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小姑娘踉跄起身,身子有些沉,没站稳。
太子皱了一下眉,唤来顾忍。
“今夜你跟着。”
小姑娘怀了他的骨肉,不派亲近的人守着,光靠影卫,他放心不下。
分别后,阮菱顺着回廊一路去了坤宁宫。
晚宴设在坤宁宫里另一座殿里,名唤宝云殿,是供中宫闲时赏景看戏所用,大殿中央还摆着个戏台子。
阮菱进去后,屋里已坐满了人。
周皇后坐在最中央,见阮菱身边除了侍女还多了一个顾将军,她凤眸顿时沉了下来。太子妃的圣旨不是写好了么,她亲眼看见圣人写的,这会儿了,怎么太子的近侍会跟在她身边。
饶是如此,中宫的气度还是教周后压住疑虑,她笑着招呼:“进来坐。”
阮菱随意扫了眼,今日来的贵女没几个,却都是东京城有头有脸的,开封府许府尹家的大姑娘许蔚,肃宁伯的妹妹沈珍,季丞相家的三姑娘季佳兰……阮菱目光一顿,季家大姑娘怎么也来了,她不是已经成婚了么,嫁给宋家公子,这才完婚没几个月呀。
阮菱顿时明白了,许是怕季三姑娘不适应宫中,所以陪着来了。看季大姑娘的身子好像是怀了,她顿时看向四周,见没有裴恒的影子,松了口气,若是裴恒看见,不知什么心情。最前头几个坐在皇后跟前的年轻姑娘,应都是周氏一族的族女。
选不上太子妃,太子侧妃,侍妾也是好的。
她冷笑了一声,随着宫人的指引入了坐。
坐下后她才发现身侧的女子一直看着自己。阮菱没见过她,以表尊重,她冲那女子微微一笑。
林软的婢女采耳急忙低声道:“姑娘,别看了,不礼貌。”
林软这才转过头,张扬娇纵的眸子有一丝黯淡,她低低道:“东京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采耳方才也注意到了,眼里也惊艳一片。
她自小跟着姑娘生在扬州,放眼整个扬州城,她家姑娘算是拔尖的,就是到了东京城,这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
可今日一见阮家女,那身淡粉色的折枝海棠斜襟裙,眉眼如画,肌肤胜雪,坐下时,一头如绸缎的青丝蜿蜒垂下,明明看着二八的年岁,至纯无比,可采耳分明在阮菱眉眼间捕捉到一股柔态的妩媚。真真是应了那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林软蓦地就想起京城里关于太子的流言,传闻他曾养过一外室,玉软花柔,如娇如媚。后又在皇宫里堂而皇之的护着阮家女,想必若真有外室,也定是她了。可见太子是真心喜欢她,林软有些闷闷不乐,那她和“太子”发生的那些算什么呢?
“今日找各位姑娘们来,也不过就是陪本宫说说话,解解闷,你们不要拘束才好,这里有戏本子。兰溪啊,让姑娘们都点点,爱看什么戏。”
周后的小外甥女周欣桐扬头:“姨母这是胡说,今日分明是给太子殿下选妃。”
她这话一出,在座的姑娘们都羞的垂下了头。虽然明知是选妃,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仍旧是有些不好意思。
周欣桐生的明艳大气,容貌上像极了周后。
周后对这个小侄女一向宠爱有加,她笑骂道:“好好看戏便是,待会儿你太子哥哥来了,看他说你不说。”
提到太子,周欣桐漂亮的鹅蛋脸顿时染上了一抹云霞,淡淡的红晕将那分骄傲都变得娇媚了些。
季佳兰拽过长姐季佳盈的袖子,娇羞道:“长姐,太子殿下真的会来么?”
季佳盈笑笑:“约是会来吧。”
名伶登台,宫人们依次有序的在各桌上摆上珍馐玉露,随着一声打鼓响,第一处戏开场了。
阮菱早就饿了,进宫也不过是为了见裴澜,这会儿人也见过了,衷肠的话也说了。她准备吃饱了就寻个由头出宫了,是以她闷头东一筷子,西一筷子,认真的吃东西,浑然没听见戏台子上唱了什么。
戏唱了有一会儿,清音忍不住点了点阮菱的脊背,脸色有些难看:“姑娘,别吃了。”
阮菱疑惑抬眸,却见大家的目光几乎都落在她身上,时不时的附耳窃窃私语。
“行了媚术勾引太子,也不看自己身份够不够格。”
“那宁国公府的嫡女,太子殿下未来的正妻就在那坐着呢,我看着阮家女倒是脸皮厚,不痛不痒的还知道吃。”
“哎呀,脸皮不厚怎么能讨太子殿下欢心呢。你我都是深闺女子,一言一行都本分规矩,哪比得她那狐媚的功夫,便是让我去做,我也是学不来的。”
你一言我一语,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落在阮菱的耳朵。
她放下筷子,认真的听了一会儿戏,这才恍然大悟。
这戏名叫《小伶》,讲述的是高门显贵的大人在街边替一位伶人赎身,并带回了家,有着婚约的未婚妻上门来讨说法,却被大人斥责,连妾都不算的狐媚子压着高门显贵的正妻。
阮菱眸光凝了凝,伶人,狐媚,未婚妻,这不就是在暗示她么?
阮菱看向高座上的周皇后,她坐的笔直,凤冠上的流苏都一动不动,看得十分认真,好像不关她事儿一样,可这第一出戏,分明是她点的!
呵,纵使她脾气再好,也架不住皇后如此招呼。
周欣桐瞥了眼阮菱,随后大声问向对面的林软:“林姑娘,你说这伶人日后的下场该是什么样啊?”
林软也看出了这戏背后的含义,她讨厌阮菱,却也不愿背地里搞这些虚的。来东京城前,母亲曾告诫她,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林家,勿要耍性子做足那小家子气。
她瞥了眼道:“戏没演完,我怎么知道。”
周欣桐对林软的冷漠不以为然,她继续调笑道:“无名无分就跟大人,连良妾都算不上的狐媚子,能有什么下场呢。无非是被日后进家门的主母找个人牙子发卖,寥寥此生罢了。”
林软蹙了下眉,没想到她竟如此张狂,顿时捏杯喝茶,以示不理。
清音轻拉了下姑娘,怕她难过,忧心道:“姑娘薄醉,奴婢扶您出去透透气吧。”
阮菱抿唇笑了下,她今日却是饮了些梅子酒,这酒度数低,却有些上头,刚刚好。
她缓缓开口:“周家妹妹说的活灵活现,倒像是真真瞧过一样。”说着,阮菱突然捂嘴,笑了下:“哦,我竟忘了,周府里却是这样呢。”
阮菱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周皇后的娘家姐妹三个,大姐姐因病去世,只剩下三妹妹,也就是周欣桐的母亲。
小周氏嫁给了成宁侯,却像守了个活寡。成宁侯府冲宠妾灭妻多年,小周氏日夜就想着怎么把家里几个妾室找个人牙子发卖了,每每被侯爷发现,都是一顿臭骂,早就成了东京城的笑话,若不是周皇后背地里打压着,遮掩着,小周氏早就被休出了门。
周欣桐仗着自己是当今中宫皇后的外甥女,一向在圈子里骄傲骄矜,可背地里的痛苦和自卑只有她自己知道,家里的庶子庶女一个个都比她在父亲面前欢心,她们娘俩于侯府更像是个累赘。
阮菱今儿就是故意捡着周欣桐的痛处踩。人不犯我,我不烦人。重活一世后,阮菱很多事都想开了,自己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高坐上的周皇后脸色一沉,顿时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好啊,好个阮家女,长本事了,还知道反击了!待会儿等赐婚的圣旨下来,看你还如何嚣张。
周欣桐当即摔了杯子,站起来,怒声道:“阮菱,你敢含沙射影的诋毁我家,你也配!”
阮菱挑眉,眼皮半掀着,不痛不痒道:“你家就那个样,用得着我含沙射影?”
话一出,一旁的林软低低笑出了声,邻座的几个姑娘也没忍住跟着笑了起来。
银铃般的声音一串接着一串,像是一簇簇火焰,烧在了周欣桐的心坎里。
她眼眶通红,紧紧攥着拳头,说出了一直想说却不敢说出的话:“狐媚子,不要脸的去给殿下做外室,没名没分,廉耻都不要了,活该被殿下甩,如今未来的太子妃就坐在你旁边,有什么好得意的。”
“住口!”周皇后没想到周欣桐这么不知遮掩,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真是失了规矩,丢了周家的脸。
“我不!您怎么也向着她!”周欣桐气得摔了杯子,拿着碎片直直冲阮菱跑过去。
周皇后眼尖,顿时厉喝:“来人,拦住她!”
几个太监去抓,周欣桐身子娇小灵活,愣是没抓住。眼看着她冲了过来,阮菱吓得站起来身,双手下意识的护向肚子,一旁最近的林软看得最真切,她目光一顿,顿时凝了下来。
“ 我要划花你的脸,看你怎么勾引殿下!你这狐媚子,小娼妇,我跟你拼了!”
周欣桐扬着手里的碎片冲阮菱脸上狠狠划去,清音跑上去,想要推她却被一簇拥而来的周家女推倒了地上。
周欣桐来势汹汹,阮菱心尖震颤,来不及的躲,本能的把手护在肚子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第52章 嚣张 阮菱心颤,她还未嫁过去,肚子里……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阮菱睫毛颤动,睁开了眼。
一声惨叫,周欣桐被人推倒了地上, 而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却是个男子。
“裴恒?”
“太子殿下?”
阮菱和林软齐齐惊呼出声。
男子转过身,俊朗英气的眉眼褪去了往日的轻佻, 眼尾带着严肃。他刚刚也是吓坏了, 若是来晚了, 小嫂子出事,裴时衍怕会杀了他。
“皇嫂, 你没事儿吧。”
裴恒没注意一旁的林软,关切的问向阮菱。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阮菱身上, 阮菱肚子上的手不漏痕迹从小腹处摸向禁步, 做出轻松的样子,她轻声道:“没事儿。”
林软的目光自裴恒出现时就没离开过。
他为何要叫阮菱皇嫂, 阮菱不是他心尖上的人么?
周皇后也是吓了一跳, 纵然阮菱当不成太子妃,可凭借着太子对她的宠爱和沈家的家世, 做一个太子侧妃那是绰绰有余的。她若是暗地里害阮菱也就害了,这众目睽睽, 明面上, 太子定然不会放过她。
“周欣桐, 本宫素日真是太过纵容你了,导致你无法无天,坤宁宫里都敢造次!”
周后怒不可遏:“你看看你, 周身上下哪有一点贵女的气度,真是给我周家丢脸。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 好好思过。”
周欣桐咬唇,水眸很快凝满了水雾,她哭喊道:“您不公平,您不公平!”
蠢物。周皇后失去耐心至极,声音骤然抬高了几分:“愣着做什么,拖出去!”
阮菱从惊吓中渐渐平缓了下来,抬眸看向了周后,温婉沉静的眸子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含义。
这个女人,她差一点就害死了她和裴澜的骨肉。
周后自然也注意到了阮菱的目光,她顿时走下台阶,到她身边握住了手,眉眼关切道:“怎么样,孩子,吓到了吧。我这外甥女自幼娇生惯养,纵的性子浑的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本宫已叫她思过去了。等你平复好,本宫会让她登门亲自给你道歉。”
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
阮菱冷哼了一声,不漏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刚刚若周欣桐得逞了,她的脸,她的孩子就不保了,而现在皇后只是叫她思过,道歉。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当真袒护。
这笔账阮菱记在心里了。此刻她怀有身孕,若真计较起来也不一定会占了上风。且日后嫁给了裴澜,按照民间的说法,皇后就是她的婆母,自己无子,别的女人的孩子做了太子,就算她和皇后从未发生过利益冲突,这一生也只能是死敌。
阮菱也没心思再纠缠下去,她受了惊,心神不大舒服,想回家了。
她冷漠道:“娘娘如此说辞,臣女自然放心。夜深了,唯恐家母忧思,臣女先行告退。”
阮菱脸色苍白,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之所以她没有说身子不适,是怕皇后借此机会找太医给她诊脉。她还未正式嫁过去,肚子里的孩子绝不能被发现。
周皇后闻言凤眸一亮,老谋深算如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笑眯眯拉着阮菱的手:“你这孩子,才在本宫这受了委屈,若不请个太医来看看,本宫怎会安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