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信中处处透着古怪,赵羲姮派人去河昭县打探,传回来的消息的的确确是河昭县主上个月才病故,但丈夫草草为其下葬,不久后就迎娶新欢入门,新欢是个寡妇,还带着一对孩子。
赵羲姮细想想,也理解河昭县主为何将女儿托付出去了,但奇怪的是,打探的消息的人一路都不曾遇见河昭县主的女儿。
出了河昭县后,齐嫣令人改道,偏离了行往平州的路线。
“娘子,县主临终前不是嘱托我们去投奔敬城公主吗?”侍女们惴惴不安,扯着齐嫣的袖子劝她去平州。
齐嫣生得娇怯模样,妖妖娆娆的又柔软入骨,得了河昭县主十分美貌,这样的人,即便做个没有主见的菟丝花也能过得十分好,偏她是个有主见的,性子执拗。
她又重复了一遍,“去陵城。”
“沿路留下痕迹,别教父亲派来的那些杀手跟丢了。”
河昭县在雍州,也就是谢青郁的地界,谢家本家在陵城,谢青郁也在陵城。
她要的,可不是去投奔赵羲姮,过过安稳日子那么简单。母亲满脑子情情爱爱,最后让人害死了也只是说不怪那个男人,甚至还天真的以为她是那个男人的女儿,那个男人就不会伤害她。
做梦吧,在那个父亲眼里,她不过是个孽种罢了。齐嫣咽不下这口气,她要留在雍州,然后踩在她生父头上。
齐嫣弄不明白,既然当年为了荣华富贵主动舍弃了未婚妻甘愿投入母亲的怀抱,为何又觉得是母亲拆散了他的姻缘,不但偷偷将未婚妻在外养起生了孩子,而且下药毒死母亲,如今还要派人来追杀她?
母亲分明问过他愿不愿意的,若是不愿意也不强求。
赵羲姮怕齐嫣出事,于是派人一路搜寻,却在半月后又接到了来自雍州的信件。
看完之后,赵羲姮长舒一口气,将人手都召集回来。
河昭县主的女儿,那位齐娘子,眼下正受了伤,在谢青郁那处调养。
镇北王原本在的时候,一边嫌高句丽烦,有心发兵,一边自己年老渐肥,不能再领兵上阵,又不肯放自己儿子历练,怕翅膀硬了不服管教。
另一方面,青州与幽州对他虎视眈眈,他若举兵讨伐高句丽,难保会有损失,于是一直坚持着。
三方维持在一个稳定局面上。
但赵明瑾推了一把,现在这种稳定局面被打破。
幽州刘涣势弱,青州内乱不止,卫澧便能腾出手,不必太过惦念后方。
六月中旬才在不咸城进行科举,现在才四月中旬,他觉得若是往高句丽去一场,也赶得回来看科举。
卫澧去找赵羲姮商量,许久没动过兵了,他心中发痒。
两个人夜里坐在小花园里说话,明月高高挂,澄澈皎洁,四周草木横生,颇多幽静趣味,有几分月下幽会的情调。
但是卫澧的嘴在一边儿叭叭叭个不停,这让赵羲姮着实生恼,好好看月亮不行吗?白日里那么多时候不说,偏偏要挑着看月亮的时候说。
卫澧叭叭叭一顿完了之后,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管,你自己决定。”
“我觉得行的,而且我就算留在这儿也看不懂。”卫澧一本正经玩着她手指道,“而且不还有你在吗?我在你在都是一样的。”
他抬头看了眼月色,觉得这样的场景,比较适合煽情,上次他说情话的时候被赵羲姮骂了,估摸着就是时机没把握好,气氛不对。
吸取上次经验,卫澧带着感情背诵抄写过好几次的情话,他抑扬顿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两个永远不分离。”
听说,每个夫妻之间都要说些私房情话,这是感情稳定的阶梯。
没风吹来,赵羲姮忽然浑身一哆嗦,牙齿都软了,比吃了一筐酸杏儿还要酸,她嫌恶地甩开卫澧的手,卫澧还要去拉她,她又甩开,“你别过来!”
“酸死了。”她嫌弃。
卫澧又羞又恼,气得拍桌子,身后马尾乱晃,“赵羲姮,你怎么这么难伺候,你自己说要肉麻会说情话的丈夫的,我做了你又嫌弃我!你爱找谁找谁去吧,我不伺候你了!”
他嗖的一下站起来。
“你现在要丢下我走吗?”赵羲姮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
“走!不管你了!”卫澧绷着腮帮子说道。
“哦,那你走吧。”
卫澧,“……”
他瞥一眼赵羲姮,试探着踏出一步,她没反应,“我真走了!你别想着回头亲一口就能把我哄好,老子现在不吃你这一套了。”
赵羲姮不搭理他,抱着膝盖窝在藤椅上继续看月亮。
第96章 我不理你了
“老子真走了!”卫澧不甘心,又扯开嗓子强调一遍。
他随手从旁折了根树枝,泄愤似的往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抽打打。
赵羲姮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让他快走,别再发出噪音了。
卫澧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走的话,真是半点儿骨气都没有了,赵羲姮该觉得她将自己吃的死死的了,他一家之主的地位和尊严摔在地上,捡都捡不回来,绝对不能这样!
他踟蹰地看了两眼赵羲姮,然后把树枝一扔,一步一步往花园外的方向挪,大声宣告,“赵羲姮你别后悔,我真的走了!你就搁这儿喂蚊子吧,一会儿你自己回屋,可没人陪你。”他觉得威慑不够,“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两个人要出来赏月,侍女们自然懂事的没跟着,怕扰了赵羲姮与卫澧的情致。
卫澧说完之后,再看看赵羲姮,她要是再不把握机会,就算到时候撒娇,抱着他亲好几口,都不能挽回他了。
赵羲姮还没反应,像是真的不在意他,卫澧鼻子一酸,咬了咬薄唇,一下子没影了。
也是,他话多,逼逼叨的,赵羲姮恐怕早就嫌他烦了,巴不得他走了,她好落得个清净,自己能一个人赏月。
安静了许久后,月明星稀,风朗气晴,赵羲姮抱着膝盖倚在藤椅上,看着月色,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略微惆怅,“卫澧,我冷了。”
“冷了就回屋,你叫我也没用。”她话音还没落,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
赵羲姮一下没憋住,捂着肚子,在藤椅上笑得东倒西歪,“你不是回去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暗处,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卫澧将半撩起的枣红色袍子掖在腰际,防止弄脏了衣角,人蹲在地上,咬了根狗尾巴草,正正好好能看见在藤椅上乐不可支的赵羲姮,他脸色一青,刮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嘴就贱呢,她说话就非得回应?彪乎的!
即便是这样,卫澧也掩耳盗铃似的,誓死不肯从暗处露出一角衣襟,好像这样,就能维持住他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了。
赵羲姮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好不容易缓过来,觉得自己刚才笑得实在太过分了,难得有点儿愧疚。
这个死小孩,就是嘴硬心软,他才不会不管自己。
赵羲姮的心像是被狗蛋儿踩奶踩了似的,酥酥麻麻的,她悄悄在心里说一句,“卫澧太可爱了。”
她才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不然他肯定炸毛,他才不愿意别人用可爱来形容他。
两个人恢复安静,像是刚才那一幕压根儿没发生。
又过了一会儿,赵羲姮换了个姿势,又道,“卫澧,我冷了,我真冷了。”
卫澧没有回复,还因为他的自尊心而耿耿于怀。
赵羲姮一直叫唤,像猫叫似的,连绵不绝,大有他不出现就不停的意思。
卫澧终于被她喊得耐不住了,把草呸在地上,拍拍衣裳从角落里钻出来,走过去,仰着下巴不看她,倨傲道,“刚才我是不是让你跟我一块儿回屋来着?”
赵羲姮仰起头,用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向他,“那我现在冷了嘛。”
卫澧还是别着头不看她,一副不耐烦高不可攀的模样,左脸写着“你真烦”,右脸写着“麻烦精”,然后别别扭扭朝她伸出了手,哼唧了一句,“牵着走。”
说完之后,不待赵羲姮怎么样,他的耳根子就率先红了。
“可是天还早,人家不想回去嘛。”赵羲姮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她挪了挪,在藤椅上空出些地方,继续眼巴巴看着他。
“不愿意回去就搁这儿待着吧。”卫澧不耐烦地蹙起眉头,嫌冷又不肯回屋,这不是找毛病吗?他身上的衣裳也不能扒下来给她穿。
赵羲姮小小啧了一声,舔舔唇,真是该解风情的时候不解风情,不该解风情的时候瞎解风情。
她伸出手,握住卫澧干燥而温暖的大掌。
卫澧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她手指凉的像冰块儿一样,细细软软的往自己掌心里一杵,他下意识给握紧了,“冻死你得了……”
他剩下的话噎在嗓子眼儿里来不及吐出,赵羲姮抓着他的手,一把将他带到藤椅上,也不知道她力气怎么那么大,吊起的藤椅被他这么一跌,晃晃悠悠地荡起来。
卫澧去看赵羲姮,她的眼睛明亮灿烂,像是装着星河,一时间话也说不出了,觉得自己栽在她手里,好像也不亏,至少她漂亮不是吗?
但是……但是……
他另一只手抓着藤椅一侧的扶手,又羞又急红了脸,“你做什么?”
赵羲姮握着他的手,顺势倒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劲瘦的腰,然后长舒一口气,“这样就暖和了嘛。”
卫澧脸骤然变红,一直从脖子红到脸,再从脸漫到耳朵尖,他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赵羲姮把他炸开的手摁下,搂在自己后背,卫澧真的浑身都是暖烘烘的,即便是在微寒的春夜穿得很少,也是个好的火炉。
“要抱就直说嘛……绕那么大一圈儿,我又不是不给你抱。”卫澧语调轻快,透出几分不屑,但更多的是压抑着的羞涩。
大庭广众之下,在室外的花园里,赵羲姮主动抱他,这就已经很刺激了。
他忍不住缩了缩手,把脸低下,搭在赵羲姮的肩膀上,她颈窝上栀子花的香气淡淡,哄得他不知道东南西北。
他觉得这样抱着像做贼一样,自己媳妇儿他抱就抱呗,还怕谁看了?
卫澧把手贴在赵羲姮后背,上下撸了撸,表示自己抱的很正大光明。
赵羲姮在他腰间蹭了蹭,抬起头,发现他发顶落了枚叶子。
她一抬手,卫澧以为她要摸自己的头,连忙要躲,“赵羲姮,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
“刚才有人说要丢下我走不理我了。”她此话一出,卫澧难免怔住,赵羲姮顺势将他发顶的叶子取下,然后得寸进尺地一撸他的头发,滑滑凉凉的感觉好极了。
她将手里的叶子摊开给他看,卫澧脸更红,觉得自己刚才属实自作多情。
“你当我想理你?要不是怕你不小心伤着肚子里的孩子,我才不会回来呢。”他梗着脖子,丝毫不认输,顺势将手滑向赵羲姮的肚子,表示自己真的是为了孩子才没走的。
赵羲姮的肚子已经五个月了,但与平常妇人比起来,还是要小一圈,动作也很轻便,若是穿着略微宽松些的衣裳,谁也瞧不出这是个有孕了的少妇,只当是个少女。
卫澧的手才贴上她的腹部,小家伙就很给面子地踢了一脚,好让两个人都能感受到。
赵羲姮已经从一开始的惊奇,变得习以为常,这个小家伙身体健康,也很活泼,生下来一定很好养活,她翻了个身,干脆躺在卫澧怀里,他从后面将人抱着,胸膛暖烘烘的。
他将两只手搭在赵羲姮的小腹处,迟疑道,“赵羲姮,要不等孩子生下来,我再走吧。”
现在走,他根本放心不下。
赵羲姮嗤笑一声,“你快别了,等回头孩子出生你更舍不得走了。再拖下去就明年了。趁着我们还没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你动作快一些,争取在九月份回来,还能陪我坐月子。”
这么一想,好像是挺合理的,如果卫澧去征讨北高句丽,那就不像是上次抵御刘涣和王之遥了,一两个月就能回来,说不定要耗上四个月半年的。
“那我早去早回。”卫澧拍拍胸口,“我都那么多次把高句丽打得屁滚尿流了,这次也没事儿的,就是时间长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