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只不过那土/铳是因为他最近上山太勤,结果自制的土/枪/管承受不住这样频繁的开火,所以才会/炸/膛,这一点他没有说。
  可是他不说,不代表苏慧兰想不到,她虽然不懂这些,但是□□/炸/膛她还是听说过的,这可是会出人命的!
  想着对方为了他们家竟然差点出了这样的危险,苏慧兰不由咬住了下唇,心中有感激、有感动、也有不安,更有一丝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怪异滋味。
  最终这诸多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她不说话,罗天成也心中沮丧,觉得自己实在是糟糕,对方说不定会把他的受伤当做是一份负担,恐怕更加不肯收这钱了。
  同时,他也有些紧张,内心一角忍不住生出一丝隐秘的期盼,想着对方或许能察觉到他的心意……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飘飘洒洒的雪花越来越大,很快就在两人的头顶、肩头织出一条纯白的披巾。
  苏慧兰觉得不能这样僵持着,想了想,便又重新打开手里的布包,挑挑拣拣从里面拿出了两块零四分钱,剩余的包好重新塞到了罗天成的手里。
  “罗大哥,我很感激你对我们一家的这份心意!这钱是你差点拿命换来的,所以我愿意收下,只是我不能收那么多!”
  她将手心里的两块零四分钱摊开给对方看:
  “罗大哥,今天正好是阴历二月初四,所以我就拿了两块零四分钱,其余的你自己拿回去!还有这钱是我直接问你拿的,不是借的,以后也不会还给你,好不好?”
  对着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这样一个生了副水晶心肝的人儿,罗天成能说什么?
  他只能乖乖任凭对方将剩下的钱重新放回自己手中。
  虽然心底那一丝隐秘的期待落空,可他又觉得甜蜜至极,甚至觉着,为了这一刻,之前几次上山与野兽拼杀、被/炸/伤双手都是值得的。
  “兰兰?是你在那儿吗?”
  这时,大概是许久不见苏慧兰回去,病房里的大伯娘找了出来,结果出门就看见两个快把自己站成雪人的傻孩子,忙出声唤道。
  苏慧兰忙道:“大伯娘,是我!您看,罗大哥来看大伯了!”
  大伯娘还愣了一下,一见是村里跟志国大哥家关系挺好的罗家孩子,虽然有些诧异,但仍然十分感激道:
  “孩子,辛苦你了,快进屋坐!”
  罗天成冷不丁听见大伯娘跟自己说话也是一愣,他因为跟苏大奎关系好,所以对苏大伯家的事也知道不少。
  这些年,这位苏家的婶婶每次见到自己不过是点个头,从来也没说过话,而且不单是对他,对村里人都是如此。
  没想到今天居然主动跟他说话!不过罗天成反应很快,当即就冲对方礼貌道:“谢谢苏婶婶!”
  大伯娘笑了笑,回头又对苏慧兰有些嗔怪道:“你看你这孩子咋不进去说话,看这身上的雪!”
  说话间,便细心的将苏慧兰身上的雪一一掸去,回头又帮罗天成也掸了掸。
  三人进屋,苏大伯一见罗天成来了,高兴的不得了。
  忙招呼大伯娘给人倒热水,又打听罗天成吃没吃饭!
  一听大伯提起吃饭的事,苏慧兰才一拍脑门,光惦记着收人家钱,都把这茬给忘了,忙端起砂锅,要去给罗天成煮点面吃。
  罗天成本来想说自己吃过了,但是一听说是苏慧兰给他做吃的,那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慧兰打开窗户,怕罗天成不够吃,把冻在外面的面条、饺子都拿了进来,准备下楼,大伯娘也要陪着去。
  罗天成见了,心里发急,顾不上跟苏大伯多说,忙着把自己背上的一包东西卸了下来,其他人这时才发现他后背还有一个“行李包”。
  这“行李包”打的精巧,一条薄被子里头包着红糖、麦乳精、煮鸡蛋和糕点等营养品,包好后外头用绳子捆好,这么往后背一背,不知道的真以为是一床被褥呢!
  他放下了东西,就主动提出要给苏慧兰打下手,让大伯娘留下来陪苏大伯。
  大伯娘似乎看出了点什么,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跟下去。
  两人下楼后,罗天成帮苏慧兰把炉子生起来,看她往砂锅里倒了热水坐在炉子上,等水开后再往里下饺子和面条。
  苏慧兰还跟他商量,说是这会儿手上也没什么配菜,只有前天自己熬得一玻璃罐子肉酱,一会儿等这锅饺子面煮好后,舀上一大勺放在面上,问他行不行……
  罗天成自然一个劲儿点头说好!
  此刻的他正站在靠近门口位置,这样就不至于因为离对方太近而觉的紧张,顺便也能用身体挡住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冷风。
  灶上的锅很快就开了,沸水蒸腾起大片的水汽转瞬就飘满了整间屋子,到处白蒙蒙的一片,一下就挡住了她的脸。
  他皱眉,忍不住上前一步,想重新看到她,但是这可恶的白气越聚越多,没一会儿就把她的心上人彻底“藏”了起来!
  这下他站不住了,下意识就直直冲进了这片白色的水汽中,突然,一只又白又小的手一把将他拉住,耳边是她那清脆又熟悉的声音:
  “罗大哥,别再往前走了,这是灶台,小心把你烫着!”
  那只手很快又收了回去。那一瞬,罗天成觉着自己的心,也在这个屋内水汽氤氲、屋外白雪纷飞的夜晚,一并被对方收走了。
  而且此生再也回不到自己身上。
  第62章 出院  罗天成吃了一顿饺子面之后,说是……
  罗天成吃了一顿饺子面之后, 说是不放心家里,就赶着第二天凌晨的火车回去了。
  苏大伯两口子让他把那些营养品带回去,他没同意,直说等到苏大伯出院回家, 他再去看望。
  晚上九点多钟, 苏慧兰和大伯娘下楼送他回去, 一出了一楼大门, 罗天成就不让她们出来了。
  “苏婶子、兰老师, 你们快回去吧, 太晚了, 又下着雪, 不安全!”
  苏慧兰和大伯娘便只送到了门口。
  道了别, 罗天成还是忍不住往心上人那边看了眼, 嘴唇动了动,到底因着苏大伯娘在, 没说出口,最后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开了。
  苏慧兰和大伯娘一直看着罗天成的背影消失在雪夜中, 这时大伯娘忽然感慨了一句:
  “这孩子真不错, 是个有心人!”
  苏慧兰下意识点头,“是啊,为了来这一趟送钱,把手伤成那样,刚刚却在屋里跟大伯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
  苏慧兰先前趁着罗天成吃饭的时候,就把对方这次来送钱、而自己只拿了两块钱的事告诉了大伯娘。
  大伯娘便夸苏慧兰做的对,人家为了这份钱遭了那么大险,他们不能说拿就拿。像侄女这样做,也算是领了人家这份远道而来的心意。
  就是娘儿俩都没跟苏大伯说这事, 怕他知道了心里发愧,再偷偷上火啥的。
  不过这会儿大伯娘听了苏慧兰的话,却忍不住嗔怪起来:
  “你大伯就是个实心眼儿的,人家说啥、他就信啥!年轻那前儿就没少因为这个被人家糊弄,这么多年也没点长进!”
  接着,就给苏慧兰讲了一个大伯年轻时的糗事。
  “那前儿,俺才十六,夏天到河边洗衣裳,村里那帮二流子就总跑河对岸的草稞子里偷看俺,一个个欠儿登似的,还总往俺这边扔小石子儿撩扯俺!”
  “俺厉害呀,谁敢聊扯俺,俺就敢揍谁!所以那天俺拎着个洗衣棒子就把那伙人都给撵跑了!”
  “人家都跑了,就剩你大伯不跑!俺还纳闷呢,就问他为啥不跑?你猜你大伯那前儿咋说的?”
  苏慧兰也好奇:“怎么说的?”
  大伯娘就抻着脖子,故意学苏大伯憨憨的声音,“那啥,俺、俺不能跑!俺跟他们都说好了,你要是来撵的话,俺、俺就留这噶垫底。”
  苏慧兰“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想了想这的确像是大伯能干出来的事。
  “把俺都给气笑了!”大伯娘继续道:
  “俺就骂他:咋的,让你垫底等俺揍啊?你大伯就吭吭哧哧憋出一句:俺、俺寻思俺要是让你揍了,你就不能生气了!”
  “俺又说:俺生不生气跟你有啥关系!”
  “结果你大伯开始还不肯说,后来让俺逼急眼了,才告诉俺,他说要是俺今天打了他,把气给消了,那第二天俺就还能来洗衣裳,他就还能再看着俺。”
  苏慧兰听得有些怔住,随即又笑道:“看来那会儿我大伯就是个有心人了!”
  大伯娘抿嘴笑了起来,在雨达下那盏小小的灯泡发出的暗黄色光晕下,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是有心!你大伯这个人太老实,不会说话,也不会哄人,可他对俺是真的好,从俺嫁给他那天起,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他一定都留给俺,每天只要在家就抢着帮俺干活!”
  “俺要是把手指头碰破一点皮儿,他都能让俺在床上歇一天!”
  “俺这辈子过得糊涂,这些年只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初嫁给你大伯。只是你大伯对俺那么好,俺却还是不知足,冷了他这么多年……”
  说到这里,大伯娘看向苏慧兰,轻轻拉过她的手:
  “孩子,大伯娘一直想给你爸赔个不是,俺当初不该那么闹!其实你爸在家那几年对俺这个嫂子就挺敬重,后来上班了挣钱了,往家里邮东西回回都不落俺的份儿!”
  “你爸他做到了,是俺这个当嫂子的没做到,俺对不起你爸……”
  苏慧兰看大伯娘眼圈都红了,忙也顺势握紧对方的手:“大伯娘,您别说了,这些都过去了!”
  大伯娘却摇头:“俺得说,这是俺做下的错事,俺就必须得认!”
  “孩子,俺家里的情况,你可能也听说过,俺娘和俺打小就在家里受苦,俺为了让俺娘少受点罪,不得不啥事都出头,也就养出了这么一副好强的烈性子。”
  “当初俺那丧良心的爹带着大娘一家走了,走的时候连个米粒也没给俺娘和俺留!俺娘到死都不知道她是叫她那个狠心的男人给扔在这儿了,还一心想着能跟俺爹他们回老家。”
  “这事对俺打击挺大,俺从那前儿起心里就存了个念想,俺想着俺这辈子一定得好好过,过得比谁都强,然后将来带着俺娘的牌位回老家,让俺爹和大娘他们都好好看看!”
  “看看没有他们,俺们娘儿俩也能过得挺好,叫他们后悔,后悔当初不该丢下俺们!”
  大伯娘紧紧抓住苏慧兰的手,似乎希望从对方身上汲取一些力量,来对抗因为揭露内心深处的伤痕而带来的虚弱无力。
  “俺没啥文化,来秀山那会儿又岁数小,记不住事,一开始还不知道,可后来滨河钢厂要二次招工的消息传到村子里,听那些赶路去报名回来的人说,俺才知道原来滨河离俺娘的老家其实只隔了一条河!”
  “所以俺当时就疯了一样,逼着你爸把你大伯也弄进钢厂,当正式工人,这样就能把俺也带进城里!因为俺想去老家找俺那个爹好好看看,看看他当初不要的闺女如今也成了城里人,叫他悔死……”
  大伯娘说着说着,眼泪便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俺不该啊,就为了跟那么一个狼心狗肺的爹去争一口气就跟家里使劲闹腾,然后就埋怨所有人,还整天对你大伯冷着脸,俺那时就一点没想明白,其实日子都是给自己过得,俺置那口闲气有啥用?”
  “难道俺爹和大娘那种人就能知道错了?俺那已经死透了的娘就能活过来?”
  “啥也不能,俺只能把这世上对俺最好的人都伤着了!”
  苏慧兰掏出手绢给大伯娘擦泪,大伯娘却不肯,只是用袖子自己胡乱蹭了一把。
  “俺那时就是钻了牛角尖,其实过后你大爷爷就过来劝过俺,说钢厂那边定下苏大旺,虽然你爸写推荐信是一方面,可主要还在他念过几年书。”
  “只是俺那会儿心里埋怨你大爷爷当着村长,结果自家亲侄子不帮,反而去帮隔了一层的,俺心里不忿,半点没听进去!”
  “现在想想,俺这辈子啥事都觉着自己做的对,结果不知道伤了多少人的心,你大伯、你奶奶、你爸,甚至你志国大伯一家,其实这些年,都是他们在处处让着俺,可俺还是不知足!”
  “兰兰,大伯娘对不起这个家,可你还一直对俺这么好,其实俺哪有这个脸享这份福呢!当初你爸一茬接一茬遇到那么多坎,俺这个当大嫂的都帮过啥忙?俺现在愧得慌、也悔的要死,可又有啥用呢!”
  大伯娘的眼泪越流越多,苏慧兰也有些难受,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抱住大伯娘,想让自己并不太宽厚的胸膛给对方以安慰和支撑。
  她听明白了,大伯娘因为曾被至亲深深伤害和背叛过,所以才会对自己新加入的家庭抱有更高的期待和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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