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演武
外国来使，照例首先是接风洗尘的宴饮。宫门口那场闹剧想必早就传到老皇帝的耳朵里，一时间倒不能看轻耶律钧德这莽汉，只安排些靡靡歌舞，果然耶律钧德看得目不转睛，不住抚掌叫好。
许多在侧的官员见他那副惹人厌恶的猥琐做派都忍不住别开眼，封天麟倒是一直盯着，心里想这人果然看不清深浅，也猜不出他下一步兵行哪招。
酒过三巡，歌舞稍歇，耶律钧德举杯道：“大庆果然热情好客，我们十三部落的汗主帐内都没有这样好的宴会。不过光是歌舞可不够有趣，不如演武一场来助兴，如何？”
面对满殿寂静，耶律钧德也不觉冷场，挥挥手招来一名随侍，“这位勇士是我买来的奴隶，看他资质不错就教了些许功夫，会两招花架子，还算好看。”顿了顿，面上忽然露出一抹残忍笑意。
封天麟忽然觉得不妙。
那随侍单膝跪下朝皇帝行了个十三部落的大礼，“小人早听说封家银枪的鼎鼎大名，只是跟随在大人身边一直未能得见。今日唯愿向镇远侯讨教一番。”
在座众人的脸色难看至极，皋兰山兵败的耻辱又一次被提起，仿佛愈合一半的伤口被重新揭开。老皇帝倒不动声色，只拿一双眼看封天麟。
明知来者不善，封天麟仍从容起身，“如此甚好。”
……
小钟是被掌柜派去怀远驿临时帮忙的。
怀远驿正是大庆接待外国来使的地方，坐落在一处清净又交通方便的所在，内里布置大方精巧，一山一石皆有清幽宁静之态，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这几日怀远驿忙得厉害，从附近的酒馆客栈临时招了些人手。小钟从小在独味楼后厨长大，最受掌柜看重，因此这个又得脸又得赏钱的活非他莫属。
可十三部落屡次侵犯大庆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许多大庆民众对伺候使节团的人十分唾弃。小钟生性老实，不愿与那些愤愤之人争辩，也并不喜十三部落嚣张跋扈的作态，因此每日只是埋头干完自己的活就赶紧离开。
今日使节团进宫赴宴，小钟忙完活计，想着趁天色还早去首饰摊子上，用这两天拿到的给掌柜女儿芸娘买根新款式的发簪。怀远驿的人告诉他使节不许别人进花园，但绕过花园的路实在太长，小钟只想早点回家。
掌柜的早就默许了芸娘和小钟的事，只待过了端午就给他们定亲。
院子里花木盎然，一片安宁祥和。可这安宁祥和中，混杂着一阵奇怪的声音。
小钟侧耳听，好像是有动物在咀嚼什么黏糊糊又硬邦邦的东西，有些费力，但又吃得香甜。
大概是北地运来的什么稀罕的珍兽，若是能看一眼，回去给芸娘讲她肯定乐意听。
这样甜蜜地想着，小钟拨开眼前枝叶，向声音发出的小径拐了过去。
……
封家闻名于世的枪法，封天麟必定自小就学，只是谁也没见他使过。他拎起钝头木枪摆开架势，那厢侍者手持两把未开刃的长刀，二人对峙片刻，忽然交锋！
只听“当当”两声，枪尖连续砸中刀背。双刀后撤，刀身顺着手腕的力道向身侧一荡，再次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上挑，砍中了犹在震颤的枪杆。
小侯爷脚下腾挪，闪转回身，借枪杆的弹性跃起，再落地已在对方身侧死角，枪头一突刺向肩膀。只是这迅捷一击被双刀格开，两厢退却，再次对峙起来。
花架子？怎么可能？这人分明是在极力掩饰他用习惯了的杀招，假做出比试切磋的样子。
是死士无疑。
但正是比试束缚了他的手脚，让他不能发挥十成的水准，封天麟才有与之对抗的机会。
小侯爷知道自己必须赢，还要赢得漂亮。
十五岁未完全长成的身体，力度不足，却有成年人无法施展的柔韧和敏捷。再次出枪时他充分发挥了自身优势，以巧劲同对方对招，再迅速闪避，使对方积攒力量使用的招数屡屡落空。
如此飞鸿戏鱼似地过了七八招，耶律钧德神色已经十分不耐，对方终于按捺不住蹂身而上，企图直接以绝对的力量压倒他。动作急迫，肋下不经意间露出破绽。
就是现在！
封天麟稳扎弓步，向后一个折腰，在暴露了腹部吸引敌人来袭的同时，手中银枪如灵蛇出洞直射而出，正正戳在那人肋间。
这一击至少有九分力气，那人一声闷哼，踉跄数步勉强撑着没有倒下，也不知裂了几根骨头。
封天麟赢得十分漂亮，皇帝大笑着连连击掌，道：“镇远侯尚不及弱冠就有如此武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说来惭愧，臣不过得先父三分家传，运用又不够圆熟，威力只十之有一，何足挂齿。”按照惯例自谦一番，话音刚落却听席上传来一声冷笑。
“看来你们大庆有句话不错，时也命也，老镇远侯那样的高手若不是时运不济也不会被区区一股溃兵击败。”耶律钧德终于放弃了之前的伪装，脸上阴邪之气渐起。“我之前还当朝中无人，连战神也只是徒有其名。如今看见战神之子，十分欣赏啊！”
说罢耶律钧德起身离席，将皇帝和一众大臣甩在身后。
十三部落仍在皋兰山虎视眈眈，纵使狂妄失礼，皇帝也奈何不了他。
……
封天麟心里清楚，他这样高调，必然重新激起皇帝的忌惮之心。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那样又怎么对得起封家传承百年的风骨枪魂？
一场演武代表不了什么，只是今日不少朝廷命官对十三部落柔顺到有些谄媚的态度，让封天麟十分不安。
文武百官的行止，也不过是揣测与迎合圣心罢了。若是圣心真的因恐惧失去尊荣地位而动摇，百官也不过是疾风吹过的墙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