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沈昼叶毕竟被那混混抓着衣领,而且来救她的那个人那一脚太狠了,她被连带着摔了出去,摔在地上,胳膊擦破了块皮。
  沈昼叶疼得呜咽一声,睁开眼睛。
  她脑子仍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她看见个少年的轮廓,他拖着混混的衣领子,一拳砸在那混混眼眶上,将其打得一声惨叫!
  暴雨倾泻而下,沈昼叶被冷气激得咳嗽起来,眼圈泛红,努力辨认那是谁。
  那少年站了起来。
  他其实看起来还有点单薄,尤其是和五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相比较,他在地上摸了根趁手木棍,在灰蒙蒙的雨中,将沈昼叶护在了身后。
  然后他孤身一人,看了看周围的三个成年男人,暴怒地一字一顿道:
  “我操你们妈。”
  ——是陈啸之。
  -
  沈昼叶想过可能是素不相识的人,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他。
  他对着三个人没落下风,那个叫文子的矮胖男人对着陈啸之面门就是一记左勾拳,陈啸之一掂手中木棍,用棍子对着他肚子就是一捣,将那人捣得跪在地上不住呕吐。
  ——那其实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
  沈昼叶吓得不住发抖,这变故来得太快了,然而陈啸之不要命地抓着划开她书包的混混,那他压在地上揍,少年人也被揍得不轻,但是指骨都破了皮,眼眶如血赤红,喘着粗气。
  那一瞬间,他身后,龙哥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龙哥满脸血,看上去颇为滑稽,可他衣服下银光一闪,朝陈啸之挪动。
  沈昼叶想起梁乐说的那句‘他们有刀’,颤抖着喊:“班、班班班长……”
  陈啸之眼都红了,他嘴角还有被打出的血,额头也破了。
  “班长,”沈昼叶嘶哑地喊道:“小、小心……”
  十五岁的陈啸之一抬头,看向沈昼叶。
  沈昼叶脑子不甚清明,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住地喊着‘你后面’和‘小心点’,可是陈啸之一看到龙哥,眼睛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就要和他肉搏。
  龙哥一声狞笑,手里藏着的瑞士军刀一翻。
  ‘噗’
  ——那是刀刃没入身体的声音。
  陈啸之浑身一抖。
  接下来第二声,第三声,陈啸之的闷哼,然后是第四声。
  沈昼叶那一瞬间都要疯了,她听那一声捅肉听得清清楚楚,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简直是刀刀攮在她心上。
  她几乎是在往巷子外爬,一边哭一边爬,哑嗓喊救命,她意识到自己几乎发不出声之后几乎是用撕裂的方式啊啊大叫。
  ——可是没有人。
  那巷子太安静了,沈昼叶又跌跌撞撞地往回爬。
  那群混混见了血全跑了,陈啸之半跪在地上。
  沈昼叶看见,大雨之中,他校服是红白的。
  雨水冲刷中,沈昼叶发着抖,声音裂着道:“我……我报警……”
  十五岁的陈啸之喘着粗气,一手抓住沈昼叶的手腕,他眼眶赤红,手指骨节却青白。他把女孩子朝自己的方向,用力拽了拽。
  她看见陈啸之干净的校服上被捅出的血道道,手臂上甚至肋间,鲜红的肉翻了出来。那些血细细地被雨冲刷,流了满地,连千纸鹤都染红了。
  沈昼叶呜呜哭着,把陈啸之的头揽到了自己怀里。
  那动作其实一点也不合适,但陈啸之没有反抗。他只是靠在小姑娘的胸口,闻她身上那股甜淡的洗衣液香味,听她胸腔之中温柔的震颤。
  她在打急救电话。陈啸之想。
  -
  …………
  ……
  傍晚六点。
  他们坐在医院的急诊候诊室中。那时候天都暗沉了下去,沈昼叶就坐在陈啸之的身边,无意识地贴着他的肩膀。两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小落汤鸡,其中少年还浑身是血,路过的人都侧过来看他们两眼。
  陈啸之:“……”
  沈昼叶带着哭腔,小声问他:“我挂对号了吗?”
  陈啸之:“挂对了挂对了……别哭了啊。”
  “挂对了就好,我刚刚已经报警了,”沈昼叶红着眼眶,抽抽噎噎地给他讲:“我记得他们长相。我会给你报仇的。”
  十五岁的陈啸之,冷漠地:“……哦。”
  他们两个人不再说话。
  白炽灯冷淡地洒了下来,窗外夜幕与大雨一同降临,急诊室里一群护士跑了过去。
  沈昼叶坐在陈啸之身旁,拽着他们两个人的书包,愧疚又难过至极,用手背擦了擦泪水。
  陈啸之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如今还因为她受了这样的伤……他心里会怎么想?以后该怎么办?
  沈昼叶越想越难过,哭得打嗝,肚子非常响亮地咕噜一声。
  陈啸之:“……”
  伤员关切地问:“饿了?”
  沈昼叶哭得打了个嗝,点点头又小声说:“我一会儿回家吃饭。也不是特别饿,只是到点了。”
  陈啸之点了点头,刚张嘴要说话……
  “咕噜噜噜噜……”沈昼叶那据说不是特别饿的肚子就开了口。
  沈昼叶哭得停不下来,还在打嗝,觉得连肚皮都背叛革命了。而且重点是她真的很饿,不仅午饭没吃,一下午还受惊受累,此时已经十个小时没吃饭了。
  陈啸之:“…………我包拿来。”
  沈昼叶擦擦泪水,把书包拿给他,还贴心地给他拉开了拉链。陈啸之则莫名地觉得阿十饿得有点可怜,翻了两下,从里头拽出了个白袋子,塞给沈昼叶。
  “吃吧,”陈啸之叹了口气道:“不够的话一会再去买。”
  小转学生接过塞满零食的塑料袋,鼻尖通红,擦着眼泪嗯了一声。
  -
  陈啸之加起来,据说要缝二十五针。
  他六点时才打电话告诉自己爸妈自己被捅了,他爸妈火速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来军总医院——并顺理成章地被堵在了首都高峰期的高架桥上。于是只有沈昼叶去替他缴费,在缴费窗口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她能有钱就怪了。
  沈昼叶八百年前就被那群该死的混混抢成了穷光蛋,连午饭钱都省了,她在缴费窗口踌躇发呆了一会儿,在那缴费窗口的护士姐姐都觉得小姑娘好可怜的时候,又折回去,充满羞耻地去找陈啸之借钱。
  陈啸之:“……”
  陈啸之在治疗室里,正被缝着针,难以置信地问:“所以沈昼叶你,一分钱都没有?”
  沈昼叶脸都红了,只当陈啸之是嫌弃她连医药费都不愿意付,卑微地回答:“也不是,我公交卡里还有二百多块钱……”
  陈啸之小臂上的伤口非常狰狞,咧着一张鲜红又深可见骨的嘴,额头破了块皮,目前整个右胳膊都不能弯曲。医师以弯针钩着细线,将他的可怖创口扯起,缓慢缝合。
  沈昼叶霎时脸红到了耳根:“我、我会还你的。”
  陈啸之却眯起眼睛:“也就是说你这几天中午都是饿着?”
  沈昼叶十分窘迫,却又无法抵赖,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点了点头。
  陈啸之:“…………”
  陈啸之乌鸡鲅鱼,摸了钱包丢给她,又说:“不够就刷卡,开药的时候多开瓶碘伏,拿钱去买点东西吃。”
  沈昼叶:“……呜呜呜我会还你的!”
  然后她拿着钱包逃跑一般跑了。
  那急诊医生还年轻,大概也就是刚上研究生的模样,突然对陈啸之开口道:“小伙子,你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
  陈啸之:“……??”
  “小姑娘挺可爱的。”急诊医生慢悠悠地给他缝肉,凉飕飕的针扎了进去:“你脾气太坏。”
  陈啸之一听,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看着沈昼叶跑走的方向开口道:
  “对付骗吃骗喝的对付习惯了。”
  -
  不知不觉又被分类到了骗吃骗喝行列的小转学生交完钱回来,对‘陈啸之年纪轻轻怎么会有信用卡副卡’这件事产生了迷惑之情。她去药房排了队,把医生开的药也取了——里面两瓶碘伏两板消炎药。回去时她生怕陈啸之饿肚子,还跑去便利店买了两碗粥。
  她对这件事太过愧疚,仔细一想都在打哆嗦。
  陈啸之对她好感度这么低,连平时相处都控制不住要骂她,他现在心里该怎么想?钱也是他付的,自己还吃了他的零食……会不会已经讨厌到要拧掉她的头了?
  沈昼叶一想又难受得要命,忍住了眼泪,没忍住打嗝。
  她拎着大包小包跨越大半个院区回诊疗室的时候,陈啸之床前挤着两个人,应该是他的父母。
  一楼急诊室,窗外雨水如同瓢泼一般。
  “叔叔阿姨好。”沈昼叶小声说:“我是陈啸之的同班同学。”
  陈啸之的妈妈:“哦!哦,你好。”
  陈啸之的妈妈是个瘦高个儿,看上去非常温柔,披着件驼色风衣,修长优雅,立刻起来给沈昼叶让了个位置。
  陈啸之坐在床上问她:“药拿来了吗?”
  沈昼叶嗯了声,“都在这个兜里,你的钱包也在。饿不饿?给你带了粥。”
  陈啸之大概也是真的饿了,就去兜里翻粥。
  沈昼叶坐在床上发呆,却突然被陈妈妈伸手捏了下脖子。
  沈昼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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