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二)
那报喜官看她换了一身衣服, 容光焕发,觉得这少年人意气奋发的样子着实俊美,便有心结交。
楼天宝道:“您客气了,我只是个区区第二名, 又不是会元。”
报喜官淡淡地说:“您也太低看自己了。就我观察的这么几年, 爬得快的都不是状元。状元固然厉害, 但多是书呆子, 我倒是看好那些四五六名, 当然您也是。”
“抬举了。”
“不抬举。”那六品文官上了马,伸手将楼天宝也拉上了马。
这匹宫马养得又高又壮, 脊背又宽,一个楼天宝坐上去绰绰有余。
那文官在前头说:“广源商会在上京城另一边,我带你从中道上走。你想走快些还是走慢些?”
楼天宝淡然道:“快些吧。我不想引起别人注意。”
那文官笑了一声,夹了夹马肚子, 催动马儿朝前奔去。
楼天宝没仔细看街上的情形。她觉得自己又不是中了状元,不必过多宣扬, 便没有四处环顾, 但一路跑过的大马还是入了不少人的眼。
等跑到广源商栈, 前面那文官立刻笑了:“还说不想惹人注目, 您看看, 这叫不惹人注目?”
楼天宝抬头一看, 乖乖, 这广源商栈怎么……变成红色的了?
匾额换了红的,对联也换了红的,门前还悬着一串鞭炮, 鞭炮旁还站着一个红彤彤的角八。
他看到了高头大马, 忙吹了一声口哨, 对里头喊:“小胡爷回了!”
说完,他用手里的火折子点燃了鞭炮,顿时门口噼里啪啦响了起来,那文官赶紧捂住了马的耳朵,还动了动腿让它往边上走。
“别闹!别闹!马要惊了!”
楼天宝赶忙跳下马,那角八正握着鞭炮杆子到处晃呢,这么一听赶紧跑回了原处不动了。
鞭炮声把商会里的人都引了出来。
其他人都满脸喜庆,高兴极了,胡爷忙不迭拨开众人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封红的银子,好大一包。他也不管那文官什么态度,往他手里一个劲儿地塞,塞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楼天宝忙上前说:“爹,够了够了!”
胡爷说:“不够不够!多给点才好啊!”说着,他还要再掏银子,楼天宝赶忙捂住了他的手。
一旁管马的拐腿过来牵马,文官笑着跟他们进去了。
胡爷满面通红,显然是高兴极了,他进了商栈就对众人说:“今日我干儿考了个贡士,还是第二,离那会元也就一步之差,真是给商栈长脸了!我们商栈从来没有这么厉害的读书人,今日的酒水都算我请,库房里的喝完了就去酒肆里买!”
商栈里一阵欢呼,其乐融融。楼天宝赶忙说:“干爹,不必这样,我还没考殿试呢,等考过殿试再放鞭炮摆宴席也不迟。”
她拉过胡爷,到一旁小声说:“后面的殿试还不一定过呢,要是不过岂不是丢了脸。而且宁帝疑心重,他很有可能在殿试上测试我们这些人。”
胡爷:“他这人这么无聊?”
楼天宝:“他不用每道题都试验我们,只要用细节试探我们就行。他很敏锐,手段多诡,一不小心就踩他陷阱里去了。”
胡爷顿时来气了,他拍了一把自己的膝盖:“这狗贼!”
楼天宝连忙左右看看,确认没有人看到。没事,老鬼正在酒坛边偷酒喝,看来是没什么事。
胡爷想了想,还是招手让所有人将东西全收拾起来了。
不过这一餐饭还是要好好请,总得吃得报喜官满意才行。
胡爷是北方人,带一点胡族血统,平日就喜大鱼大肉,酒水也不忌讳,本来是摆十桌,这就缩减成了两桌。报喜官吃得满嘴流油,一脸满足地离开了商会,兜里还带着几张银票。
一顿吃完,楼天宝心里留了疑,于是喊上一旁的角八,让他陪着自己去看榜。
角八牵了两匹马出来,让她骑一匹枣红小马,这小马腿短,驮了人就跑不快,也不颠。楼天宝看这小马累地喘气,心说还不如找一匹驴给她骑。
角八怎么可能给她骑驴。
他们嘚吧嘚吧骑到了礼部外的红榜前,这时榜前的人已经走掉了一波,剩下都是看热闹的。
有小吏站在红榜前维持秩序,防止有人冲到榜前胡来。往年的确有人可能冲上来撕榜什么的,还有往榜上倒墨水的,就因为仇家高中了,自己没有。
楼天宝看着那名字,随口问了一句小吏:“今年这几科会元都是什么人啊?有没有外来的人?”
那小吏正犯困呢,打了个呵欠接口道:“每年都有进京赶考的举子高中,今年也不例外。您看这机算科的会元,不就是外乡来的么。”
楼天宝抬头看了一眼机算科。她本只是随便看的,谁知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给她惊得说不出话了。
会元王球,姜林府姚安县人士。
王球?是哪个王球?
楼天宝立刻问一旁喝水的小吏:“这位王球是何许人也?姚安县竟然出了如此人才?”
那小吏道:“这位王球也是个传奇人物。年方六十。身宽体胖留一把胡子,体长四尺五,走起路吨吨有声。”
楼天宝差点喷出来。
这不就是球球吗!
那小吏看她忍俊不禁,忍不住说:“你这人着实没礼貌!怎可以貌取人!”
楼天宝心说还不是你的描述太细节了。
她拱手道歉:“失仪失敬。我不是对机算科会元有什么看法,只是他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这位故人自然是球球,本名王求,化名王球、球球等一切能和球关联起来的名字。
身高和岁数都对上了,不知道这家伙现在身处何处?楼天宝非常想要会一会这位机算科的会元。
她问那小吏:“这位王球是宿在哪一家客栈的?”
那小吏说:“你想见他?还是留到殿试上见吧。我听那报喜官说,这人根本不在上京,去了他的客栈叫了好几遍,里头就有人说他考完当天没回来。”
没回去?
“那后来呢?一直没回客栈?”
“没回。倒是有人主动去给他拿东西了,不过……似乎是朝廷的人。”
楼天宝心里紧了一紧。难道说球球被人发现了?
“小胡爷,先别担心。说不定这位爷是被人请去做客,顺带留宿了呢。”一旁的角八小声道。
楼天宝点头,她说:“本还想会一会这位奇人,既然没有机会见面,那就算了。我们会吧。”
角八立刻将马牵过来,带着楼天宝回了商会。
她回去之后,立刻找了胡爷,让他打听这个“王球”的情况,并且让他小心行事,不要惊动了官员。
胡爷便让咕头去处理了,要是打听不到,咕头还能潜入刑部查看情况。
焦急等待一日之后,咕头带了消息回来。
他表示,刑部最近根本没有抓捕到异士的消息。
楼天宝十分疑惑。
又查探了一阵,咕头带来了更多的消息。
王球考完当日去了一趟逸仙楼,但楼内状况和平,没有出现之前封楼找异士的骚动。
咕头又和她说,这次有一小批南刘的人士进了北宁,通过各种办法搞到了户籍,并从偏远的小城考了上来,这个姚安来的“王球”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过他没有证据,只是猜测。
胡爷和咕头也觉得,王球就是楼天宝认识的那个异士。
只是他们也不明白,这人怎么好端端就消失了?
楼天宝担心球球是因为看到了逸仙楼楼顶的旗帜,以为这是异能者集合的标识,于是上楼去找人,结果被抓起来了。但咕头说他并未出事,楼天宝只好猜测他是逃走了。
七果世界对异能者非常不友好,北宁又有这么一位多疑的当权者,楼天宝只得按下不表,等待下一个关键时日到来。
下一个关键的时日,便是殿试之前,丁荃请焦作去府上拜访那一遭了。
楼天宝要确保黾头蚤进入焦作的耳道。
短暂休息一天,时间就到了焦作去丁荃府上的日子。
为了防止异士发现自己用了道具,这一次楼天宝只在原来的身体上做了易容,还往身体里套了东西,让自己看起来肥胖一点。
丁荃知道她是来执行任务的,就让自己的婢女下去,让楼天宝在放有留声机的地方随侍。
大约午时,前门上来了通报,焦作的马车到了。
丁荃与长公主一起前去迎人,楼天宝站在书房里等待。
焦作下了马车进了院子,先和丁荃长公主寒暄客套一番,又与那几个上京科考的人说了几句话,焦作就让他们去拿各自的文章作业了,表示要看一看。
丁荃便说不如去自己书房一瞧,于是公主离开,亲戚回屋,焦作与丁荃一起往后屋来。
楼天宝站在角落里,低着头等焦作与丁荃进屋。
他俩在屋子里说了两句,楼天宝便将茶水递给了两人。但她行动“并不灵巧”,不留神将茶水泼在了焦作的身上。
丁荃立刻发难了:“你这贱婢,一杯茶都端不好?”
楼天宝立刻“被吓得”脸色苍白,她慌忙道歉:“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我去给大人拿毛巾!”
说着,她就往外跑,一不留神将盖在留声机上的白布给掀翻了。
金色的花朵显山露水,正巧一束阳光从外打进来,照得留声机金光闪闪,比金子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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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月迷津渡点的老鬼的小剧场。
话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点老鬼来着。
老鬼曾经也是个人,但他当年遇到了比目前十二果众人更为惨烈的折磨,堕入饿鬼道中,好容易被点拨起来,修了鬼道,才一步步走到今日。
他从饿鬼道出来,也是从一个小虾米慢慢爬上来的。修得滑头鬼之身时,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以后吃饭不用付钱了。
可能是因为他有投机取巧之心,所以修炼之路一点也不平坦,就算修到了比较高的关卡,还会因为运气不好被打回去。
他答应帮助瞿星过十二果,其实也是想要趁机修炼一番。
鬼道的修炼与人道完全不一样。鬼道要先有执念,再想办法料理执念,否则将反复堕入地狱。
那些能从“鬼”这一位置升至仙班乃至修神的,都是大破大灭之辈,也可以说是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有的家伙。
老鬼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那一刻,其实他不太在乎这些。
至于他带的徒弟,他扶持的对象会走多远,他也不知道。
他很想看看这些人类未来会怎么样,是会入魔,还是成神,又或者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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