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乔若初听到一声尖刻的女音,遽然抬头寻着声音望去,见姚思桐正站在她面前,刚才和林君劢辞别那一幕,估计也被她收入眼中。
看在夕诺和从前的份上,乔若初不想和她起冲突,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走开。姚思桐对着她的背影恨恨地白了一眼。她身旁的方纪瑛道:“她彻底和林君劢搅在一起,对你不更好吗?你应该谢她成全不是?”
“她要是即刻死了我谢她成全还差不多?”
“听说她父母都被匪贼给打死了。她居然没有带孝,还做了林君劢的情妇。真是看不出来啊。”
姚思桐早听了这件事情,对此,她并没有幸灾乐祸,其实她只是恨辜骏不爱自己,把这份恨转移到了乔若初身上而已。说起来,到不了不共戴天的境地。她对方纪瑛的种种,也觉得匪夷所思。
“纪瑛,林君劢为什么要杀了吕院长呢?”姚思桐自听说后就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他杀人需要理由吗?”方纪瑛反问。
其实吕欣文死了后,方家大大松了口气,方平山用各种办法向小女儿解释吕欣文的身份的可怕,可她根本不相信,更加以为父亲是看不上他的地位才故意编排的。
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父亲和林君劢合伙谋杀了吕欣文,毕竟,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也供职过自己的爱人曾经在的机关。他们私下里的事情,她从小也算是所有耳闻,知道父亲的手段。
对此,她旁敲侧击过父亲,然而父亲却一口气否认了,告诉她,如果他想下手,吕欣文早死了,根本不需要林君劢来插一脚。方纪瑛信了,父亲做事情向来雷厉风行,他一早知道女儿和吕欣文的关系,如果想杀人早出动了,并不会等到后来吕欣文从她这里拿了乔若初的照片之后才出事。
还是方纪瑛刚和吕欣文好上的时候,陪她去照相馆洗那天在妍园拍的照片,洗出来后,吕欣文挑起一张乔若初梨涡浅浅的照片对她说:“这个我借用下,去南京谋个前途。”“一张照片怎么谋前途呢?”她问他。
“这你就别问了,都是为了党国服务。”吕欣文并没有对她解释清楚。
方纪瑛当时就恼了:“你不会也看上她了吧,你不会暗恋她吧。你们男人都看她长的美。”
见她真的哭了,吕欣文就把他的筹谋合盘托了出来,他说这不过是个手段,谋取一个党国尽忠的机会,然后他大段说教党国的利益和国家如今面临的危机,最后告诉她,如果有女子能为国家做点牺牲,是多么光荣的事情。神差鬼使地,方纪瑛竟然信了,吕欣文还为了表示对她的挚爱,不住地吻她,说着山盟海誓,她最终被拿下了,献身于他。
之后,方纪瑛的思想想中了蛊,完全被他给灌输满了党国利益,为党国献身等。方家知道后,担忧不已,又不敢贸然动手,只好去找林君劢,想借用林的手,不落痕迹地除掉吕欣文。随知道林君劢对方平山戒心颇重,当方平山把相城另外潜伏有调查科的人告诉他的时候,人家似乎早知道了似的,对这情报看不出来有多重视。
再后来,方平山不得已,把乔家的秘密透漏给了吕欣文,以利引诱吕欣文出手,还故意把林君劢的行程泄露给吕欣文,暗示他什么时候可以动手。方平山知道乔家是林君劢的软肋,只要吕欣文动了乔家,林君劢自然不会同他干休,这样,他借刀杀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果不其然,吕欣文仗着自己是调查科的人,不把林君劢这地头蛇放在眼里,不知死活地去寻乔家的事儿,真以为抢到乔家的宝贝和美女能让他升官发财呢。
那晚林君劢孤身赶来,他一开始是非常得意的,想到不仅能得到乔家的东西,还能除掉浙系军阀里的二号人物,当真是不世之功呢。真是做了一场千秋大梦,到后来,他的十几个人,没干过林君劢一人,他还负了伤,什么好处都没落到,惶惶逃走。
此后,他不知死活地绑架辜骏,准备带着乔若初的照片去南京献美女,真让林君劢忍无可忍,才暗地里同方平山联手在长江上给吕欣文吓了毒,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方纪瑛以为独独是林君劢下的手,是因为乔若初才下的手,恨极了,发誓有朝一日要杀了林君劢,让乔若初痛不欲生。
她到曾经和吕欣文颠鸾倒凤的小屋子里找了几遍,终于找到吕欣文留下来的一点遗物,那是他手写的通讯录,上面只有一个单独的电话号码,没有联系人的名讳。她知道这是吕欣文单线联络的上司,她想继续他的事业,实现他未完的“理想”。于是她试着联系了几次,那边的电话接通了,但没人说话,她自报家门,刻意强调和吕欣文的关系,那边才有了回应,说回找人联络她的,让她等着。
前段时间她又打电话,那边说让她继续等着,到了合适的机会,必然会联络她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挑拨
被方纪瑛一反问,姚思桐无端担忧起辜骏的安慰来,她怕辜骏这么痴情下去,林君劢早晚把他杀了。趁着课间的时候,她顾不得许多,急切把乔若初拽到无人的地方。
“若初,你如今和林参谋长在一起了,能不能别让他杀了辜公子?”
乔若初被她的话一惊,“他不会对辜骏动手的,除非他自己找死。”
“就算他找上门去,乔若初,你也不要让林参谋长杀了他,否则,我会恨死你的。”姚思桐像是找她要军令状似的。
乔若初一句一句重复:“他不会杀辜公子的,不会杀的……我信他……。”
“听说你父亲因为不同意你嫁给他,被他亲手解决掉了,你还信他?”
姚思桐的话像一声霹雳,震得乔若初耳边嗡嗡嗡地响,像被食髓兽吞去了理智,只剩下一片仇恨的混沌。
吃力地应付完一天的课程,行尸走肉般回到还贴着大红喜字的家中,晚饭也没吃,一直坐在卧室里发呆。
婚礼前,林君劢告诉她,为了乔家的安全,乔青崖暂时不能露面,她信了,也接受他的安排,婚礼过后,她多么期望林君劢同她说,要回一次门,拜见一下岳父大人,可是他绝口不提此事。她认为他是太兴奋了,忘记了此事,原本准备今晚回来问他的,没想到外面的人都知道她的父亲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亲身感到他朝自己的庶母开枪,就算今天所有的人都说她父亲是被他打死的,她也不会信的。可是那天,她的庶母,分明是他打死的。直到她委身于他,她都不敢细问为什么,那天他毕竟是为了救她,她怕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无法接受的理由,怕自己会为了这件事离开他。
就这样一直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在坐在地毯上伏着床沿睡着了。
睡梦中感觉有人把她抱到床上,她猛地睁开眼,看见一双眼睛看着自己,黑暗中双眸如星斗,缀满星光。
“我父亲是不是你杀的?”乔若初推开他问。
“说什么呢,咱们这周末还要去看他老人家呢。”男人如玉的薄唇答的很快。
“你不骗我?他在哪里?”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周末就知道了。我的丫头,你是不是为了这个晚饭都没吃在这里哭泣呢。”
乔若初羞赧地钻进他的怀抱,“要是真的,我就不认你了。”
他扭开床头灯,按铃叫佣人送夜宵上来,然后一板一眼地告诉她:“就算你装作不认我了,心里也不会忘记我的。”
佣人麻利地送上来热腾腾的宵夜,乔若初饿了,吃到最后她指着当归阿胶炖老鳖的汤问:“怎么天天给我吃药膳啊。不会上火吗?”
“还是上次你昏迷的时候,从军医院请了个懂中医的大夫来,他说你先天的气血不足,胞寒畏冷,要好好调养,否则日后不大容易受孕的。”
这话从年轻的丈夫口中说出来,她多少有些惊讶和感动,“他还说什么了?”
“还说只有气血足了才能从丈夫的宠爱里得到欢快。”
“我再不喝了。”乔若初赌气似的想要把刚刚喝进去的吐出来。
林君劢摸摸她出了一点薄汗的脖子,“快去洗漱吧。不早了。”乔若初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接近子夜,确实很晚了。
收拾好出来的时候他大约累极了,已经熟睡,她躺到他身边,想去枕他的胳膊,又怕打扰他的清梦,只好离他远点躺下。有他在身边,乔若初是安心的,一会儿就沉沉睡去。早上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夜间什么时候被他紧紧拥在了怀里,他的一双大手,覆在她右胸上靠近心脏的地方,掌心的温度如一股涓涓暖流,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生命之中。
“君劢,下次你忙的时候晚上就不要回来了嘛。”乔若初心疼他公务繁忙之余还要来往杭州相城两地陪她。
她的声音很小,还是叫醒了他,张开眼睛用嘴唇蹭了蹭她的香肩,“再忙,我也有时间想你陪你。不要这样把我推出去。”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挪开他手,看了看表,凌晨六点,离她上课还早,他好像还没有起床的意思,于是她又躺下,想多陪他睡一会儿。
转瞬到了周末,林君劢果然没有失言,准备了各色贵重果品,随身带了几名副官,一早就把乔若初叫起来,说要去看乔青崖。乔若初喜不自胜,跟着他上了车,车子开出相城,往郊外走,越走人烟越稀少,越走小小的山丘越连绵不绝,到了湖州境界,她终于忍不住发问:“我父亲是不是在董耀彦的地方?”“我的妻真聪敏。”
最后在湖州郊外一座破败的佛堂里,乔若初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乔青崖消瘦得脱了人形,一进来乔若初根本就没认出他来,连林君劢也跟着大惊失色。乔若初栽到自己父亲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父亲,他们对你不好?”
乔青崖摇头苦笑。
“一日三餐,顿顿新鲜的饭菜,有肉有酒,好的很呐。”
“父亲是病了吗?”
乔若初看着他发黄的脸,不安地问。
“哪里有病死的资格呢,很荣幸董长官三日五日派医生来为我检查身体的。”
难为林君劢竟有这份心,乔若初知道父亲是为了庶母的事儿伤感,余姨太死于非命,他难过的紧,也算人之常情。
“父亲,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保重。”想起余姨太的事儿,她也难过得掉泪。
“为父不仅为她难过,也为你难过,你还是没能逃过他的魔掌,唉。”乔青崖直摇头。
“父亲,女儿已经嫁给他了,是明媒正娶,他并没有欺辱我。”
听了乔若初的话,乔青崖出乎意料地失控起来:“你说什么,你怎么能嫁给杀母囚父之人,怎么能?”他揪着女儿的头发使劲扯了一下。
听到她措不及防的喊叫,原本在外面和董耀彦叙旧的林君劢冲了进来,一脚踹倒乔青崖,把乔若初拥在怀里。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释疑
乔若初挣脱出来去扶倒在地上的父亲,没想到乔青崖伸手给了她一记耳光,很重,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气力。乔若初左边的耳朵轰的一声,暂时失聪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董耀彦的手下就冲进来把乔青崖给控制住了,林君劢冷冷地说:“连亲生女儿都伤害,你不如死了算。”乔若初见他好像要拔枪,顾不上脸上的肿痛,奔过去抱住他:“不要,他是我父亲啊,我唯一在世的亲人。”
他掏出手帕来轻轻帮乔若初擦掉脸上的泥垢和泪痕,温柔地说:“就因为他是你父亲,我才派人这么守护着他的安全的,你庶母,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从不对妇幼老弱开枪。”
“我信你,我信你,你让他们放了我父亲吧。”乔若初哭着求他。
“初儿,不要信他,你庶母就是死在他枪下,我赶过去的时候,亲眼看见的,她浑身是血,中了五六枪,死前叫着你的名字。”乔青崖无力地捶打着地面。
乔若初再一次抬起头来望着林君劢,“你告诉我,是误伤是不是?”
“不是。”林君劢简短地说,拖着她出了乔青崖暂时栖身的院子。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说了不是我杀的。”林君劢又申明一次。
“那我的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的人那么多,如果你想,一定能把她救出来的。”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好,你信吗?”
乔若初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那天,他出动确实是为了救她,而且成功把她从许真希手上救出来了。她不能不领他的恩情,而且,那并不是第一次救她了。
这个人是真心爱她的,她知道。
他们本来就要离开了,只听见乔青崖在里面喊:“初儿,养育之恩大于天,茉青一直视你如己出啊,他杀人灭口……。”
乔青崖似乎还在里面喊什么,似乎被人堵住了嘴巴,外面的人再也听不清楚。
她挣扎着想要跑进去问个清楚,被林君劢死死抱住不放,拖到车上带走了。
“放开,我要去问个清楚,你放开我。”
“你父亲神志不清,让他静一静咱们再来。”林君劢也被乔青崖的话惊懵了,他当初根本不在现场,现在竟然口口声声指责他杀人灭口,肯定是有人告诉他的,蓄意挑拨乔家与林君劢的关系。
不敢冒险让乔若初过去,有些事情,他还是先弄清楚的好。
乔若初不停地挣扎,他不解释,一个劲叫车开快一些。等车离开湖州,她绝望了,任由他抱着,动也不动。
到了家中,她像疯了一样问他:“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好吗,我庶母到底是不是你开枪打死的。”
林君劢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人都死了,追问已经没有用了,若初,我真的是为了你。”
“你认了是不是?”
他被逼问的没办法,“若初,当时我在施家老宅的地板上捡到你的头发,发疯似的找你,后来我无意中掀开地板,听到有人在脚下暗中说话,是余姨太的声音,她大概是烟瘾犯了。对你说,来乖乖,把衣服脱了,让许大爷看看,看一下,他会给我们鸦片的……黑暗中,我看不清你在哪儿,不敢开枪。很快我的弟兄找到了那间密室,门打不开,我用枪崩开几个洞才进去朝许真希开了一枪,谁知他抓住个女人挡在面前躲过子弹。他推开女人的尸体却扼住了你的脖子威胁我,怕他伤了你,我没办法,只好让出一条道给他,谁知道慌乱中余姨太跟出来跟着要鸦片,我怕她碍事,就在她胳膊上打了一枪希望她安静下来。谁知道她烟瘾太大了,爬起来来朝你扑了过去,许真希趁乱把你推过去,自己跑了。我从她手里把你夺下来,她一点理智都没了,拽住你的衣服撕咬,我的手下不得已才开的枪……。没想打死她,可是杜荣,杜副官紧张之下枪打偏了,加上她常年吸食鸦片,没救回来……。”
“说到底,人还是你们杀的。”乔若初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她就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庶母,视她如己出的庶母,死于自己丈夫的枪下。
“若初,我当时昏了头,只当她抽大烟抽的要把你送到许真希那个恶心的人手上,恨极了才朝她开了一枪,并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母女情分。等你父亲心平气和了,咱们再去看他好不好?”林君劢见她怔怔的,像丢了魂魄一样,温柔地哄着。
她想静下心来,想不去计较他的失手,可她脑海里全是当时子弹打在余姨太身上的声音,余姨太最后的呼喊求救,如今更清晰地在她耳边盘桓。都说养育之恩大于天,难怪她昏迷了数日,醒来心上疼得如进了油锅,闭上眼睛都能梦到余姨太笑眯眯地望着她,声声唤着她的乳名。
乔若初的眼泪簌簌流下来,林君劢拥着她,不停地为她拭干,他浅灰色的绣着云松的手帕换了一块又一块。
“君劢,我求你,不要为难我父亲。我在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