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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云澹懵了。
  带着修年来问她罪,罪还未问,她哭了起来。头腾的疼了起来,摆了摆手,叫其他人都下去。
  门一关,就剩二人,这回帝王可以低头了,起身站到荀肆面前:“好好的,哭什么。”
  荀肆揪着他衣角抽抽嗒嗒:“您看看,光..光..光揪了他耳朵,您就要来治罪了。这往后万一有什么不妥...呜呜...掉脑袋还不是一眨眼的事儿...”
  ...“朕何时说要问你的罪了?”云澹有些心虚,适才真是奔着收拾她一顿来的,是以说这句的时候声音有些小。
  “您脸色不好看!还瞪臣妾!”
  ...“朕没有。”云澹后宫的妃嫔各个懂事,生怕在他面前失了形象,哭亦是梨花带雨的哭。思乔在世时,略微任性些,却也没到这种程度。眼前这位鼻涕泡都哭出来了...再低头看自己的衣角,被她扯的狠,衣领向下,拉的脖子疼。
  造的什么孽。
  第12章 君若扬尘路(七)  收拾这女人又有何难……
  “别哭了。”手别扭的伸到她后背,她恰好松开了衣袖,站到了一旁,手抹了把脸:“好了,臣妾哭完了,您罚吧!”
  二人各自松口气,为避开一次肌肤接触而暗自雀跃。
  ...
  “不罚你。”
  “臣妾揪大皇子耳朵了。”
  “他纵容别人犯错,自己又跑不脱,活该。”云澹顿了顿:“何况他往后亦是你的儿子,你管教是应该的。”
  这个话头荀肆未接,打了个喷嚏,又咳了几声,而后可怜巴巴看着云澹。
  “歇息吧。”云澹指了指床:“御医看过了,受了风寒,好好将养几日。”
  荀肆一听忙脱了她那花布鞋上了床,直挺挺躺下,被子盖的严严实实,露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可怜兮兮看着云澹。儿时在王府,母亲给他养过一只兔子,荀肆这会儿的神情与那兔子无异了。
  坐到她床头,帮她把被子掖严实,胳膊肘支在腿上,身子前倾看着她,眼神悲凉:“荀肆。”堂堂帝王,竟装起了可怜。
  ...
  叫她什么?荀肆耳朵支了起来,在陇原,只要阿娘喊她荀肆,准没好事。
  “荀肆,大皇子一事,你就当帮朕一个忙如何?大皇子是思乔皇后的儿子,是朕的长子,朕将他交予你,放心。”
  荀肆眼泪汪汪:“臣妾自己还没有孩子呢...”
  “朕抓紧给你一个孩子...”云澹话赶话讲完这句,面皮竟起了鸡皮疙瘩。今日真是豁出去,帝王颜面何在?
  ?
  等等,老娘不是这个意思。
  荀肆眼睛闭了闭,眼泪又落了下来:“皇上...臣妾是说自己不懂如何做娘亲啊...”
  “刚好拿大皇子操练。”
  “臣妾忍不住打他怎么办?臣妾控制不住啊..”
  “那便打!”
  “臣妾..”
  “荀肆...朕并未有求于谁过。今儿个是头一回。”云澹将手探入被子下,寻到了她的,握住。忍不住,捏了捏。帝王深谙怀柔之道,这世上哪里有人真正铁石心肠。
  “皇上...”
  “嗯?”
  “臣妾擦了鼻涕,并未净手...”嘴角扯出一抹歉意的笑,后者顿了顿,松开荀肆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而后搭在膝盖上,悄悄擦了擦。
  荀肆心道,人家都这样说了,把自己后路堵死了。倘若再回绝,恐怕显得不够懂事了。
  “皇上,臣妾做修年的养母。”
  云澹心中长舒一口气:“多谢,荀肆。”
  荀肆嘴角扯了扯:“为皇上分忧,当属臣妾分内之事。”
  “荀肆,朕何其有幸能将你娶进宫?”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不若寻个辙子打发回陇原算了,省的看见她心烦。云澹暗自腹诽。“朕回头与宋先生说,规矩象征性学学即可,一年也用不到几回,你与朕,也不必用那些规矩了。如何自在如何来吧。”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急什么,往后整日里见别人规规矩矩,她自然规矩起来了。
  这王八蛋可算讲了句人话,荀肆支起身子坐着,满怀感激:“夫君真是好人。”
  这声夫君令云澹打了个哆嗦,你瞧她,衣领口那么大,还含情脉脉看着你,不是缺心眼儿是什么?不自在的移开眼:“咱们是夫妻,理应彼此关怀。朕往后也会对你好。”
  可谓浓情蜜意。
  云澹的目的达到了,这会儿该乘胜追击了:“修年还在外头候着,要他进来给你赔个不是,而后改个口,这事儿就算定下了如何?”
  荀肆并未答他,而是微闭着眼,将此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通,这才发觉自己中了这老狐狸的圈套了。但荀家人向来守信,答应的事便不能反悔了。于是咬着牙点点头:“好。”
  那头修年站在外头,正仰着脖子问千里马:“就那个?那是新母后?”
  千里马弯了身点点头:“是,大皇子。”话音落了,见眼前的孩子泪眼朦胧起来:“本皇子的新母后...身形为何如此之巨?行事做派为何如此粗鲁?”
  千里马愣了愣,心道您好歹也跟先生学过两年了,难不成就想不出什么诗词能代替粗鲁吗?老奴都能想到一句:遭这般凶神恶煞;必然扳僵身死了也。
  “修年,进来。”
  修年听到父皇唤他,忙轻轻推门走了进去,见到云澹对他摆手:“来,修年。叫母后。”
  修年心中想起荀肆揪他耳朵的样子,心中顿觉悲苦,父皇大抵是不要自己了!将自己交与这个恶妇!泪珠儿从眼中滑下,瘪着嘴唤了声:“母后。”
  云澹看修年这般委屈,猛的想起故去的思乔,顿觉悲凉。但人生之事正是如此,哪能事事顺心顺意,总会有人先行一步。
  屋内很静,静到荀肆听到修年的泪滴落在手背的声音。她向来讨厌哭哭啼啼,今日先是自己假意哭了一通,这会儿又是这黄口小儿在眼前哭哭唧唧,忍着不去凶他,干脆起身盘腿坐在床上,用手拍了拍床沿:“大儿子,来,坐这。”
  这声大儿子真是绝了,云澹的悲凉一瞬消逝,幽幽的看了荀肆一眼,大儿子,大儿子,真有你的。
  修年闻言磨蹭到床前,搭了个床边儿坐下。
  “朝里坐点儿,一会儿摔个狗啃屎看你羞不羞!”
  修年求救似的看着云澹,后者点点头,要他照做。于是又向里挪了些。
  荀肆仔细打量自己这个大儿子,生的真是好,眉眼像他爹,其余…应是像他娘了。伸手捏了捏修年的脸,看到修年惶恐的眼神,咯咯笑出声:“母后捏捏。”手感着实好。荀肆本就不是狠心人,适才修年那几滴泪,砸的她心软。
  “男子汉大丈夫怎的哭起来没完?再哭把你扔到西北喂狼了啊!”眼睛一立吓唬他,修年闻言看她,看到她眼中的笑意,知晓她是在玩闹,破涕而笑。
  云澹见荀肆风一阵雨一阵,东一句西一句把修年逗笑了,对自己适才那个打发她回陇原的念头起了悔意。于是朝荀肆笑笑,以示感激。
  “打今儿往后,你就是母后的好儿子。”拍了拍修年的脑袋:“听到没?”
  “听到了,母后。”
  荀肆发觉修年的脸很好捏,又忍不住动手捏了捏。问了修年平日里爱吃什么,修年答桂花糕。荀肆撇嘴:“桂花糕有甚好吃!回头跟着母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云澹被她逗乐了,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带着云澹走了。
  志得意满在甬道上走了几步,回头指着永和宫对千里马说道:“瞧见了吗?答应做修年养母了。这个女人有什么难对付的?”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千里马没想明白,嘴却跟上了:“主子厉害主子厉害。”
  云澹一扫前些日子的烦郁,步履甚是轻快:“走,再去搬搬那石凳儿,朕觉着今日力气又足了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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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君若扬尘路(八)   荀肆是个莽夫……
  云澹整日搬石凳儿的事儿到了后宫嫔妃耳中,又成了另一番模样。
  “听说了么?”良贵人这几日新学了一个吐纳法,说是能令口津生香,这会儿正带着姐儿几个操练,身子站的笔直,双手扶在后腰上,头微仰,吐气之时腹部收回,纳气之时腹部鼓出,各有殊色的妃嫔站在一起吐纳,场面堪称壮观。
  “什么?”贤妃吐出一口气问道。
  良贵人深吸一口气:“一个江湖术士传授皇上九千岁不倒之法,第一道便是搬动永明殿那石凳儿。”
  “皇上为何要修炼这个功法?皇上已经不倒了呀?”讲话的是梅嫔,云澹的龙马精神,不是闹着玩的。
  她讲完这句,身边的人红了脸不再做声。
  良贵人又说道:“那江湖术士特地叮嘱,在练成第一道功法前不得行房,否则前功尽弃。”
  ?
  贤妃吐出一口气,摆了摆手:“这吐纳法太累人,肚子都酸了。”
  于是大家伙纷纷收了势,坐下闲聊。
  “倒是想见见永和宫的新主。”良贵人说道。
  “那不成,皇上不许。”
  “再有几日就册封大典了,到时自然就见到了。”
  “新后若是难相处该如何是好?”梅嫔突然问道。
  “新后连大皇子都动手打了,能是什么好相处的主?姐妹们各自安好罢!”良贵人这会儿有些头疼,昨儿夜里敬事房来人说是皇上来,收拾妥当后,眼见着那御轿在宫门前转了一圈,扭头又回去了。
  搬那石凳儿就这样上瘾吗?不免有些许恨上了永明殿那个石凳。
  “瞧咱们良贵人,满脑门子官司,这是被谁招惹了?”
  良贵人亦是个傻的,水葱似的手指指着永明殿方向:“咱们合力将那石凳儿偷走吧?”看看贤妃,又看看梅嫔。贤妃愣了半晌,讷讷一句:“倒也不是不能偷?”又有些许担忧:“偷了,耽误了万岁爷练神功,会不会惹怒万岁爷?”
  “万岁爷又不知谁偷的。”
  “偷了这个石凳,还会有下一个石凳。”梅嫔这会儿脑子清明了些,道出个中真谛。可不嘛?后宫石凳成千上万,偷石凳管屁用?“依妹妹看,咱们莫不如想想法子,要皇上知晓那江湖术士的手段都是骗人的,皇上正值壮年,哪就需要练那劳什子功夫了?”
  “倒是有几分道理。谁去说?”贤妃看了看良贵人:“要么…你去?借着皇上看小公主的机会…”
  “贤妃姐姐去最合适不过,皇上要将大皇子过到继后名下,铁定是要召姐姐商议此事的…连借口都不用寻,水到渠成就说了。”良贵人连忙推脱。
  几个人商议许久,竟是没人敢出这个头,于是摇头作罢。罢了罢了。良贵人寻个辙子出了静贤宫。
  这会儿宫内暑气渐盛,御花园绿树成荫,是个难得的好去处。坐在亭中纳凉,头痛渐强,不知怎的,竟是一头栽倒了。贴身丫头喜珠慌了神,急急唤了声:“主子!”一旁的侍卫闻声过来,三步开外定睛一瞧,贵人面色惨白,额头有汗珠,想必是中了署气。忙去湖边湿了一块帕子叫喜珠盖在贵人额头,又拿出一颗解暑丸要喜珠服侍她吃下,忙活半晌,良贵人舒爽些了,缓缓睁了眼,看到眼前这个面目朗俊的侍卫,久居深宫的人儿腾的红了脸。
  这侍卫她见过的,从前来御花园,总见他站在凉亭边,身姿笔挺,目不斜视,像个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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