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5)

  一想到代收礼物的日子还要继续到圣诞节,我就觉得要被她们的目光戳破了,幸村。泽野打开了袋子指给幸村看,大家都不会送巧克力之类的东西,但是有很多信和画。
  幸村好奇地拿起一个画筒,打开盖子抽出来的画卷是一幅立海画室的剪影。从门口看进去,一个靠在窗边的小凳前立着打好草稿的三角画架,旁边的小桌上,颜料盘和笔刷挨在一起,似乎画的主人只是从座位离开了一小会。
  他认出来那是自己常坐的位置,不由得充满了说不出的感动。这幅画的署名是美术部的高中部学姐,以往和他常常讨论抽象派画家,在他的记忆中那个人很少会画如此写实的作品。
  泽野看着他静静地注视着画一言不发,也弯下了眼睛,大家都希望你保重身体。
  幸村笑了笑,转过头望着身边这个娇小的少女。从国一起的沉默害羞,到慢慢和同学们融入在一起,之前还交到了男朋友每个人在自己的人生都有不同的路,可是能在这里汇合,是他觉得最神奇的事。
  谢谢你,泽野。
  幸村小心地收起画,一直都在麻烦你这些事,说不定你也曾经困扰过。他想到这几年的情人节盛况,还有少女迅速改变的开朗稳重,很抱歉没有帮到你什么。
  泽野失笑,摇了摇头看着这个人。幸村向来都是温和的,就算和人交谈也会把握最舒服的距离感。这样一个水晶心的少年总让身边的人不由得把他放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既不会动心也不会疏远,只当作一个珍贵的友人。
  如果想要报答我的话女孩子转身走到门口,留下他一个人待在学生会办公室,让我想想,等到我结婚的时候,想要让世界第一的网球选手来参加婚礼,如何?
  幸村眨了眨眼,那我就要再努力一些了。
  嗯,加油!她笑了笑,做了个应援的动作转身离开幸村的视线。
  尽管没有人知道,在她的记忆中永远有一个少年,出现在12岁的她面前,像个天使一样点亮了她的世界。她曾经把所有的心情都写在一张纸上,反反复复琢磨词句,生怕有一丁点的热情都会冒犯这个人。
  这封信直到现在还没有被放到信封中。她从来都不是那些给神子写情书的女生之一,只能安静地当个传递情书的中介,连表达自己心情的勇气都没有。她以为或许永远都没法翻越这个胆怯的自己,却在少年生病的时候终于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她曾经捏着住院中的幸村送给大家的字帖默默落泪,也终于成为了能给别人带来勇气的,自己最向往的人。
  她并不是喜欢这个人。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的心情,或许,就是感激。
  而这份心情,就让她在刚刚的约定实现的那一天,亲口告诉这个人吧。
  并不知道朋友想着什么的幸村正在忐忑地盯着手机屏幕。他今天考了整整一天的试,此时脑子里仍旧乱得很。父母今晚都会在家,他并没有提前告诉过由衣今天会回来,虽然算得上惊喜,可一想到要让妹妹知道的事,他就难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那孩子总是把他看作最重要的哥哥,幸村常常觉得比起双亲,大概由衣更黏自己一些。他低下头,妈妈的邮件里提醒他回家路上买的甜品也变得像个艰难的任务。
  他就这样有点恍惚地回家,一边思考着真田会怎么和家人讲,一边还要操心自己这边的问题。时隔一个月,院子里的植物中有些已经冬眠,还有几支松枝点缀出绿意。幸村弯下腰摸了摸了花圃里的土壤,有点怀念每天回家整理花园的日子了。
  由衣现在已经很上手了呢,你的那些花她都不再需要我帮忙,自己每天照顾得很棒。
  纤瘦的女人倚着门框抱臂看着他。她明明已经快要四十岁,看上去却还有着少女的忧郁气质。她的棉衬衫被肩上披着的披巾流苏罩住,柔软的长裙下是一双毛茸茸可爱的灰色兔子拖鞋。
  妈妈鞋子好可爱。幸村起身走过去,扶着她的后背推着他进门,有点冷,不要任性。
  这个拖鞋是由衣挑的哦!你看,还有你的。幸村妈妈从玄关的柜子里取出一双天蓝色的毛茸兔子递给他,爸爸的是粉色。
  幸村笑出了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审美特殊。
  这个时间的厨房里传出了阵阵香味,幸村放下网球包便跟在妈妈身后去帮忙。
  明晚回集训地,两日后就去澳大利亚进行海外合宿。幸村说了之后的安排,手下洗了个苹果切成小块,走之前要去弦一郎家一趟。
  幸村妈妈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们两个孩子一向不用人担心,难得有事便是这种大事。她知道幸村的打算后便清楚没有什么再考虑的退路了。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观点,每件事都要亲自决定才行。如今想必也是早就偷偷交往了之后才想起来告诉家人。
  她有点不高兴地撅起嘴,小声嘀咕着,小时候明明很可爱的,为什么弦一郎长大之后要变成这个样子
  弦一郎现在也很可爱的,妈妈。幸村失笑地拿过一个碟子放到她手边,我看到你拍了他很多儿时的照片,到底是有多喜欢他?
  因为精市你都不会脸红。幸村妈妈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碟子,怎么看都是弦一郎更像个可爱的小孩,会出糗,会生气闹别扭,还会乖乖地让大人摸摸头。
  幸村挑了挑眉,哦?他可是根本不让我摸头。
  这种地方不要和大人争!幸村妈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定是你欺负他太多了才变成现在这样老成的样子。
  会觉得我欺负他的,在家里就只有你一个哦,妈妈。幸村笑了笑。爸爸和妹妹都认为自己是要被保护的对象,还跟他说过抢夺主动权。
  虽然事实是,他的确听从爸爸的建议,把弦一郎牢牢握在手心了呢。
  在和妈妈的对话中,幸村的那些担忧都被慢慢抛在脑后。妈妈一向都是最聪明敏锐的人,幸村在这方面继承了母亲的特点,因此在家里最常交流的也是母亲。与其说母子,这两个人更像是极其相似的朋友。
  他看了看母亲的侧脸,这个女人的确有着令很多女孩羡慕的容貌,但他从小印象最深的并不是外形,而是总萦绕在她周身的温软气质。那是一种并不柔弱的风骨,被她注视的话,就像被看穿了自己的谎话、犯下的小错误。但只要坦率地承认,又会得到一个温柔的笑容,打消内心的愧疚。
  说不定自己后来的性格中擅长发现人心的一面,也是多亏了这种潜移默化。
  他静静地享受着这种在家里才能放下负担的轻松状态,听到门口的动静便起身去开门。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带着极其相似的表情。若说幸村和妈妈像,那么由衣的性格则与爸爸有些共同点。
  看到很久没见的哥哥在门后笑眯眯盯着自己,由衣抛下了爸爸飞奔过去扑到幸村怀里。
  哥哥!哥哥!我好想你!
  小女孩的紫色双马尾在耳后欢快地晃着,小脑袋往幸村怀里努力地钻着。她的小书包后面还挂着今年年初从神社给幸村许愿的健康御守,即使在他病情痊愈的如今也没有摘下来过。
  幸村忍不住摸了摸由衣的头顶,发觉还带着外面的气温便把她抱起来走进家门。
  冷吗?
  冷!
  被黏糊糊的兄妹忘在脑后的男人可怜巴巴地拎着公文包关上门,换上那双被一家人嘲笑的粉色兔子拖鞋。
  这边暖洋洋的家庭气氛并没有被带到另一头的和式大宅里。真田的心情远远没有幸村那么轻松。比起由衣,自家的侄子可要让人头疼百倍,而比佐助更麻烦的,就是那位一家之主真田范士。
  你刚才说什么?
  正坐的真田实在不愿意抬头去看说话的男人。回想刚才和祖父的交谈,明明起初都还很正常,但提到幸村的时候真田就变得紧张了很多,让眼光毒辣的老人看出了问题。
  精市那孩子明天会过来玩,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真田范士浅浅抿了口茶,把杯子放回几上。古朴的瓷杯在木几上碰不出声音,真田却像是被什么敲着心脏一样。
  你们俩也要开始进行世界比赛了,不能松懈!老人整理着和服下摆,目光瞟着门口冲自己挤眉弄眼的长孙,什么事?
  精市家里的电话,真田大哥愁眉苦脸地看了看真田,不知该不该说出口,佐助和小由衣好像说了几句话,然后小由衣就哭了起来。
  真田几乎冻成了石头。
  佐助说真田大哥咽了咽口水,绝对不同意大叔和精市哥在一起。
  181第一百二十六章 默许
  幸村和家人享用过晚餐后回到沙发边坐下。他们家很少有这种家庭会议,不如说往往大事都会被当作日常的对话达成共识,记忆中会全家一起坐下来的,上一次还是自己住院前。
  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年,这一次又是因为自己的事而形成这种严肃的场面,幸村就算有所准备,也仍旧不由自主深吸了口气。明明面对队友时那么自然,在家人面前,幸村的确发现坦白恋情是多么令人害羞的事。
  精市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们。幸村妈妈端来了冰箱里做好的布丁,分到几个人手里。她有点看好戏地在幸村爸爸身边坐下,离由衣远远的,似乎找到了最佳的观赏点一样。
  哥哥要参加世界比赛了吗?那我早就知道啦!由衣笑眯眯地盘着腿窝在沙发里,手心捧着布丁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口,哥哥是最厉害的,当然会被选中。
  虽然这也是我要说的事,不过重要的不是它。幸村摸摸妹妹的头发,哥哥恋爱了。
  由衣的嘴巴停了停,眨眨眼盯着幸村,其实,我感觉到了。
  她的眼神有点飘忽,不好意思地转移开,哥哥之前总是会在房间里打电话,我就觉得应该是这样她转头看了一边笑眯眯的爸爸妈妈,不自然地撇了撇嘴,由衣没有偷听。
  幸村妈妈好奇地望着自家女儿,由衣不难过吗?
  由衣皱皱眉,哥哥喜欢的人一定是很优秀的人,为什么要难过?她接着吃了一口布丁,不太在意地往幸村身边倚了倚,能代替我保护哥哥,让哥哥开心,是很好的事嘛。
  她眯起了眼。而且有了恋人也能抢走一点哥哥放在大叔身上的注意力了。她早就觉得跟着哥哥的那家伙有点缠人,正好能有给机会把他们分开
  由衣真的长大了,这样一来,我也能放心地让你和弦一郎和好了呢。
  她听到身边的哥哥温柔地说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对诶?
  愣愣地转过头,漂亮的哥哥正注视着自己。她有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和大叔和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女孩微微张着嘴,手里捧着吃了一半的布丁,呆呆地靠着自己。幸村低下头去就看到这样的妹妹,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掩饰不住了。果然就算偶尔欺负一下后辈,也能看到和由衣很像的可爱表情呢。
  他摸了摸女孩的头,笑了笑,恋人就是弦一郎哦。
  由衣慢慢地转过头去,目光和另一头的爸爸对视着。
  我听错了吗?
  我也希望听错了。
  爸爸早就知道?
  爸爸我并不想知道!
  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女孩,和被妻子强迫接受现实的男人。从家庭的地位来看,这对父女的确相像得很。由衣卷起了眉,瘪了瘪嘴,放下吃了一半的布丁站起身。
  你去哪儿?
  我我给佐助打电话女孩委屈屈地小声回答着,拽过一旁的小凳子蹭到了客厅边的座机旁。
  幸村不解地回望着妈妈。
  最近的新日程,她和佐助的小学有交流活动,好像开始互相汇报什么的样子,神神秘秘的。幸村妈妈笑着偷偷看了一眼女孩,她居然会这么容易地接受,反倒出乎我的意料。
  幸村挑了挑眉,我更惊讶于爸爸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被两个面容相似的美人盯着有什么感觉,幸村爸爸只能咽了咽口水,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精市,虽说弦一郎也称得上是你的兄弟、我们家的孩子了,但是这种事至少也要给我们一个适应的过程
  他从妻子那里的一次顺口提到中得知这个消息,惊讶于自己的毫无知觉时,内心是巨大的不信和愤怒。比起儿子爱上了同|性,和真田家的小子恋爱更让他不愿接受。
  那个臭小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精市,什么时候告白和交往,有多少次在真田家玩,又有多少次去合宿。他几乎做统计一样把记忆里想得起来的事都写了下来,一副生怕儿子被坏人拐跑的样子。
  他被妻子狠狠地教训过,反而想不通为什么她对精市的恋情如此顺理成章地接受。虽然现在慢慢理解了,他还是忍不住瞪了瞪那个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大美人。
  精市那样的人,若是喜欢上了谁,还有什么可能会花心吗?幸村妈妈劝慰他,一个除了家人对谁都不会敞开内心的人,十几年来身边的挚友只有一个。他本身就优秀到了什么程度,又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会被他接受,一见钟情呢?
  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因此最能理解儿子的心情。也正是发现了两个少年的友情多么珍贵,她才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来打破这个世间最难得的奇迹。
  他们觉得精市会和一个后来认识的人生出爱情。那个女孩子可能很古灵精怪,或者温柔体贴,他们会过上普通的生活,结婚生子变老。但对精市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她想到曾经在儿子住院的半年多,总是在病房里看到带来功课和点心的真田。那孩子每次转身出门都会沉下脸,几乎忍不住满目的悲伤,却强撑着在精市面前做出坚不可摧的样子。她无数次捂住自己的嘴无声地躲在门口,注视着那个男孩把自己的肩耷拉下去,好像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保证自己如常地出现在精市面前上,一旦走出那个人的视线,便会回到脆弱的,需要精市的真田弦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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