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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6)

  容离皱起眉,对小芙道∶把管家请进来。
  小芙接了姑娘手里的帕子,这才转身去开了门,姑娘让你进来说话。
  老管家敛着眸光,拘谨地进了屋,到底活了半百,不像别个婢女小厮,靠近这屋生怕撞鬼。他躬着身,又把官府的传话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随后又道∶方才已问过五夫人,五夫人道,此事让大姑娘拿主意。
  容离满脸愁容,语调却是意味深长∶五娘为何不去,现下爹不在,我哪是能做得了主的。
  老管家左右为难,五夫人道是身体不适
  我明白了。容离轻声道,一会我便会去,管家请在屋外稍等片刻。
  老管家退了出去,并未多说。
  小芙合了门,愤愤道∶这等事为何要让姑娘来管,她五夫人身体不适,咱们姑娘莫非就、就身强体健了?她跺了一下脚,一副气不过的模样。
  容离却是笑了,五房是通透的。
  小芙不解,只觉得自家姑娘被推倒火坑里去了,想了想又道∶不行,这事儿我得找五夫人说说,这府里有她在,怎还要姑娘跑这一趟。
  容离见她怒火冲天的,连忙招了招手,回来,替我把外衣拿来,那管账的说来还是因我才入的狱,你不想去看看?
  小芙顿时泄了气,努着嘴道∶那便去看看。嘴上说得不情不愿,可找起外衫来却是挑挑拣拣的,硬是找身最好看的出来。
  华夙又伸着食指在桌上画了一阵,冷淡又认真,好似没有别的事能令她分心。
  小芙正想伺候自家姑娘穿上袄子的时候,忽地被推了一下。她手里的衣裳被自家姑娘拿了过去,她被推着转了个身,困惑道∶姑娘?
  你出去等着。容离拿着衣裳道。
  小芙讷讷应了一声,心里有些困惑,不过是件兽的袄子,直接披上便好了,怎还要她出去等呢。
  殊不知,门关上后,容离却没有立即换上衣裙,而是朝华夙走了过去。
  容离垂头看向桌案,只见桌案空空如也,没有墨迹,也不见水痕,也不知这鬼一直勾勾画画的,只在画些什么。
  华夙未转身,头也未抬∶怎么,又好奇了?
  容离就光看着,手里还揽着衣裳呢,忽被冰凉的五指握住了手腕。她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袄子扔到了地上。
  华夙侧身捏住她的腕骨,将她的手带到了桌边。
  容离本是缩着手指的,却被捏住了食指,这一捏,不得不把手指打直了。
  她的指腹抵在了桌上,一股薄凉的寒意伴着黑雾从华夙的掌心涌出,水烟般钻进了她的手里。透骨寒凉,那寒意好似沿着奇经八脉漫至全身,她蓦地一个激灵。
  华夙捏着她的骨节,令她指腹抵着案面缓缓画了一道,手下一道暗光骤现,一瞬却又黯了下去。
  在画了几笔后,那花梨木桌上数千道画痕顿亮,汇聚成了一幅图,图上画的是
  祁安。
  看明白了么。华夙松了手,目光定定地看向桌上那乍隐乍现的市景图。
  作者有话要说∶=3=
  第42章
  祁安。
  从咏南渡到叠泉岭,周遭高山连绵,峻岭此起彼伏。城廓便在其中,麓江环城而过,如碧色长龙蜿蜒盘桓。
  桌上市景图忽明忽暗,好似被吹动的烛火,在容离的指腹下缓缓闪动着。
  容离在这图里还真看见了咏南渡,亦看见了叠泉岭,也找着了被环绕其中的城廓,连城中高楼和石桥都画得分外细致,分明不是夜就能画得出来了。
  这其中每笔都不多余,尚能将城中蛛网般的街市都勾了出来,楼屋星罗棋布,城北有片连片的院落,正是容府。
  容离突然明了,难怪华夙成日就坐在桌边,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开始画这舆图的。这得是对祁安有多了如指掌,才能将这舆图画成这样。
  太细致了,虽说她不常出府,可她在祁安两世,也未能将此地了解得这般透彻。
  这是祁安,从上到下,自左往右,每寸画的俱是祁安,就连被管辖的县镇亦在其中,吴襄镇自然也被画了进去,沿着官道往南看,便能找得到。
  容离生怕将这舆图给蹭花了,蓦地缩了手指,诧异道:你画这舆图作甚?
  华夙定定看着桌上那用灵力画出的舆图,左掌往上撑,我曾去寻过市井上所卖的舆图,但都有些缺漏,镇县也未画入其中,多少不如意。
  可此图有何用处?容离仍是不懂。
  你看。华夙撑在桌上的手抬,伸出根手指朝吴襄镇所在指去,淡声道:上回企图困我的雾阵,阵眼在此处,镇阵舍利也被我毁去。此次祁安血光骤起,煞气业障更重,布阵人尚还在祁安,观昨夜天穹血雾,料想
  她话音骤顿,悬在吴襄镇上的食指缓缓移开,朝祁安西门的方向指,当在此地,往西血光最甚,业障更重。
  那细长的手指过处,猩红血雾浮于这市景图上,绵延近三里路。
  三里不长不短,可若再蔓延,指不定得烧至容府上空。
  容离愣愣看着,只见有几处倒是干净,祁安城里或多或少都沾了些稀碎的血光,只城门外不染分毫。
  循着这血光,不就能逮到布阵者了?
  容离心底琢磨,忽道:要去的官府,恰就在城西。
  你她踟蹰了阵,不知华夙是不是已有了别的主意。
  我与你道。华夙收了手,朝屋门看了眼,又说:屋外的人尚还在等你。
  容离自然知道,匆匆将挂在肘弯的袄子披上,可你就这么去城西,不会恰好撞进这凶阵里?
  她往腰带上别了香囊,眼抬问道:可还要空青把垂珠带来?
  带来。华夙颔首,这时候又不矫情了。
  容离走出屋门,眼看见屋外等候的老管家。
  老管家拱手:姑娘收拾好了?
  且再等等。容离朝檐柱下站着的空青招了招手,去把垂珠抱来。
  空青应声:是。
  老管家并未多问,大姑娘让等,他便等着,大姑娘愿意去画押便已是极好的事。
  华夙站在门槛里,还未来得及踏出去,刚侧目,就看见躲在檐柱后的玉琢被吓得匿进了柱子里,似与那红柱合为体般。她收回目光,仰头观天。
  天穹上白云泊动,净如湖面。
  容离虽穿了狐毛袄子,可站在寒风里仍会瑟瑟发抖。她余光望见华夙正仰着头,跟着抬手往下眼睑点了下,还未来得及抹至眼梢,便见小芙走了过来。
  小芙走来扶她,看着自家姑娘被风吹得脸都白了,忙不迭问:可要把帷帽拿来?
  不必。容离摇头,顿在眼角的手略微动,慢腾腾画至眼梢。
  这时,右目所见蓦地变,原本澄净的天染满了血光,天云俱是朱红,隆隆黑雾如烟般腾天而上,而其最为浓密处,果真是在城西。
  容离看得头晕目眩,胃里阵翻腾,口酸水涌上喉咙,她忙不迭闭起右眼,颤着手又在下眼睑画了道,再睁眼时,眼前才恢复如常。
  小芙哪知自家姑娘在干什么,讷讷问:姑娘可是眼睛进沙子了,奴婢看看?
  说完她还真踮起脚,朝容离眼里看,抬手小心翼翼托起姑娘的下颌。
  容离装作是眼睛进了沙子,眼帘颤巍巍地抖着,澄莹的双目潮湿津润。
  华夙睨了过去,只见这小婢女越靠越近,就跟要亲上容离眼睑,于是转开眼,目空切般望向别处。
  小芙吹了两下,姑娘好些了么?
  容离眨着眼,轻声道:好些了。
  小芙这才松了口气,捏起帕子给她拭去额角的冷汗,姑娘若是哪儿不舒服了,还是让五夫人去吧。
  老管家就在边上站着,闻言挺直了腰背,不动声色地朝这丫头睨了眼。
  小芙见状嘟囔了声,姑娘才出门眼里就进了沙子。
  容离垂下眼,轻叹了声,小芙。
  小芙立即住嘴。
  华夙回过头,方才容离抹眼梢时她已看在眼里,却不曾阻拦,就想看这丫头能将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她若有所思地朝蒙芫那屋看去,思及容离晨时提及的婴尸,本是不想理会的,但料想这丫头心里头定念着,于是身转,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容离险些就跟了上去,已经迈出了步,硬生生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小芙忧心满面,还捏着帕子给容离擦汗,若是老爷回来,哪还用得着姑娘去官府画押,那三夫人病得可真是巧,她这病,咱们什么事都赶上了。
  她不敢说太大声,省得被那老管家听到,届时又要落人口舌。
  容离抬手往额上掩,不让她碰了,轻声道:香粉都被你擦掉了。
  小芙连忙收了手,气哼哼地努起嘴。
  容离侧过身,余光往蒙芫那屋子瞧,然而华夙已经穿进了那扇墙,屋里种种,她俱是看不见。
  老管家站得腰直背挺,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就干等着,催也不催。
  过了阵,空青把垂珠抱了过来,这猫儿转着灵动的眼,在她怀中翻来覆去,分明是吃饱又有劲了。她把猫递给了容离,姑娘,垂珠抱来了。
  容离伸手去接,许是她身上沾了华夙的气息,这猫进她怀中,登时乖得动也不动,本来转个不停的眸子静静睁着,副犯怵的模样。
  空青退了下去,姑娘身边有小芙跟着,自然无需她陪。
  在抱到猫后,进了主屋的华夙也从里面穿了出来,她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惊得让容离差点没把猫抱稳。她道:蒙氏床下的木盒里确实放了具婴儿尸,那婴儿尸身上还残留着些气味,嗅着有些熟悉。
  容离动了动唇,未将话音道出来,看唇形,分明说的是什么气味。
  华夙竟然看懂了,黑银二色的发辫在身后摆动着,未被束紧的细碎发丝迎风飞扬,被困在竹院里那位,你那二娘的气息。
  她语调平静,容离却是听得如遭雷劈,心里个咯噔,险些没喘上气。
  容离眸光黯,小芙便紧张问道:姑娘怎么了。
  说完,小芙还想去探自家姑娘的额温,生怕姑娘只吹了这么阵风,就给吹出病来了。
  容离抬手按着胸口,半晌才回过神,心里琢磨着,那婴儿尸怎会沾染上朱氏的气息,又想朱氏小产时的那肚子隆起的幅度,料想那时朱氏肚子里的孩儿应当也刚成形。
  她皱着眉,个荒唐的念头从心底涌了上来,那木盒里的婴儿尸,会不会就是从二娘的棺材里偷出来。
  朱氏死后,府中是操办了丧礼的,在府中停棺数日,后来说是要去煞,便将尸体也烧了,最后只余下了坛骨灰,那骨灰现还在竹院主屋的门下埋着。
  那口棺材在府中究竟停了几日,她着实记不清了,但她身子弱,是守不得夜的,故而有没有趁夜动了那口棺,她并不知晓。
  这么想,当真有些古怪,说是去煞,竹院确实去了些道士做法,可那些道士究竟是不是在去煞,她委实不清楚。
  华夙静静看她,身形蓦地消散,化成了黑烟灌进了垂珠的躯壳里。
  容离怀中的猫陡然沉了几分,她蓦地回神,垂眼时恰好对上那双冰冷的绿瞳,好似被当头泼了冰河里的水,浑身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若那婴儿尸当真是从二娘肚子里出来的,那蒙芫非死不可,她这是
  杀了人,又想将旁人的子嗣据为己有。
  蒙芫入容府十余年都未怀上,想来她是怀不得,才动了这样恶毒的心思,也不知此法是不是也是那和尚教她的。
  姑娘,要走了么。小芙朝老管家望去。
  容离颔首,抱猫的手格外拘谨,哪像旁人饲养狸奴,不将其揉搓阵不肯罢休。旁人养的是猫儿,她怀里的是个祖宗,哪是能比的。
  老管家躬着身,大姑娘,马车已备好。
  轿子呢。容离朝院门外望去。
  软轿也已抬来,大姑娘请上轿。老管家温温吞吞道。
  容离抬着脚凳上了软轿,轿子摇晃的朝府门去,到了府门,换上了马车,牵着缰绳的车夫口中喊出声驾,黄马便嘚嘚抬腿,拉着车朝官府去。
  黑猫伏在她怀里动不动,好似灵魂出窍,实则华夙的魂还留在这壳子里,压得容离的手有点儿沉。
  容离掀起垂帘,朝街上望了眼,往来行人俱避开了马车。
  容府的马车华贵非常,路人驻足注目,个个小声低语着,就连酒楼茶肆里坐着的公子哥,也纷纷朝街上看。
  容离放下垂帘,端坐了回去,想起前世将她打死的那纨绔此世还未见着,那口气她必是咽不下的,等蒙芫的事儿了,她得寻个机会,去会会那纨绔。
  她正想着报复之事,怀里黑猫忽地嘤嘤叫唤,可传至她耳畔的另个声音,却并非这么稚嫩细弱,清冷得似不带任何心绪,酥却不软。
  华夙道:确实在城西。
  容离听明白了,说的约莫是阵眼所在。
  过了阵,马车停在了官府门外,老管家坐在马夫边上,见官府到了,便下马掀起了帘子,还把脚凳放在了马车下,好让容离踩着落地。
  这帘子掀,凛冽的风个劲往车舆里钻。
  容离捏紧了领口,在小芙下了车后,才搭着她的手缓缓踩在脚凳上,慢腾腾落了地。
  官府外静悄悄片,连个行人也不见,门外左右各立大石狮,守门的官兵身穿灰甲,持着□□各站边。
  老管家走上前,将信笺予守门的官兵看,回头道:大姑娘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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