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周夫人捂着嘴笑,眼角却浸出泪水,只得撇开头,装作被风迷了眼的样子。
  周老爷受不了了,打开门大步跨出去,用袖子胡乱擦脸。他虽然严厉刻板,对女儿的爱却丝毫不比妻子少,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庄理带着弟弟悄然退出雅间,把周老爷拉到僻静的拐角,沉声说道:“回去之后你们好好查一查那个叫秋彤的丫鬟,一切罪恶都是她挑起的。
  “还有,待会儿你就对周小姐说她这些年得了重病,一直躺在床上昏睡,所以才会如此虚弱,也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
  “她那未婚夫也因为她的病,退婚了,这种不守信诺的人即便不结亲也没什么可惜的,让她不要挂怀。家里的仆人你们要管束好,尽量不要提起她中过邪的事。
  “当然,就算提起了中邪的事,我的记忆封印也不会松动,但是周小姐若是自己起了好奇心去探究,结局会如何我也说不准。所以你们要尽量打消她的怀疑。一旦她想起往事,你们还可以来找我,封印一次之后,第二次封印会容易得多,第三次封印或许能永久抹除这段记忆。
  “今日的事会烂在我们兄弟二人心里,你不必担忧。”
  周老爷连连点头应诺:“是是是,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感谢先生对小女的帮助。先生说的什么话,我对先生是非常放心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先生务必收下。”
  周老爷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不由分说地塞进庄理手中。
  庄理不是真的算命先生,不用顾虑什么五弊三缺,于是把厚厚一沓银票收入囊中,转身便走。
  周老爷想请二人留下吃饭,二人死活不答应。
  “我还要回去守我的摊子。”庄理摆手说道。
  “那摊子放在路边又不会跑。”周老爷打趣了一句。
  “可我等的人会跑。”庄理认真说道。
  周老爷追问道:“您在等谁?”
  庄理指了指自己胸口,笑容温柔而又静谧:“等我的心上人。”
  坐在隔壁雅间的齐王不知怎的竟联想到了昨日临别时小先生用低柔的嗓音倾吐的那句话——“日后我便在此处等你。”
  所以他等的人是我吗?这样想着,齐王的心脏竟克制不住地狂跳起来,苍白的耳朵也染上了一层罕见的红晕。
  第166章 科学神棍vs锦鲤运小仙女15┃庄大师vs玄真子法师
  庄理带着庄九歌离开金满楼,走到街边继续守着自己的算命摊子。
  喜欢看热闹的人群直至此时还没散去。
  金满楼是齐王的产业,这些人不敢擅闯,便蹲守在外面眼巴巴地看着,好不容易等来庄理就立刻扯着嗓子询问:“先生,缠着周小姐的那些恶鬼被你抓住了吗?”
  这可是霸州城最有名的一桩闹鬼事件,大家自然都想知道结果。
  “一群魑魅魍魉而已,为何抓不住?”庄理轻描淡写地反问。
  站在他身后的庄九歌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大声说道:“我哥厉害着呢,一出马就把鬼怪全给灭了!”
  其实他已经知道,周小姐不是中邪,而是被人侮辱以至于受不了刺激迷了心智。但这种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过悲惨,所以还是推到鬼怪头上去吧。
  这样想着,庄九歌垂下眼睑,悄然敛去目中的愤怒与悲悯。他也是才知道,原来人心和人言竟比鬼怪更可怕。
  庄理安抚性地拍拍他手背,叮嘱道:“别胡思乱想,好好读你的书。如果你想改变这个世界,首先你必须让自己站在高处。”
  “哥哥我明白了,以后我会更加勤奋的。”庄九歌拿起书本专心致志地翻看,周围的嘈杂竟一丝一毫都影响不了他。
  齐王走到窗边默默看着两人,沉吟道:“他们兄弟二人都很不凡。”
  几名侍卫连声称是,脸上还带出了几分敬畏。
  虽说周小姐不是中邪,庄理也未曾抓到真正的鬼,但他操控睡眠、封印记忆的手段却比抓鬼更令人震撼。
  青天观的玄真子法师有没有这等道行?怕是没有吧!否则王爷这边早就收到消息,外界也都传得神乎其神了。
  而且玄真子法师怎会教导出灵溪道长那样的败类?他本人会不会也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几名侍卫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而齐王已冷冰冰地开口:“青天观那边,本王不去了。”
  几名侍卫连忙应诺,竟是丝毫不曾规劝。
  与此同时,脾胃虚弱的周小姐只用了一碗粥便离开了金满楼。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回家睡一觉。
  周夫人搀扶着女儿,柔声细语地述说着这几年家中的变化,原以为女儿会因为李家的退婚而感到伤心难过,却没料她只是恍惚一瞬,紧接着摇头说这样也好,便很快放下了。
  醒来之后的她果真像庄先生指引的那般,勇敢而又坚强地面对生活的种种不如意,看似没变,却比三年前成熟很多。那些伤痕终究还是淬炼了她的灵魂。
  周夫人的眼眶又红了,脸上却展露出安心的笑容。
  母女俩言笑晏晏地走下楼梯,向亲自送出门的掌柜欠身还礼,莲步轻抬跨出门槛,自然而然地抚了抚裙摆,每一个举动都带着刻入骨子里的娴静和优雅。
  周老爷跟在两人身后,兴致勃勃地说要带她们去宝玉斋买首饰。
  周小姐笑着说“谢谢爹爹”,眼眸是清澈的,表情是欢快的,全然没有之前的癫狂。
  留在原地等着看热闹的人一个个睁大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直至周家人乘坐马车驶离了这条街才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天呐!周小姐身上的邪祟竟然真的被驱逐了!”
  “进去的时候是个疯子,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大家闺秀,若非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
  “庄先生好生厉害!”
  “服了服了!这回我是真的服了!庄先生的道行竟然比灵溪道长还高!”
  “都说大隐隐于市,真正的高人果然都在市井!”
  众人感叹过后便争先恐后地围住庄理的算命摊子,求他指点几句。
  庄理全都拒绝了,闭目说道:“我只为有缘人或陷于水火的人算命,你们都散了吧。”
  有人乖乖散去,也有人好奇询问:“庄先生,灵溪道长都解决不了的邪祟被你轻而易举给除掉了,你的道行应该在灵溪道长之上。那你和玄真子法师比起来又如何呢?你俩孰强孰弱?”
  这个问题简直是把庄理架在火上烤。谁不知道玄真子法师是晋国最厉害的道长?庄理一个毛头小子怎敢与他相比?
  当众人以为庄理一定会贬低自己并顺势捧高玄真子法师时,他却睁开眼,轻蔑地笑了笑:“灵溪道长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而已,怎配与我相提并论?能教出那样的徒弟,玄真子必然也是个浪得虚名之辈。”
  嚯!庄先生好大的口气!
  众人听愣了一瞬,继而发出不满的喧哗。
  “你可知道皇上登基的吉日就是玄真子法师算出来的?”有人高声质问。
  还有人责备道:“你的确有几分本事,却也太狂妄了一些。你未曾见过玄真子法师,凭什么说他浪得虚名?”
  “无需见他我也知道,他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庄理重新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周围的人。
  宗教团体是捆绑最为严重的一种社会组织,具有极高的思想同化性,如果该团体中的一个人思想出了问题,其他人也会很快被感染。所以宗教人士的犯罪行为往往是群体性的。
  米国宾夕法尼亚州的300名罗马天主教牧师涉嫌性.侵超过1000个儿童,这就是宗教群体犯罪的典型案例。
  而这种案例正是基于群体心理效应的影响,恰如一个口袋里出现一颗坏果,其余的果实也会很快烂掉。
  所以庄理不相信玄真子是无辜的,甚至于整个青天观都很有问题。
  灵溪道长的手法既娴熟又大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就敢在督尉府中残害督尉之女,可见他对权贵毫无畏惧之心。
  他的这份底气是从哪儿来的呢?他一个小道士,谁给他的胆量?
  庄理暗自摇头,对那位传说中的玄真子法师已产生了深刻的怀疑。没有他的纵容,灵溪道长不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思忖间,围观的人群竟爆发出一阵惊呼:“玄真子法师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下山了吧?这次是为了什么?”
  “他刚才就站在街角,把庄先生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陪在他身边的人似乎是秦太守!”
  “完了,庄先生闯祸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玄真子法师肯定会来砸庄先生的招牌!”
  “你们说他们二人到底谁更厉害?”
  “废话,当然是玄真子法师更厉害。玄真子法师扬名四海的时候,这位庄先生还没出生呢!”
  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道,好叫玄真子法师和秦太守畅通无阻地走到庄理的算命摊前。
  站在茶楼上凝望这边的齐王立刻站起来,匆匆走下楼。玄真子有秦太守撑腰,他是不是也得给小先生站个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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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理睁开眼,看向前方,只见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正不疾不徐地走过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目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身旁还伴着一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人。
  “先前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所以我来与你论道。”玄真子法师笑意融融地开口。
  站在他身旁的中年男人便是秦太守,此刻正目光锐利地盯着庄理,脸上显现出极为不悦的神色。
  听说齐王来了霸州,而且生了重病,他立刻就联想到了刚炼出仙丹的玄真子法师,于是连夜上山请人。
  一路上他把玄真子法师当成祖宗一般伺候,哪料入了城,却有人当着他的面把玄真子法师往泥里踩,这叫他怎么忍?
  秦太守上上下下打量庄理,心中酝酿着怒气,目光触及对方腰间的玉佩却陡然僵住。那是,那是齐王的令牌!
  不等秦太守深想,庄理已指着对面的椅子说道:“你请坐。论道就算了,我们来比比算卦吧。”
  玄真子法师丝毫不惧,迤迤然坐下,淡笑询问:“你想算什么?”
  “我算你的命,你算我的命,如何?”庄理勾起唇角。
  “可以。”玄真子法师深深看了庄理一眼。
  庄理拿出一堆铜钱,随意抛到桌上,对玄真子说道:“烦请你数一数这是几个铜钱,不数清楚,卦象恐会不准。”
  玄真子法师大略一数,言道:“九个。”
  “错了,你再数。”庄理露出讥讽的笑容。
  玄真子法师垂下头,认真数了一遍,笃定道:“的确是九个。”
  “错了,你一个一个数。”庄理看向四周的人群,勒令道:“你们都安静,不要扰乱法师的思绪。”
  原本高声说“就是九个没数错”的人群立刻闭紧嘴巴。
  他们不想闭嘴也不行啊,昨日那位贵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还带着几名凶神恶煞的侍卫,侍卫一个个抽.出佩刀,脸上写着“保持安静”四个字。
  周围的人被刀锋的寒光吓得瑟瑟发抖、噤若寒蝉,更令他们不敢造次的是秦太守的反应。这位霸州土皇帝竟快速跑到男人身边,诚惶诚恐地弯腰行礼。
  连太守都得躬身相迎,男人的地位可想而知。
  喧闹的街头一瞬间陷入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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