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季帅捏着拳头呼了呼气,随即,他对自己的小兵们大声喝道:
  “都别戳了!听到没!”
  他的话很有分量。熊孩子们立马住手齐齐望向他。
  “把瓶子都给她!”季帅又道,然后抬手挥赶桔清:“拿着瓶子到一边去,再哭,今天就不给你吃青蛙!”
  小男孩们纷纷听令,将自己装着蝌蚪的小玻璃瓶拿给桔清。
  有孩子意犹未尽,很是舍不得。给了瓶子凑头嘀咕。随后,其中有一个叹着气道:
  “唉,谁叫她是季帅的妹妹呢!”甚是无可奈何的语气:“他们是一家人欸!”
  这话飘进季帅耳朵里,叫他听见了。
  “谁跟她是一家人!”他顿时不悦道:“哭包鼻涕虫,一哭就冒鼻涕泡的东西!”
  言罢,他看着小脸上泪痕混着灰印子,哭得象花猫的桔清,皱眉啐道:
  “脏死了!”
  桔清浑不在意,她望着摆在地上的玻璃瓶,打着哭嗝破涕为笑。旋即,欢欢喜喜的一个瓶子一个瓶子的倒,将幸存的小蝌蚪们都送回了家——统统倒进河里。
  第7章 你大点声叫我,我就去救你……
  这日午间,脏死了的桔清跟在季帅后头,去他家xiang食(注:方言,谓别人吃东西,馋的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于是又吃了几只小蝌蚪的妈妈。陈兰玉也就是季帅的妈妈,为人母以己及人可怜她没妈,每次只要她上家来蹭都会把一点。
  要说动不动就要拿拳头说话,小脾气暴,除非顺着他,否则不好惹也不好相与的季帅,能对桔清多点耐心有所宽容,和他妈妈经常念叨桔清是没(mo)娘儿,是没妈的孩子照业也有很大关系。孩子都跟着大人走,他妈老说桔清可怜,季帅也便当她是个小可怜。
  等桔清吃完了,季帅捧着碗很神气的睨她哼哼道:
  “小憨巴,你又吃小蝌蚪的妈妈了!”
  桔清不吱声,看着他愣愣的吮指头。
  陈兰玉板起脸很严肃的再一次叮嘱儿子,勒令他呆在家里不准再去河边玩以后就走了。她是镇上邮政储蓄银行里的职员,每天中午会回来做饭。平常季帅有他奶奶管着,但前些时季帅姑姑生孩子他奶奶过去帮忙,季帅就成了花果山放养的皮猴儿。而他爷爷早逝,至于他爸常年在外做生意,一年上头难得回来几次就更管不了他了。
  妈妈走后,季帅也不理桔清,拿出他爸给他带回来的一柄木剑,学着电视里的大侠在院子里似模似样的耍。
  桔清托腮坐在他家门前的台阶上看。她没有玩伴,因为她家的事并且她奶奶凶很不好说话,是以,在街坊邻里间她们一家都不太受欢迎。同龄的小丫头们都不跟她玩。
  也是季帅家住的近,又有钱人体面,最关键也不好惹,由此和桔清奶奶方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说穿了,人强一半理。横人都是怂人惯的,横人亦不愿和硬茬不对付,更爱捏软柿子。
  季帅舞着剑,上蹿下跳闹腾了好一会,弄得满头大汗停下来。他坐到小凳上因为不能出去玩而感到无趣。通常只要她妈发话说的认真,那她的话还能管一会,保质期有那么两三小时。
  季帅揪着眉闷闷不乐,视线不经意瞥过跟个憨巴一样,呆坐在那似有些犯困的桔清。他撇撇嘴,目光落到她头上,看见那两根扎的歪歪扭扭,而且毛毛须须显然今天未梳理,还是隔夜的羊角辫。他无聊的看着倏地眼睛一亮,为自己寻到的新乐子感觉兴奋。
  他走过去拽她的羊角辫对她说:
  “小憨巴,我给你剪头发吧,帮你弄个好看的发型!”
  桔清眨着眼看他,摇头。
  “奶奶会骂!”她细声细气道。
  “不会!我给你剪的好看了她就不会骂你!再说了,她反正也不爱跟你扎头发。你看你”他拽她的辫子,装模作样的啧啧有声:“总是几天不梳头发,头发又长弄得乱糟糟的!多难看!”
  桔清皱着小脸喊疼,他手劲大又没轻重,扯她的辫子扯得她头皮生疼。
  见她只是叫疼,却不应声同意。季帅想唬她,想把她拽得更疼一点逼她答应,但又怕她哭。转动眼珠想了想,他计上心来放开她的辫子利诱道:
  “小憨巴,你要肯给我剪,我就给你喝果汁,还请你吃冰淇淋!我们家冰箱里有好多呢!”
  桔清听得馋,舔舔嘴巴问:“有冰西瓜吗?”顶着太阳晒她有点热也有些渴。
  “有啊!”季帅盯着她笑,黑眼睛亮晶晶,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得意!心说就知道这憨巴嘴馋肯定会同意。
  “冰西瓜,果汁,还有冰淇淋!”桔清掰着指头确认。
  “成交!”季帅十分豪气道。
  然后他很快进屋不单拿了冰西瓜,果汁和冰淇淋,核儿进下独家还非常慷慨的用另一个果盘端了桃子,荔枝和葡萄。
  “快吃吧,都是给你的。”
  他热情招呼,很好哥哥的说。自己也拿杯子倒果汁咕嘟咕嘟的喝了,又吃了块西瓜。接着他取来梳子,剪子还有毛巾候在一旁等。
  桔清美滋滋的吃完一块西瓜,拿起冰淇淋的时候才记得问:
  “季帅哥哥,你会帮我剪的很好看的对吧?”
  “当然!你就放心吧。”季帅拍着胸脯保证。
  桔清听了,看看他,欢喜的一弯眉眼对他笑一下,旋即低着脑袋砸巴着小嘴开始放心的舔她的冰淇淋。
  季帅学理发店师傅们的样子,拿手揪着桔清的小辫儿煞有介事的端详,心里却是寻思着是要解开皮筋了剪,还是先就这么扎着剪一剪。他举着剪刀在辫子上比划,正拿主意听得院外他那些小伙伴拍着院门叫唤:
  “季帅,你在不在啊?出来玩啊!”
  “季帅,你在家吗?”
  “季帅,季帅……”
  “不去!”季帅扬声,头都不抬一口回绝:“我妈让我在家呆着!”
  这是实话没错,但更主要的是他现在手头有新鲜好玩的事情——做理发师,给小憨巴剪头!
  “季帅你在家干嘛?走啊!我们去打弹子。”
  “季帅,出来呀,我们一起玩啊!”
  ……
  季帅一概不理,再不搭腔。一帮孩子叫了会嘟嘟囔囔地走了。
  季帅将毛巾给桔清围在肩头垂眼给她剪。他先两剪子下去,将桔清两条细细长长的羊角辫儿剪成了两只小揪揪。紧接着他将她的皮筋解开,用梳子梳她的头发,他力气大扯得桔清不停叫疼。
  再然后,象所有tony老师那般总爱给人将头发剪得忒短。正剪地兴起的季帅只觉得剪头发可有趣可好玩了。于是他将桔清长及后背的头发,先剪成不太齐整的娃娃头,继而又因剪缺了一块,他跟狐狸分饼故事里的那只狐狸一般,这边缺了,那边跟着剪。再看看,那边似乎又剪得短了一些,行吧,这边再修一修。
  很快,桔清的娃娃头没了,季帅瞅了瞅,摇头。太丑了!他摸摸自己的脑袋,决定补救。
  坐小凳上的桔清忍不住挪动屁&股想站起来。
  “别动!”季帅低喝。
  “可是好痒啊,季帅哥哥!”桔清蹙起眉尖小小声道。
  她身上都是碎发,脸上,脖子,肩头手臂,还有才吃一半的冰淇淋里都是剪下来的头发。
  “你忍一忍,马上就好!”季帅皱眉,很权威的说。
  其实他也痒!他的身上也沾满了头发。
  桔清不敢再动,苦着小脸等。
  又过了几分钟后,看着眼前这颗跟狗啃了似,参差不齐满头都是缺的小头颅,季帅黔驴技穷,终于不得不罢手。他也知道不能再剪了,因为再剪下去小憨巴大概得剃成个小光头……
  而当看到镜子里比季帅哥哥头发还要短的自己,桔清傻眼。她愣了下,随即扁嘴“哇”一声大哭起来。
  这么丑!而且她身上好痒!
  季帅拍着自个身上的头发,望着桔清越看越丑的新发型亦感心虚。
  “呜呜呜奶奶会打我呜呜奶奶会打死我的呜……”
  桔清咧着嘴巴哭,伤心的抹眼睛。又急又怕又痒得难受。
  季帅默了默,牵住她的手往屋里走,难得好声好气的哄:“你别怕,小憨巴!”他说:“我来想办法。”
  稍事一顿,他又道:“我会帮你的!”
  说着他把桔清牵到洗脸台前哄她道:“我帮你洗洗,把头发弄掉就不会痒了!”
  他忍着自己身上的痒,拿毛巾沾了水笨拙地替桔清擦拭。当他将桔清脸上,脖子还有手臂都擦得通红满是一道道的红印子时,他突的粲然一笑,叫道:
  “小憨巴,我想到办法了!”
  说罢,他把毛巾一甩“咚咚咚”跑进自己房间。
  桔清抽抽噎噎,揉着眼睛等。
  季帅在自己的存钱罐里扒拉,他先拿了一张五十块,想了想,又换成一张百元大钞。这是他的压岁钱,奶奶让他自己收着。
  拿着钱,他跑到桔清面前将钱塞她手里和她说道:
  “小憨巴,你把钱给你奶奶,跟她说这是你卖头发赚的!这样她就不会打你了!”
  季帅听姑姑提过,女孩子的长头发可以卖钱,有的能卖好几百块呢!他自个算了算账,觉得小憨巴的头发没那么长,也没那么多,还不够黑有点黄黄的,卖个一百块差不多了!
  他看着桔清,口气十分笃定道:“我妈妈说,你奶奶最贪财了!你把钱给她,她看见钱一高兴,肯定就不打你了!”
  见桔清哭得眼睛红红,露出仍然有些害怕的眼神,他眉毛一瞪非常有担当的说:
  “要她还打你,你就告诉她是我给你剪的!然后你大点声叫我,我就去救你!”
  桔清吸着鼻子巴巴的看他,而后点头。
  接着季帅拿袋子将果盘里的水果装上,又重新给她拿了个冰淇淋,继而帮她提着袋子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回家。
  这日晚间,桔清奶奶回来,拿了钱果然没有打她。倒是季帅被他妈拎着耳朵揍了一顿,因为烦他把家里搞得到处都是头发!
  而这个夏天由于天热也不能戴帽子,桔清这头发又实在丢丑叫人没眼看,张元瑛索性给孙女剃了个光头。
  桔清顶着个光头跟在季帅身后跑,而看见她小沙弥一样光秃秃的脑袋,自知理亏,季帅对她脾气都好了些,常常给她冰淇淋和雪糕吃。在桔清的记忆里,这一年的夏天充盈着奶油香,是冰淇淋味的!
  第8章 有你这么胖的仙女吗?
  二零零一年,桔清六岁,季帅十岁。他们上同一个小学。桔清读一年级,季帅读五年级。
  因着父母的关系,因着穿得差人收拾得也不干净,还贪玩成绩不好。自然老师不当一回事,同学也看不起。桔清在班上饱受排挤,挨欺负成为她的日常。男生爱拿她开玩笑,呼呼喝喝,女生也不跟她一起玩。又因为上学了,不能老跟着季帅哥哥,桔清变得比没上学时还要孤单。
  这一天放学后,季帅背着书包吆三喝四,若众星捧月,身后跟着一大帮的孩子。同班的,不同班的,只要认识的都爱往他身前凑。一群孩子推推搡搡,嬉闹着往家走。
  季帅穿着时新跩兮兮的插兜,迈着孩子王的步伐心情轻快的走在路上。没多会,他定住看向前方不远处,蹲在地上披头散发象个小疯子的小憨巴。
  小姑娘头发乱蓬蓬,身上灰扑扑,正蹲着捡拾散落一地的书本,和被摔开橡皮铅笔都跑出来的文具盒。
  “小脑不发达又摔了?”他走过去踢一踢近前的铅笔盒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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