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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

  不过哪怕当年如何厮杀惨烈,堆尸如山,多年后,这里依旧保持它原有的风貌。
  明谨让他们在外等着,自己则是下马走进了林子,没几步就见了溪边的粲然水光,还有坐在溪边大石头上安然钓鱼的人。
  “让斐前辈久等了。”
  “是久等了,你的马不行。”
  “……”
  明谨每次都见此人挑剔别人,偏偏他自己又让人无可挑剔,反正挑了他也不会听。
  明谨走到边上,就着边上的石头坐下,看着小溪下随水微微飘浮的鱼漂。
  “是前辈先说,还是我先说?”
  “你先说好了,让我看看你有多聪明。”
  “你故意抓梨白衣来要挟我,取走九天剑胎,其实是为了让梨白衣对我有愧疚,日后好让白衣剑雪楼对我厚待几分,是不是?”
  “是。”
  “为什么?是否你笃定将来我身上会发生的事,会让白衣剑雪楼对我起杀心?”
  其实她想问,你是不是又对我有什么算计。
  她何德何能,一天天的尽被人算计,一天天数不尽的秘密。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还都不知道。
  “凭你是谢远的女儿,不足够吗?”
  “也许吧,所以你跟我爹有勾结?”
  这句话绝对石破天惊!
  可斐无道好像一点波动也没有,倒是甩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聪明归聪明,倒也不必用词这般不客气。”
  “你爹年纪不小了,我能跟他勾结什么?”
  明谨本来没那意思,可这人一说,她愣了下,无奈道:“你好像很喜欢调侃姑娘家。”
  “仿若你不是?”
  两人对视,片刻后,明谨轻咳了下,“我也是姑娘家,没关系的。但男女有别,你次次这样调侃梨,不太好。”
  “怎么,她又不是你家的,你管得着?”
  “……”
  算了,反正打不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前辈没否认,看来是承认了,你竟跟他联手了。”
  明谨当初猜想到的时候,自己都特别震惊,之所以有这样的怀疑,主要是因为两件事。
  1,四年前白衣剑雪楼的鬼谷通脉术跟霖州城那个很像,但更全面详细,依当时琴白衣的说法,她是第一次用,如果以前已是这么全面详细的脉术,早该用了的,说明是最近补全的,她不得不怀疑在霖州城得到的那本就是补全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她父亲已然料到并有准备,甚至求助了白衣剑雪楼。可若说他有所准备,那说明泉山那会斐无道的出场跟揭露也很可能在他的预算之中。
  2,这次圭甲山的事,斐无道能知道她的血脉跟九天剑胎乃至跟大毛的关联部奇怪,毕竟后者承继了蝶恋花所有秘密,但她从她母亲也就是第二剑心身上得到的,关于那些大周古文的学习,而若无这大周古文,她未必能掌控九天剑胎,并活着把它带出来。这个隐秘,只有谢远有可能知道。
  “还有今日徐秋白的蝶恋花之人的身份暴露,你却一点也不在意,说明你早就知道,我在想,四年前我在红石谷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场?”
  明谨说完便留意斐无道神色,只见后者顾自看着鱼漂水面,慢悠悠说:“是啊,没错的。”
  真确定了,明谨自己反而恍惚了,沉默良久,道:“他纵然再坏,或许还对我有几分父女之情,这点我倒是未曾怀疑过,也可以理解。但我不明白,你为何跟他能勾……能联手。你们达成了协议?”
  “也谈不上什么协议,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九天剑胎吗?”
  “你不是不管谢家了,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那前辈等我做什么?”
  “……”
  斐无道似轻笑了,慢悠悠说:“问你做个选择。”
  明谨一怔。
  “两个选择,一,你跟我回祁连山,闭关个十几年,加上九天剑胎,没准就天人合一,那时候什么阴谋诡计,什么隐藏的仇敌,都入纸老虎一般抬手可灭。二,你去渡海罢,只有渡海过的武道者,才算是真正的上上武道,开阔过眼界,经历过武者的战场。就像我师傅他们,像我蝶恋花祖祖辈辈那样……其实你母亲当年如果没有耽搁在红尘俗世,她自昭国历练后,就该去渡海的,师门对她有过预判,待她渡海归来,差不多也该天人合一了。”
  两个选择,其实都差不多一个意思。
  但他在人前夺走九天剑胎,其实也等于保住了她一条命。
  明谨却不做选择,问他:“你觉得我还会管谢家?”
  “我猜你下一步要去看看你那个妹夫的家乡,亲自查查他的底细,必须完全放心了才行。”
  “……”
  明谨偏过脸,又垂眸轻笑了,那笑意很淡,又有几分无奈。
  “可能……自己得不到的,希望别人能得到吧。”
  斐无道冷眼看着,淡淡道:“许多人都爱惜你的才华跟能力,爱慕你的美貌跟气度,总觉得你可怜,可我觉得你看似什么都失去了,其实也都得到了,只是不长久。”
  不长久。
  他的冷酷中带着几分看透的孤冷。
  第185章 江城
  明谨笑了笑,再问:“你们的协议应该包括联手对付那两个仇敌,既不肯告诉我,就说明不让我插手,或者说我插手了也没什么用,那我便不问了这个,只问:是不是我再管谢家的事,很可能会死,所以他才会既委托你,又布局白衣剑雪楼?”
  斐无道似乎不耐烦了,翻了个白眼,“你不能自己去问他?”
  “不了。”明谨起身,轻拍衣摆,“四年前没明说,但他大概也懂的——此生不复相见。”
  她走了,背影长长吞没在光芒余辉中,且还飘来她似笑非笑的声音。
  “前辈看似强大无敌,其实也就三十而已,倒也不必处处装老成,直钩钓鱼这种事儿,不适合你。还有顺便说下,我这般女子,任一男子以情诓我,我上不上当都可以坦然放下,不会计较情爱得失。可她不一样,所以,你不要再逗她。”
  斐无道皱眉,看了一眼鱼漂,又看看明谨,撇嘴。
  “连选择都不愿意做,神似当年的第二剑心,倒还好意思说自己放得下……还暗指我招惹梨白衣?我招惹了吗?”
  他想了想,抖了下鱼竿,那纤细的鱼线带着内劲拍打了水下嫌弃直钩不肯上当的鱼儿。
  鱼儿翻着白眼翻上了水面,斐无道这才笑了。
  但笑意很快就淡了,因为这条鱼白眼翻着翻着就死了。
  “这么脆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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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狗这些人跟明谨他们走的不是一路,拓泽此前想着自己主上大概是要去一下都城,然后再去焦阳城跟天狗他们汇合,但现在过家门而不入,时间就往前提了,他们可能会比预估的早两三天到焦阳城。
  “萧禹小公子所得军械乃出自焦阳军械坊,狐狸他们已在调查,主上真要亲身涉险么?”
  做下属的,第一担心的自然是主子的安危。
  “能沾染这一行当的,树大根深,怀疑跟朝中那两位有关,不过如果查到皮毛,你们也不必动手,把消息转给焱院的人,届时斐无道自会出马,他一出马,除非幕后那人自己跳出来,否则没人能挡得住他三尺刀锋。”
  拓泽惊诧,“焱院莫非是……”
  明谨淡笑了下,“蝶恋花就好比千年大榕,地上繁茂虽死,地下根结尤在,焱院就是它的分支吧,那焱院真正做主的是斐无道。”
  拓泽恍然,难怪那金炼云的行事看似没什么问题,但针对自家主上,一环套一环,未免太便利了,现在想来,完全是为了斐无道的谋算服务。
  “如此一想,恐怕那无双堡主也是其中一员。”
  拓泽不知这是好是坏,但好在目前看来,那个斐无道并无谋害姑娘之心,至多是将她的过去跟身世隐秘一步步挖掘出来加以利用。
  虽不算正派,但总比是幕后之人先动手的好。
  “焦阳城比邻江城,先去江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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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圭甲山,焱院。
  金炼云一脸苦恼,虽说现在已尘埃落定,成功把九天剑胎这烫手山芋转移了出去,把自家撇清,可他还是很头疼。
  无双堡主见不得他这副样子,摇着酒壶翻白眼,“不是完事了,你这副样子作甚?”
  “谨姑娘这般聪明,定然已经猜到了我们做局利用她,肯定生气了,日后若是不肯理我……”
  “她理你怎么样,不理又怎么样,左右都看不上你啊。”
  金炼云却是瞧他一眼,“我也没期颐她看得上,你这般粗野之人怎会懂,真心悦一人,盖是对方看不看得上,只要对方安好就好,哪里想得到太多。”
  这等情圣之言,说出去能迷倒一群小姑娘,然而却惹无双堡主哈哈大笑,“真是个傻子,我告诉你,这世上若是真情爱,自是无尽的占有欲,真正能做到放下的人凤毛麟角——除非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权衡利弊之后,才舍得放下。”
  “要么就是遭受了无比可怕的恶果,比占有更惨的便是失去。那时候才会后悔。”
  他扬了下巴,闭目饮酒,垂眸时,酒气逸散,轻狂又渺茫。
  “我看你这样清醒,不过是因为对她的喜欢,还比不上你对焱院的责任心。”
  “你心知肚明,她的身份太敏感,即便她肯垂青眼,你跟焱院也遭不起背后的变故。”
  “年轻人,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提拿起跟放下吧。”
  无双堡主大笑着提酒壶飘洒而去,但金炼云却从他的笑意中听出了无穷无尽的怅然跟苦涩。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谁有没有一个午夜梦回时泪流满面的故事呢。
  江湖人,江湖曲,尽罢怅然。
  ——————
  褚兰艾等人亦在归途,在他们将近都城之时,明谨跟拓泽已骑马离开,赶赴江城。
  去江城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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