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节

  “二姐你有没有事儿?”孟江南赶忙转过身来扶住孟兰茜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确定她无恙后才舒了一口气,眸光坚毅道,“二姐别担心,我能保护好二姐,就是穿着百褶裙不大方便而已。”
  若是换上裤子,她能更有力量!
  孟兰茜由不住轻轻笑了,不无赞赏道:“小鱼好生厉害了。”
  孟江南有些腼腆地点点头,抿嘴笑道:“都是小满和大嫂教导有方的。”
  眼下并非闲话的时候,孟兰茜与孟江南说罢话便转过身去看那因震惊而仍跌坐在地忘了爬起身的满身是伤的男子。
  男子仍处在震惊之中,满是脏污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震惊地看着她们姊妹二人,见得孟兰茜转过身来看他,他慌忙低下头去,同时往后退开了些,生怕自己同她离得太近会污了她似的,这才艰难地爬起身来。
  他的双臂双手上满布着鞭伤,手背上的伤更是深可见骨,有些已然结痂,有些正在往外渗血,新伤旧伤交错,很是狰狞。
  孟兰茜的心寒了又寒,眼神黯了又黯。
  对贫苦人家来说,这双手便是他们的命,如今谭府不仅仅想要他的命,还要将他送往妓院当龟奴,让他世世代代都无法翻身。
  可他何罪之有?
  他不过是看她即将摔倒而伸出手来略略搀了她一把而已!
  这与任何人见着路人摔倒都会伸出手去搀一把之心无异,到了他们嘴里却成了他们之间生了苟且之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孟兰茜朝那爬起得艰难的家丁伸出手。
  家丁先是一怔,尔后惊慌失措地连连往后退,紧张地看向孟兰茜,沙哑着声音自责愧疚又痛苦道:“夫人莫要理会小的!小的已经害了夫人。”
  孟兰茜非但未有收回手,反是朝他伸得更近,作势就要搀上他的胳膊。
  正当此时,庭院前方传来一道暴怒的厉喝:“不知廉耻的妇人!”
  第239章 、239
  谭远死死盯着朝那遍体鳞伤的家丁伸出手去的孟兰茜,一双细长的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来。
  孟江南曾经只是站在孟家后门外远远的瞧见过谭远一回,离得远,她瞧不清他的容貌,只隐约瞧见他是个身材清瘦之人。
  直至方才她还在想,二姐看上的男人不说芝兰玉树,也当气质卓然,然而映入她视线里来的谭远,却无一处能与她想象中的模样相符。
  尚不足而立的年纪,于男人而言正直青壮之年,然而他却已近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看起来满是油腻的脸上一双眼细且狭长,饶是再宽松的长衫都遮挡不住他肥胖的身材。
  亦由此可见他在京城官场混得如鱼得水,否则不过短短数年时间如何变成这副身材?又如何置得大宅纳得三房妾室?
  柳氏就跟在他身旁,听得他怒骂孟兰茜时本是一脸的得意之色,然她的目光在落到孟兰茜身上的新衣以及精工细作的金头面时,她一双美眸中瞬间闪过狠狠的嫉妒。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夫人你便与一个家丁这般亲近,可有想过老爷的脸面该置于何处?”穿金戴银的柳氏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紧挨着谭远,捏着故作惊讶为难的嗓音火上浇油道。
  她自是瞧见了孟江南,无需想也知道凭她人老珠黄的孟兰茜就是卖了自己也买不到如此精细的头面,然而她并未像上回那般被孟江南三言两语噎得哑口无言失了面子。
  站在谭远身旁的她就等同于站在她的靠山旁,不仅将下巴高抬而起居高临下般的看着孟兰茜与孟江南姊妹二人,还故意撑着她的腰将她的肚子顶得老高。
  她就是要孟兰茜不好过!
  有一个嫁了富裕人家的妹妹又如何?再有钱那也只是草民,见到为官之人还不是照样要跪下磕头!
  孟江南看着柳氏故意朝孟兰茜挺了挺的大肚子以及听着她矫揉造作无中生有的话,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若非她不能伤及她肚子里的无辜,她想极了此刻就上前给她几记耳光。
  她无法将自己当做一个旁观者置身事外,她心疼她付出了一切到头来非但一无所有反还落得个不守妇道骂名的二姐,因此柳氏的话音才落,孟江南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心疼与愤怒,毫不留情地冷冷反问她道:“柳姨娘,你就算不为自己积德,也当为你肚子里那尚未出世的孩子积些德,你如此恶毒,就不怕报应么?”
  柳氏本以为有谭远在身旁谅孟江南这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也不敢张狂,然而她非但毫不畏惧官职在身的谭远,反是张嘴便字字如针,直刺他们二人心窝。
  身怀六甲之人最在意的便是福德,且柳氏肚子里这个孩子还是谭家的第一个孩子,谭远年近三十才将为人父,自然对这个孩子极为重视,因此但凡他休沐在家时都会陪柳氏到观音庙里去上香,今日亦不例外。
  孟江南这一句话,打的不仅是他们的嘴,更是刺到了他们心里。
  柳氏顿时惊得花容失色,也不顾旁人在场,当即就抓住了谭远的衣袖,惶然道:“老爷,她、她竟咒我们的孩子!”
  谭远怒不可遏,暴喝道:“哪里来的如此恶毒的女子!?来人将她拿下!”
  只见连同方才那两名被孟江南揍过的家丁在内一共四名家丁瞬时朝她扑了过来。
  谭远气得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
  柳氏眸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得意。
  “小鱼!”孟兰茜第一反应则是飞快地拉过孟江南的手,作势要将她拉进怀里来护着。
  这一刹那,她根本忘了方才是谁人将那两名打趴在地,危险来临之际,她只想着她是姐,小鱼是还还未有长大的孩子,她必须保护好小鱼!
  孟兰茜将孟江南猛扯过往自己怀里带时眼神如刀如炬地看向盛怒的谭远,正要说上什么时孟江南忽地反握住她的手将她往旁推去!
  孟兰茜被她推得猝不及防,只听她一声疾疾道:“小秋!”
  小秋眼疾手快冲过来扶住了双脚踉跄眼见着就要跌倒的孟兰茜。
  那本是爬起身得艰难的家丁见着孟兰茜被孟江南这般忽地一推,一瞬之间浑身上下仿佛爆发出了力量,霍地便站起了身,挡在她与小秋面前,以免有谁人冲过来伤到她。
  谭远见此状,只觉怒不可遏,正要爆发之时,那四名朝孟江南扑去的家丁竟是一个接一个地被她给打趴下了!
  整个庭院震惊得瞬间安静,只听闻那四名被打趴在地的家丁的痛呼声。
  谭远还来不及回神,孟江南便已冲到了他跟前来,一手揪住他的衣襟一手紧握成拳当即照着他的面门揍了下来!
  “老爷!”柳氏惊呼。
  “小鱼!”孟兰茜亦是不料孟江南竟对谭远动起手来。
  “啊——!”回答她们的不是孟江南即时收手,而是谭远的一声惨叫声。
  孟江南的拳头不偏不倚正正砸到谭远的鼻梁上,砸塌了他的鼻梁,砸出了两道腥红的鼻血。
  “这一拳是还你打我二姐的。”孟江南眸中喷薄着炽焰般的怒火,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话说完,又是一拳狠狠砸到他肥胖的肚子上。
  这一拳砸下去,她当即松开手让开身,只听谭远“呕——”的一声的同时捂着肚子弯下了他那本是高高在上的腰。
  “这一拳是为我二姐肚子里那尚未出生便被你害死了的孩子打的,你不配做他的父亲。”看着因疼痛而浑身颤抖的谭远,孟江南非但松不开自己的拳头,反是愈捏愈紧。
  处在震惊之中的谭远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便这般被孟江南打得疼得要抽搐。
  这两拳头打完,孟江南冷冷看了一旁面色发白的柳氏一眼,这才转身回到孟兰茜身旁。
  “二姐!”回到孟兰茜身旁的她顿时没了揍人时的怒火与气势,又恢复了她寻日里娇柔的模样,她拉过孟兰茜的手,担心极了自己方才那一推将她给推伤了,“二姐你可有受伤?”
  见到孟兰茜摇摇头,她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垂下了头,细声道:“对不起,二姐,我没忍住。”
  没忍住对姓谭的动手的冲动。
  孟兰茜被她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模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正要说话间,只听正由柳氏扶着的一脸狼狈的谭远声音挤着牙缝出来道:“找……死——!”
  他的目光落在孟江南身上,两眼迸发着前所未有的狠厉。
  然他话音才落,便听得正堂里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淡漠声音:“谭员外郎说的是谁人?”
  他声音不大,却已足够让这正处在一股诡异安静之中的庭院里的每一人都能听到。
  谭远自然而然循声而望,在瞧见正自正堂里缓缓走出来的向漠北时,先是狠狠一怔,尔后着急忙慌地跪下了身,不仅顾不得身上疼痛,甚至还朝柳氏厉声道:“还不快跪下!”
  将将瞧清向漠北的容貌正处在震惊之中的柳氏乍然被谭远这般厉声一喝,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跟着他一并跪下了身。
  然而谭远却是哆嗦了老半天唇都没法儿道出下一句话来。
  显然他是识得向漠北的。
  柳氏挺着大肚子跪得难受,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在此时多问,只能在他身旁老老实实跪着,心中既怨又恨。
  孟兰茜与那乳臭未干的死丫头还没有跪,他们为何要跪!?
  方才这庭院里发生的一切,向漠北都自正堂的窗户后看得一清二楚。
  他之所以未有一开始便出现,不过是为了孟江南能有个展露她这一年所学的大好机会。
  回去同小满、大嫂还有娘说,她们定会觉得高兴。
  即便她打不过也无妨,向寻随时都可以出手。
  不过向漠北倒是不曾想他的小鱼的身手竟如此出乎他意料,想来这一年来并不少刻苦。
  至于谭府的管家,早在她们姊妹二人拦下那两名家丁时便被向寻捆住了手并堵住了嘴扔在了一旁。
  若非如此,他又怎知这谭府究竟是如何模样?
  向漠北朝孟江南走来,孟兰茜当即收回被孟江南握着的手,作势就要给向漠北福身行礼。
  然她礼还未行便先被向漠北制止了,“二姐无需多礼。”
  孟兰茜震惊地看着他,为他这一声毫不见外更发自内心的“二姐”。
  小鱼说的无错,这位宣小郡王确实待她极好。
  否则以他的身份,怎会唤她一声二姐?
  他是爱屋及乌。
  向漠北对孟兰茜并非装模作样虚情假意,孟兰茜便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唤他一声:“向修撰。”
  他微微颔首,在孟江南面前站定了脚。
  孟江南紧张极了他会因她方才的不自控而愠恼,是以低着头垂着眸根本不敢瞧他,只细声细气地唤他:“嘉安,我……”
  她才张嘴,便见向漠北拿起了她的手,继而用帕子来为她细细擦手。
  孟江南一脸错愕,不明所以。
  那跪得难受的柳氏稍稍抬起头来正巧见着这一幕。
  唇哆嗦了半天的谭远此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毕恭毕敬道:“微臣见过小郡王!小郡王金安!”
  柳氏睁大了眼,才要收回的眼神根本无法移动,一双眼就这么大睁着看着向漠北正拿着帕子为孟江南擦手,瞠目结舌。
  他、他、他是——小郡王?
  宣亲王府里那个万万人之上,金贵得不得了的小郡王!?
  衍国只有一个小郡王,除了他,再无第二人。
  然而向漠北却像听不到谭远的问安似的,只垂眸细细地为孟江南擦手,徐徐道:“小鱼方才碰了脏东西,不将手擦干净怎行?”
  众人:“……???”
  孟江南亦是茫茫然,少顷才明白过来他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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