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剩下的三亩多,是凑的南边地,土质也不算特别好,比起那些运气好的就辛苦多了。
她略沉吟了下,便想起来,上辈子爹抓到的那个,好像纸团有些散,所以就那么被爹轻松握在手里了。
她这辈子,抓的时候,避开那个,虽然未必多好,但总不至于像上辈子抓到那么一块地吧?
这么一想,她也就应了,不过还是说:“娘,嫂,抓阄这种事,就看命,抓到啥样是啥样,我也没啥办法。”
她嫂子忙说:“清溪,你说这个我们懂,你就放心抓吧!”
顾清溪点头,其实她心里明白,抓到好的自然好,抓到不好的,只怕是嫂子心里未必没什么想法,所以这就是一个不讨好的事,但是自己想起来的那点小细节,不好和爹说明白,如果是爹去抓,只怕是重复上辈子的老路,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自己来做也就做了,毕竟是为了家里人。
这边正说着,顾秀云从旁边鄙薄地看了一眼,没说话。
马三红见到,语重心长地说:“哟,你们真打算让清溪抓,这可不行,女人家不干不净的,抓这个肯定抓不好,财神爷不喜欢女人家,这肯定抓不到好地块!”
廖金月一听不高兴了:“怎么叫不干不净,我家清溪有福气,好着呢!”
马三红:“这地儿早晚肯定是你们儿子媳妇的,你让你闺女抓,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说别的,我都替云霞憋屈得慌,哪有你这样当娘的?”
陈云霞听到提自己,凑过来:“啥?”
马三红一脸好心:“你婆婆竟然让清溪抓,云霞,你这是年轻不懂,这东西早晚是你们的,让小姑子抓,算个啥事,以后能说清吗?”
陈云霞:“是我提议让我小姑子抓的,这不挺好的吗?”
马三红一愣:“你提议?”
陈云霞笑了:“有些人家,明明是一家子人却互相算计,这个时候才要提防这个那个,我们一家子好着呢,我就喜欢清溪抓,清溪是文化人,让她抓,我放心,就算抓到啥好的不好的,我都高兴。”
马三红简直是无话可说:“你,你这……”
“这”了几下子后,她也是无语了,这都什么儿媳妇,竟然这么信小姑子?这顾清溪是给他们吃了迷魂药吗?
顾秀云见了,笑盈盈地说:“清溪就是厉害,一般人比不过,我听说有些姑娘家时候就手段厉害,弄得——”
她这话还没说完呢,廖金月突然问:“秀云,你这次考了啥名次来着?”
顾秀云一怔,顿时皱眉,好好的提这个干嘛?
打人不打脸呢,都是一家子,至于吗?
然而廖金月就是想给她下不来台,谁让她想挑拨离间自家的姑嫂关系呢,于是上前就说:“考得好不好的,让婶婶听听,也知道下,其实你考不好没关系,可以让清溪帮你,清溪这次考了全年级第一名,虽然说她只是高二,但是她语文啊英语啊都好,高三年级学习不好,不还是得拿清溪的笔记,有需要就说出来,让清溪帮你。”
廖金月说这一番话,顾秀云是脸越来越往下拉,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最后,直接干脆不想听了,偏生这个时候就有人凑过来,问这是说啥呢。
也有人暗地里笑,说起来之前笔记的事,大姑娘小媳妇还有老太太们,一个个面上带着心领神会的笑,顾秀云顿时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赶紧寻了个理由走了。
马三红也觉得挺没意思:“我们家秀云是学习不好,但没问题,谁让她赶上暴雪天,在炕上躺了一星期多呢,只能明年再看看了。”
大家自然知道她这是强行给自己找面子,也就不搭理了。
而这个时候,眼看着就要到了抓阄的是了,王支书在大喇叭里喊了一声,所有的人,全都望向了那最中间的纸箱子。
“排队,按照之前编好的号来,不能乱!”旁边的大队干部大声吆喝着。
就在这种吆喝中,顾清溪也和人们一起来到了人群中。
她有些忐忑,但又有些期待。
时代的潮流滚滚而动,她家将要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只是这一次,她能抓到什么样的地?
这一刻,心里其实有些紧张,重活一辈子,命运是不是一个简单的循环往复?
第44章 别那么美
当顾清溪的手伸入那箱子的时候, 她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她就算知道历史的进展,却并不能掌控这小小的抓阄,只能凭着直觉把手伸向纸团。
先摸到一个纸团, 那纸团有些松散, 顾清溪瞬间意识到, 这就是上辈子自己爹摸到的那个纸团。
新的一辈子, 换了一个人, 命运依然把那个纸团塞到了自己指尖边。
她的心狂跳,挪动指头, 避开了那个纸团,避开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避开了命运的安排。
手指轻轻探过去, 在那些纸团中游移。
每个纸团都是一样的, 顾清溪不知道自己应该选哪个, 这个时候,家庭的责任,父母的期望,以及接下来几年衣食的依赖,都在顾清溪心里浮起, 她甚至有些害怕,怕自己终究让大家失望了。
她拼命地回忆着, 回忆着上辈子的一些细节。
就在这个时候, 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纸团, 那个纸团好像和别的不太一样, 并不是特别大的差异, 但是顾清溪的手是不做农活, 她的手指比一般人的娇嫩, 她可以感觉到那团纸好像有些毛边。
感觉到这个时候,一道闪电从脑中闪过,她突然就想起来上辈子的一个细节。
上辈子,王支书家弟媳妇,摸到了很好的一块地,当时她拿着那个纸条显摆,还让大家看过。
她娘羡慕得眼红,连看都不想多看,她却仿佛看到,那纸多少有些毛边了。
当时没多想,只以为是大家都看过,摸得多了,自然毛边了。
但是现在——
顾清溪意识到了,她的手颤起来,心也狂跳,她感觉自己触碰到了命运的关键。
这个时候,身后的人开始催了,她大伯就排在她后面的后面,她大伯娘马三红看着这情景,忍不住叨叨了句:“女人家到底是不行,抓个号都这么磨叽,根本上不了台面,也不嫌丢人现眼。”
有几个男人催着:“快点吧!赶紧抓!”
还有远处的议论声,闲话声,以及爬到树上孩子们的起哄声。
这些声音,时而近,时而远,就那么萦绕在耳边。
顾清溪闭上眼睛,将那个毛边的纸团抓了起来,之后走出了队伍。
后面的已经迫不及待把手伸到了箱子里,原本催别人的人,自己一旦把手伸到箱子里,就开始犹豫了,仿佛在那里多磨蹭一些时间就可能抓到好的,并不知道怎么挑选,手指头却在里面摸来摸去地挑。
顾清溪拿着纸团过去了一旁,还没来得及打开,早有人围了上来,她爹娘哥嫂围得最近:“清溪,快打开,看看里面是个啥!”
她嫂还在旁边说:“没啥,别着急,差不多就行了,这玩意儿就是个运气,怎么样都是咱的命。”
马三红撇嘴:“女人家,不能出这种头,出这种头妨碍家里男人,这肯定抓不到好的。”
顾清溪哪里理会这个,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打开后,她自己先扫了一眼,只扫了一眼,心就落定了。
她把那个纸条拿给自己爹娘:“娘,这是哪块地,你们看看?”
她娘看了后,慌忙就去旁边看墙上贴着的红纸。
泥巴和干草混合起来糊成的墙上,刷了一层白漆,白漆上贴了大红纸,大红纸上是这个村里的土地分布,每一块都有一个编号。
一家子对着那红纸找了一番,最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编号对应的,找到后,她娘一拍大腿,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这是五亩地啊,五亩地,好位置,挨着一口井!这是好地儿啊!”
她嫂子也想起来了:“对对对,那块地真好,土好,挨着井,庄稼长得肥着呢!”
五亩的肥田,到了夏天就能收割五亩的麦子,一家子都有些不敢相信,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顾保运并不是那种善言辞的,但是现在也激动,他激动得跺脚,然后在那里打转,她嫂子陈云霞则是差点抹眼泪哭:“我就说,咱小姑子运气好,果然就是好,这种好地,也能轮上咱家,想都没想到呢。”
这边正高兴着,马三红也凑过来了,她狐疑地看着一家子在那里高兴,忍不住问:“你家抓了个啥?”
廖金月听了,呵呵笑了声:“嫂,你说得对,闺女家,到底是没福气,竟然只抓了一个五亩的田,北边的,种满了小麦,还挨着一口井,你说这运气怎么这么不好呢!”
正话反说,她脸上得意得很,笑得合不拢嘴。
马三红一听这个,都疑心看错了,忙看向她那纸条,对着红纸对了对,果然是的,当下那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了,不过她还是勉强说:“看看你大哥抓到个啥,我去看看。”
她过去的时候,恰好她家男人也抓到了,打开看了,对着这红纸找,找完了后一家子脸色都不对劲起来。
廖金月心里正得意,故意凑过去:“你们抓了个啥?”
马三红没好气:“能有啥啊!”
说着忙将那纸团收起来了。
廖金月却已经看到了,忙对着红纸看了看,看了后,噗嗤一声笑了:“那块地啊,那块地浇水可不方便。”
顾清溪听到这个,心一动,问了嘴,这才知道,马三红家竟然抓到了自己家上辈子抓到的那块。
命运的车轮好像就在她耳边轰隆隆地转动,她松了口气。
重活一辈子,许多事就变了,可以很艰难也可以很简单,有时候就是手指尖轻轻错过一个纸团的瞬间。
剩下的事,熙熙攘攘吵吵闹闹,谁家抓到了好的笑,谁家抓到了不好的哭,几家欢笑几家愁,顾清溪没再留意。
她寻了个空档,先回家去了。
回家学习,复习功课。
上辈子,她应该考得还不错,但并不是多么出众,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出来,化学因为没做过实验接触少有些物质的形状还是不太清楚,英语也不够好,这些她都需要补。
她在县里属于学习很好的了,但是出了县里,在省里这么一比较应该不算什么,她也不是智商多么高到不需要努力的人,所以她得踏实好好学。
回去的路上,旁边有麻雀儿在叽喳叫,她侧首看过去,却看到那斜种在井台旁的枣树,在那冬天厚重的枯褐色中,竟然有了一处嫩绿的芽儿。
看来春天真得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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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溪家抽中了北边的五亩地,之后又抽南边的地,他们家一共要分六亩地,还剩下一亩要补上,分成一亩的地块并不太多,也没什么大挑头了,廖金月就让自己男人过去抽的,抽中了那么一块,不算太好,因为在村边上,已经到本村地界了,而且挨着的别村地,好像有两个坟头,这显然并不是太好,但要说太差也不至于,大家还是挺高兴,毕竟人不能太贪,有北边那五亩地足足够大家高兴了,再那么好运气别人要红眼了。
过去签字的时候,顾清溪也跟着去了,她可以感觉到王支书特意多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别有意味,她没吭声,笑着和王支书打了招呼。
王支书也就很随意地和他们说话,恭喜他们好运气,中间说话,又提起来家里的事,王支书家儿媳妇添了一个男丁,一家子正高兴着。
回到家里后,顾清溪难免想起王支书那个表情,许多事,上辈子不太懂,懵懵懂懂的,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课本上写得那么简单黑白分明,后来跌跌撞撞招工都不成只能嫁人,生活慢慢地磋磨着她,给了她教训。
她一直对王支书很感激,上辈子嫁人的事也是王支书出的主意,帮着介绍的好人家,这是她的媒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帮了她。
但是现在看来,王支书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大公无私,那个纸团上,显然是做了标记,只不过一般人不会轻易察觉罢了,自己无意中抓了那么好一个地块,王支书难免起疑心。
顾清溪想想,到底是过去和自己爹娘说,让他们务必收敛小心:“咱家抓了这么一个地块,人家眼馋得多了,不说别的,就我大伯娘,怕不是气死了,人家眼红,万一给咱们使坏呢?”
她这一说,她娘倒是连连点头:“闺女说得在理,咱就偷着乐就行了,不能人前露出来,不然人家怎么想。”
在农村,给人使坏太容易了,不说别的,就是给你家鸡下点耗子药啥的,就够你难受的,关键这个还找不出凶手来,只能是自己来气了。
她嫂子听了也说:“对,咱可得收着点,今天我出去挑水,老陈家媳妇见到我,说的那话又羡慕又酸。今年咱家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别人难免想多红眼,咱以后得多哭穷。”
一家子自然都赞同,男人自然是听女人的,再没二话,一时说着,廖金月却是想起来了:“王支书家儿媳妇不是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吗,我想着咱给她送点鸡蛋过去,这样也显得咱会做人。”
这个大家倒是赞同,于是赶紧去找了找,找出来十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