道:“子阳仙尊是当场说了那几句话?”
  医修:“是啊,当时这镇上的人可全都在场。”
  沈玉笑了笑:“那他真是好狠的心啊。”
  医修没反应过来:“啊?”
  沈玉说:“你都说了,命格这事,没人能说得清。子阳仙尊又怎么能确定,人这一生就一定会照命格的路线去走,一点也没变化呢?”
  说完她转过身,几步走到药柜边上等着的少年身边。
  季骁握紧了手,食指不自然的摩擦着破烂的衣角。
  “张嘴。”
  “……什么?”
  沈玉迅速往他口里塞进一个东西。
  “甜吗?”
  季骁没看清,下意识嚼了嚼,咬下一口脆片,齿尖撞到一个核,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口里弥漫着一股香甜,从有记忆起就没有尝过的甜味,明明是清甜不腻人口感,他却仿佛被甜得有些醉醺醺的。
  季骁一边的脸蛋鼓鼓的,含糊说:“……甜。”
  沈玉讶异道:“那家糖葫芦质量居然这么好?吃不完剩下的放一晚上都没变味啊。”
  季骁咀嚼地动作猛地僵住。
  沈玉感叹两声,跨过一道门槛,在门口刚好与赶过来的一群师弟师妹们撞上。
  “你们来得刚好,我这边已经处理好了,走吧,该去找……哎?这位是?”
  她视线落到陆之清身后的那个少年身上,认出对方是之前房子里的另一个幸存者。
  那少年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衣边的纹路,应该是天云宗的服饰。
  少年走上前,得意地看了一眼季骁,随后落落大方道:“谢天晋见过大师姐。”
  这语气里的意思,似乎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宗门的人。
  季骁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小说里天云宗的人经常会大发善心收留一些可怜人,沈玉并不意外,她淡淡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谢天晋高兴的刚要说什么,沈玉又说:“就是不知旁边这位妖兽,在看什么呢?”
  第5章 “你核吐我鞋上了。”……
  这个时间,街道上来往的人已经不少,再加上他们这群人聚集在医馆的门口,各个衣着不凡,甚至中间那个小少年还穿着天云宗的门派服饰,一下子就吸引了许多的人围在他们周围一圈。
  师弟师妹们听到沈玉的话,迅速往谢天晋的左边看去。
  围观的普通百姓也纷纷望过去,而在他左边的那么一些普通人,听到“妖兽”这两个字后,齐刷刷地往两边散开。
  于是人群中间那个还在愣神间的男子,就这么被空了出来。
  男子反应了一秒,转身就想像其他人一样往边上躲起来。
  灵剑顺着沈玉的驱使的力道,瞬发而出,嗖的一下挡在他身前,拦住对方的去路。
  男子见避不开,脸色一变,气恼地喊道:“你干什么!你拦着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是你说的‘妖兽’吗?我可是一个活人啊,难道你是修士就可以滥杀无辜了!”
  他说着朝着两边认识的人叫道:“老刘老李,我在镇上生活了这么多年,跟你们关系那么熟!平日里做了什么干了什么你们会不知道?我要是妖兽,不早就把你们吞入腹中了!”
  他这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让周遭认识的人心里一软,忍不住附和道:“对啊,这位仙子,他可是我们多年的邻居啊,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怎么会是你说的妖兽呢?”
  “对啊!再说了,那妖兽要是能化形……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天云宗的师弟师妹们听到,下意识反驳道:“能化形的妖兽,那都是靠自己努力修来的,叫妖修。那妖修再怎么样,为了不沾上因果也不会滥杀无辜,怎么会天下大乱!”
  刚才那几个还为男子说话的人顿时噤声。
  也有师弟第一出门没什么见识,再加上修为不高看不出什么,小声说:“他好像就是个人啊,有什么妖兽还能附身啊……师姐不会看错了吧。”
  沈玉说:“寻常的妖兽自然不能附身,但这可不是一般的妖兽。你们难道忘了我们为什么进到镇里来?”
  陆之清怔了怔:“师姐,你意思是他……”
  说话之间,挡在男子身前的灵剑忽然爆发出一道金光,剑柄那端猛地像他额前敲去。
  周围人群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只觉得那剑要把人敲碎,尖叫地跑开,却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一个个往师弟师妹们身后躲着,探出头来看。
  金光还未散去,只见男子的额前出现了一个紫色的虚影,正被灵剑吸引地挣脱出男子的身体。
  虚影眼瞧着自己毫无办法,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下一瞬,那虚影就主动脱离了男子,轰的一声撞开灵剑,快速在人群中找到最弱小、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人——它俯下身,撞进了离它较近的少年身体里。
  季骁来不及避开,只感觉到眼前飘过一缕紫气,被妖兽散发出的气势笼罩着,尽管心底并不是那么的恐惧,生理上的表现却是不自主地颤抖着。他咬紧牙关,还未吐出的核在他两齿尖承受着压力。
  “出!”沈玉单手握住灵剑,剑尖直朝着季骁的眉心袭去。
  那妖兽身体刚融入一半,受到她释放出的灵力吸引,克制不住地向后一倒,一个眩晕间就发现自己已经暴露在众人眼前。
  旁边的师弟师妹们,紧接在沈玉后面,各个展现出自己的法宝,一层一层的困住梦魇兽。
  沈玉眼睛一眯,空出的另一手迅速捏决,涌出一股灵力对着梦魇兽的腹部狠狠击出。梦魇兽腹中还未炼化的灵丹被她震碎,骤然消失力量的来源,晋阶中尚未稳定的梦魇兽惨叫出声。
  沈玉喝了一声:“萧师弟!”
  萧昱泽从惊异中回过神来,从储物袋中掏出师门发下来的锁妖壶,对准梦魇兽念咒。
  片刻后,虚弱的梦魇兽缓缓收进了他手中的水壶状的法宝中。
  之前被附身的男子早就被认识的人扶住了身体,现在危机解除后,周围的百姓刚露出高兴的神色,人群中的一人突然叫道:“是他!那个不祥之子!!”
  紧跟着许多道惊惧的声音响起:“真的是他,是仙尊为我们留下的印记!这个印记我这辈子只见过这么一个!”
  “就是他害得我们这两年收成不好!”
  “我知道他,是他害得王婆家的孩子失足落水!”
  “上次赶猪的时候路过他,没过多久我家的猪全病死了!”
  “啊啊啊他怎么还没死!”
  场面顿时变得很混乱,人群中一阵鸡飞狗跳,还有人满是怨恨地跑远找人讨了一盆污水,就要往季骁身上泼。
  第一次下山的师弟师妹们刚收服了妖兽,瞬间傻眼。就连萧昱泽这个修行了几百年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更是没处理过这种事,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季骁垂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陪着他一起经历过好多年,早已破烂的经不起折腾。那梦魇兽往他身上一撞,被沈玉收走时,长长的指甲直接划破了他大半的袖子。
  随着那半块灰布落在地上,他臂膀上印着的一个酷似火焰形状的红色印记也裸.露在外。
  ‘不祥之子!你该死!’
  ‘你为什么还不死?就是你的出现才害得我儿丧命!’
  ‘是你,就是你才害得我娘子死在劫匪手中!’
  ‘如果不是你!我们一家怎么会过得这么惨?’
  ‘你为什么还没有死!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他曾经也想走的。但五云镇附近的镇子,全都知道他。只有穿过那几个镇,穿过雾城,去到另一边才真的没有人知道他。
  可他没有通关文牒,无法通过雾城的关卡。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这个最为熟悉的镇子,跟着老乞丐学了些手段,过着苟且偷生的日子。
  后来老乞丐死了。再后来,他成为了不祥之子。
  原本真的有的愧疚、胆怯、畏惧、不安,在这之后彻底的变成——既然你们都认为我不祥,那我就带给你们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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