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正好大夫说苏卫阳的耳朵已经没啥问题,苏大伯的病情也开始稳定后,他就急着想先回去。
  他这么明显的不对劲儿,连柳枝大娘也看出来了,等两人坐上了火车后,柳枝大娘就没拿好眼神看他,嘴里还数落道:
  “俺说你咋回事?俺说俺自己先回去,让你在这噶再多陪两天,你干啥非得急着跟俺回去?这两天也不知道你咋地了,总像丢了魂似的。”
  志国大伯还在想着头上车前在火车站厕所跟小江碰头时,对方那埋怨他“临阵脱逃”的眼神呢。
  他能有啥招啊,他这不是也没法子吗?
  兰丫头那双大眼睛那么亮,跟倆灯头似的咔咔往他脸上一照,他立马就想“坦白从宽”!
  看看,现在连他媳妇都看出他不对劲儿了,他要再不走,不定啥时候露馅呢!
  那边柳枝大娘见他也不说话,越发狐疑道:“咋的?咋还不吱声了?你该不会真有啥事吧?”
  志国大伯应付不了别人,但是对自家媳妇那还是很有办法的,立马一绷脸、一皱眉,使出老少咸宜的万能“装病”大法:
  “哎呀,也不知道咋回事,这两天俺这心口老是不得劲儿啊!”
  一看他这样,柳枝大娘一下就着急了,顾不得再问,忙过去帮他一下下揉着胸口:
  “咋还心口难受呢?之前在医院也没查出啥来呀?胡老大夫不是说你这身子骨挺好的吗?”
  因为担心有家族的遗传病,大伙儿不放心,就让志国大伯也做了个检查,胡老大夫还亲自给把了脉,结果出来,志国大伯身体很好,用胡老大夫的话说,那是活到八十岁都不成问题。
  志国大伯轻咳了一声,面上有点不自在,只得道:“可能是那招待所的床俺睡不习惯,这几天没睡好吧!”
  柳枝大娘想想也有这个可能,便说:“没事,回去上咱家那个热炕上烙两天就好了!”
  接着又忍不住数落道:“你啊,就是个没福气的!人兰兰特意给咱订的招待所,那都是人城里人才住的!你倒好,呆不两天就这事、那事的,让你上山扛大木头也没见你这么多事!”
  志国大伯咧嘴直笑,心里还琢磨,他可宁愿上山扛大木头也不愿意搁这嘎达搞“地下工作”,这活儿没脑子的干不了!
  送走了志国大伯和柳枝大娘后,苏慧兰照常每日在医院和百货商店来回奔波。
  给大伯和二哥加强营养的大米白面和肉类必须要有个出处,说是从百货商店一楼的副食柜台和十几米外的粮站买来的,就是最合适的借口。
  每次苏慧兰都是假装在买东西的队伍里晃一圈,少量的买上一点就出来,只是最近这两天,她开始像模像样的买东西了,基本是吃什么就买什么,不说样式,连重量也没敢打折扣。
  因为她发现最近好像一直有人在跟着她!
  除了平时在病房里之外,不管她是在煎药房煮汤熬药,还是到商店买东西,总能感觉到身后有这么个人在暗处看着她。
  为了找出这个人,她试了好几次在无人的地方,猛然回头,或者故意走在人多的地方,突然找个地方藏起来,想等那人追过来,可惜最后都没什么效果。
  虽说没能把那人找出来,但是苏慧兰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最近就没敢再使用空间!
  好在孙社长给她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里也包括了票证,要不然这一下子还真有点捉襟见肘了。
  就这样到了第四天,那两道一直悄无声息跟着她的目光才忽然消失。
  不过苏慧兰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她不知道跟着她的是什么人,但是她认真反省了一下,也许是她这些日子为了给大伯和二哥加强营养,鱼肉米面的倒腾的太多,说不定就引起了什么人的注意!
  所以这事过后,苏慧兰越发谨慎,减少自己炖汤煮肉的次数,大多还是从医院食堂里买。
  苏大伯一家倒是对此乐见其成,之前苏慧兰每天都要端一锅好吃的,鸡肉、排骨、猪肝、鱼汤,换着花样来!
  不吃对不起侄女这番心意、也糟蹋食物,可吃的话,侄女一高兴第二天兴许能给端来两锅!
  这么个吃法儿,还不得把侄女吃空了?可是给钱她又不肯收,为这事,两口子私底下没少发愁,眼下就吃点食堂简简单单的饭菜,一家人反而更高兴!
  转眼间,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这天上午,秦大夫最后一次给苏卫阳做检查,经历了之前十四天的针灸配合药物治疗,苏卫阳的右耳已经恢复了百分之八十的听力。
  剩下的就等回家慢慢调养,不出半年应该就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
  等秦大夫正式宣布苏卫阳可以出院后,苏大伯和大伯娘夫妻俩都忍不住喜极而泣。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是当真的从大夫口中听到那句“你们的儿子正常了”时,内心还是激动不已!
  这一天,真的让他们盼来了!
  再三谢过了秦大夫后,苏慧兰和二哥一起办理了出院手续,之后苏卫阳就提出想尽快回家看看奶奶和大哥。
  老实说,听到二哥这么说,苏慧兰还挺惊讶的,她还以为二哥会继续留在这里,跟大伯娘一起等着大伯出院的。
  苏卫阳就摇了摇头:“老妹儿,这噶有俺娘和你就足够了,俺留这儿也帮不上啥忙,再说这噶吃饭睡觉都花钱,太浪费了!”
  “倒不如早点回去帮忙照顾大哥,俺担心奶奶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虽说有志国大伯他们,但是俺们兄弟这些年没少麻烦人家,现在俺好了,该俺出出力了!”
  苏大伯两口子听见儿子这番话,心里特别高兴,没想到这孩子病好了,人也学着长大了,懂得担当了,这大概是天底下所有为人父母最期盼的事。
  正好回凌远的火车在凌晨两点,所以在苏卫阳自己的要求下,当天就买好了票,一个人坐上了第二天回去的火车。
  送走了苏卫阳,苏慧兰和大伯娘便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大伯身上,苏大伯现在觉着日子有了奔头,他想守着媳妇再多活几年,更放不下一家子老小,是以非常努力的配合大夫的治疗。
  一家人齐心协力的效果是巨大的,苏大伯的病情稳定后很快开始好转,在入院的第十八天,胡老大夫说,如果一直保持这个状态,苏大伯再有一周也能出院,回家休养!
  听到这个结果,大伯娘高兴的直掉眼泪,苏慧兰也红了眼眶!
  在这之前,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一句话能带来这么大的力量,几乎能让人获得新生。
  当天晚上,为了庆祝大伯的病情好转,苏慧兰特意跟煎药大姐家换了棵酸菜,用砂锅炖了一锅大伯最喜欢吃的酸菜排骨,又到食堂打了几个馒头,三人在病房里美美的吃了一顿。
  吃完了饭,大伯娘抢着收拾餐具,苏慧兰觉得吃的有点撑,就想着下楼打一壶开水,回来给大伯和大伯娘的热水袋灌上。
  一推开一楼大厅的大门,一股寒风卷着雪花就扑面而来。
  想不到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外面居然就下起了雪。
  此时已经快七点钟了,天色黑沉,楼门口窄窄的雨搭下亮着一盏小小的电灯。
  昏黄的灯光与院子里路灯发出的朦胧光晕相交织,落在周遭的白雪地上,竟反射出一片淡淡的酡颜色,迎合着从天而降的点点雪花,让人陡然生出几分梦幻般的感觉。
  苏慧兰下意识就放慢了脚步,一颗紧悬了二十来天的心逐渐放松,开始享受这一刻的轻松惬意。
  她倾听着双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任雪花调皮的落在头顶和脸颊上,带来丝丝的凉意,自己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兰老师?”
  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苏慧兰愣了愣,连忙转过身,这才发现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将自己叫住。
  直到对方拉下遮住口鼻的黑色围巾,苏慧兰才认出这人竟然是罗天成!
  只不过对方头上、身上落了一层霜白,院子里灯光又有些朦胧发暗,所以刚才擦肩而过时,苏慧兰才完全没认出对方来。
  “罗大哥,你怎么也来这儿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罗天成认真打量着对方的面容,心里有点庆幸现在站的这个位置,让对方正好迎着光、面对自己,让他能好好看清她的脸。
  她瘦了一点,脸色也还算红润,样子比他想象的好了很多,看来卫阳说的对,她没有因为照顾病人而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
  确定了对方是真的还好,罗天成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才道:“没、没有,我家里都好,没出什么事……哦,你家里也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苏慧兰点头,听他提起自家,便忍不住问道:“罗大哥,你看到我奶奶了吗?她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不好?”
  罗天成点了点头:“你放心,苏奶奶她很好!我来之前有去看过他们,他们都很好,苏奶奶还托我给你带话,叫你安心在这里照顾苏叔叔,不用惦记他们。”
  苏慧兰听说奶奶很好,心里也十分高兴,不过她听对方提起去家里看过奶奶和两个哥哥,这才反应过来:
  “罗大哥,这么说你这次是特意来看望我大伯的?”
  罗天成脸红了一下,幸好他的位置背光,外头又暗,对方看不出来,便轻咳了一声:
  “其实大奎本来也说要来的,只是苏爷爷生了病,他要留下来帮苏大叔照顾老人,所以就让我自己过来了?”
  苏慧兰一听大爷爷病了,忙问道:“那大爷爷是什么病?严不严重?”
  罗天成摇头,“只是前天夜里突然头疼的厉害,昨天送到县医院,大夫说是老人家本来就上火,又不小心受了寒,所以才病倒了,打两天针,最晚明天就能回家了。”
  苏慧兰这才松了口气,叹道:“大爷爷这肯定是为了我大伯的事着急上火了。”
  想了想,又问对方打听:“对了,罗大哥,你家唐爷爷和小蕊还好吗?”
  罗天成点头,说他们也都好!只不过当看着对方那双形状极美的凤眼时,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了句:
  “我……我妹妹小蕊她挺想你的,你不在,苏奶奶又要照顾卫东,家里就经常没人,她去了几次找不到你们,回来就哭鼻子了。”
  事实上,不只是哭鼻子,小蕊头几天甚至都不肯吃饭了,每天都守在苏家大门口,吵着要见姐姐,他和姥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人劝回来。
  苏慧兰闻言有些心疼,忍不住歉疚道:“是我不好,我明明答应了小蕊会一直陪着她,不会离开,可我却没有做到,她一定生我的气了。”
  罗天成见不得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赶忙道:“不是的,小蕊只是想你,并没有生气,只要你回去,让她能经常看到你,她就会很开心了!”
  ……当然,我也会很开心。
  不过这一句,他只敢默默在心里说。
  说到回家,苏慧兰想到大伯的病情已经好转,便将今天医生的话告诉了罗天成。
  “如果顺利的话,大伯应该一周后就能出院了!罗大哥,等你回去,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奶奶和哥哥他们,只要再等一周,我们就会回去了!”
  罗天成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连忙点头:“你放心,我回去就立刻告诉他们!”
  说完,他又摘了手闷儿,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苏慧兰:“对了,我差点忘了,兰老师,这个给你拿着!”
  “罗大哥,这是什么?”
  苏慧兰将暖水瓶放在地上,接过小布包拆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包钱,虽然有零有整,但是每一张都理的平平整整,对折包在布包里,怎么也得有几十块!
  苏慧兰忙将这些钱重新包好,要还给对方:
  “罗大哥,你千里迢迢来看我们,我已经很感激了,但这钱我不能要,你赶快拿回去!”
  罗天成自然不肯:
  “兰老师,这钱你收着,之前小蕊去你家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现在你们遇到事了,我们自然也该尽一份心!”
  苏慧兰摇头:“罗大哥,这钱我真的不能拿,而且我刚才也说了,我大伯就快出院了,我们手上的钱暂时够用,所以这钱你还是收回去吧!”
  苏慧兰不肯收,罗天成又一定要给,两人推让半天,苏慧兰正要把钱硬塞回对方手里时,突然察觉到手上的触感不对,连忙低头细看,这才发现对方的两只手上竟然都包了一层厚厚的白纱布,顿时吃了一惊!
  “罗大哥,你的手怎么了?”
  罗天成被对方拉住了手,一时觉得脸上烫的厉害,连忙把手抽回来,低着头道:“没事,就是之前不小心摔了一跤!”
  苏慧兰却不信,冬天这样厚的雪道,怎么摔能把两只手都摔到需要包成这副样子?
  她突然想起了手里这些钱,再想想之前听奶奶提起过罗家并不宽裕,脑子里登时灵光一闪,脱口道:
  “罗大哥你的手伤成这样,是不是跟这些钱有关?”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可能,忍不住追问道:“你是为了帮我们凑钱,所以才把自己伤成这样的对不对?罗大哥,你到底做了什么?是上山打猎伤到的吗?”
  罗天成呼吸一窒,没想到她一下就猜到了,知道瞒她不住,只好低声承认:
  “是我打猎的土/铳不小心炸/了/膛,所以才把手伤了……不过不严重的,只是一点皮肉伤,过几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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