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孽海渐息,少女嗓音多了一抹沙哑:哪里不一样?
以狐身的形态,我、我是第一次钻你裙底。
前世今生,独一份的赖皮不要脸。
一怔之后,琴姬终于被她逗笑,笑容染了无法言说的羞,侧身搂着她:恩人
昼景缓缓轻抚她消瘦的蝴蝶骨,没一会少女睡在她怀抱。指节下滑,细致摸过每一段脊骨,她眉头皱起:舟舟清减了许多。
本就纤细苗条的身段,短短几日瘦得脊背的两扇蝴蝶骨要振翅而飞。
眼下蒙着淡淡的青,天生丽质,怎么糟蹋仿佛都无损清颜,可看了着实惹人心疼。
是没休息好吗?
连带着入梦的次数都少了。
情道难修,情路难行,是她令舟舟感到为难了吗?
昼景对此一无所知,只能屏住呼吸,老老实实抱着她的姑娘。
一觉睡醒外面天色昏沉,琴姬睡眼惺忪地被服侍着梳洗,坐在床沿,迷迷糊糊被握着脚踝探进鹿皮靴。
用过晚饭我送你回去。
回哪?
元家。
琴姬脑子发懵,半晌,彻底醒了过来,方才那一瞬,还以为早就做了恩人的妻。
她脸颊腾起丝丝缕缕的热,不肯要她服侍着穿外衣,捞过衣带,慌乱道:我自己来。
昼景弯唇,标准的坏狐狸勾.引人的笑。
不准笑!软着腰身站起,琴姬低头系好衣带,抚平被压皱的衣裙,凶巴巴的。
小冷美人凶起人的样子别有一番美感,昼景看得移不开眼,不由分说地搂了她腰:你本来就是我的妻,梦里是,醒来是,前世是,今生也是,生生世世都逃不了。
她喜欢贴着人的耳朵说话,琴姬无力抗拒,软绵绵地在她怀里轻.喘:今生、今生还不是呢
一朝入道,情和欲每时每刻在血液冲撞,敏感的身子起了异样,脖颈都在泛红。
昼景笑着抚她长发:早晚都是。
被她有心安抚片刻,琴姬懊恼地推开她:你就知道捉弄我。
然想到她什么样子这人没见过,又气得笑起来,通身的清寒找回来:再动手动脚,恩人新婚夜就在书房过罢。
说翻脸就翻脸,偏偏昼景爱极了她这一世的冷清骄纵,小脾气发得她心尖都酥.麻了,忍着笑装乖巧:好,我不闹你。
琴姬悄悄扬了唇角。
昼星棠从宫里回来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今晚和爹娘一起用膳,奈何阿娘食量小,备好的菜肴一碟子尝一口人就饱了,她有心无力,唯有目送阿爹送阿娘回元家。
外面风雪疾,她披着大氅看着那道并肩而行的背影,一度产生时空穿梭的恍惚感。
那年,站在城楼上她也是这般看着爹娘骑马离开浔阳。
那年她十五岁,刚刚从爹爹手中接过世家的权柄成为新一代的世家主。
而今她五十,半百之龄,还想在亲人面前做个孩子。
但她早不是孩子了。
阿娘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她散去心底的落寞,面上重新绽开笑。
夜晚的浔阳繁华似锦,比之白日还多了分暖融融的味道,虽说风雪覆满城,还是挡不住男男女女热切幽会的心意。
长街之上,陷入爱河的年轻人一颦一笑皆藏了情爱里不可多得的羞涩。
大周男女风气开放,又默许了同性婚姻,走在街上,偶尔能看到女子勾着女子的手,羞怯而光明地享受情爱里的风吹草动。
琴姬看不到这些。
她看到的是不同颜色交织的丝带,有的丝带结出浪漫的果实,或成熟,或青涩,有的丝带化作蚕茧,作茧自缚,两相痛苦。
她头上戴着帷帽,身上披着火红的裘衣,站定在家门前,眼睛不眨地看着她的心上人,眼前画面翻转,是怜舟踮起脚尖亲吻这人的额头。
心微微刺疼。
情孽蠢蠢欲动。
元家门前亮着两盏灯笼,借着夜间的灯火,少女俏脸蒙了霜色:回去罢。
下人们恭敬地站在几步外恭迎她们的主子,昼景不舍地轻捏她的指尖:真希望时间能过快点。
琴姬被她弄得心头发软,霜色褪去,很是温柔地拥抱她:我会想你的。
被她哄好,昼景看着她被花红柳绿搀扶进门。
晚风凉,琴姬忍不住回头一顾,看到的是青丝乌黑的恩人抱着娇妻在秋千架上胡闹。心一狠,转身,将那折磨人的前世深情抛之脑后。
情愈深,迷障愈重。
这是她的道。
照样,也是她的劫。
看不破。
勘不破。
越陷越深。
进了房门,琴姬一口血呕出,背靠在那扇门,心潮起伏,努力去想她们梦中的风花雪月、相依为命。
少女颓唐地舒出一口长气。
想被恩人狠狠占有。
想再体验上次被抱着销.魂欲死的滋味,想感受前世自己没感受过的,想要恩人完完全全地爱她。
没有水玉,没有宁怜舟,没有前世,只有今生,只有那个在梦里被恩人拯救疼爱的小姑娘!
情道情道,至情至道!容不下旁人,连自己都容不下!
为何会有水玉,为何要有宁怜舟?
又是一口血喷出,琴姬面色苍白地瘫坐在地,执迷情孽,苦果自尝。
十四?十四?
谢温颜站在门外端着做好的羹汤:十四,阿娘为你做了甜汤。你近日消瘦,再过几月便要大婚,该补一补了。开开门。
阿娘。
门打开,又迅速掩好。
少女站在门外雪白的小脸映出淡淡的笑:阿娘,您陪我说会话罢。
她脸色看起来委实不好,气息衰弱,谢温颜心提到嗓子眼,陪她在廊下谈心。
看着女儿小口小口喝着她做好的甜汤,她担忧道:十四,是阿景待你不好吗?
两家订了婚,她对昼景亲和许多。
琴姬摇头:她很好。
正因她很好,我才放不下那段情。
然而今生的果妄图推翻前世的因,何其艰难?没有水玉,没有宁怜舟,何来如今的她?
情与情难共存,便生情孽。想不开,剪不断,争不明。
说出来,却又可笑。
哪有和自己较劲的道理?
可琴姬修的正是和自己较劲的道。
至道。
至情。
道途艰辛,心不知要碎多少回才能成正果。
她低头喝汤,汤水沾了唇,水润娇媚,看得谢温颜都惊讶女儿的美色,十四自打醒来,好像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细品,竟有一种极致的锋芒。
不等她沉思,琴姬轻声道:阿娘,你教我下厨可好?婚后我想她每天都吃我做的饭菜。
她说到婚后,眸子闪烁着纯粹明亮的情愫,似是星光,又似水光,好看极了。
谢温颜恍然醒悟:好,阿娘教你。
谢谢阿娘。
她看起来冷若冰霜,心偏热忱赤诚,谢温颜年轻时也是冷性,有了女儿那颗冷寒的心才爆发出暖人心窝的热情,可惜嫡女被贼子偷去,饱胀的热情惨遭重击,冷落了元赐十八年。
膝下有十六个孩子都不能弥补第一个孩子不在身边的凄冷。
而被她日思夜想的女儿,在她不在的十八年近乎将心掏出来爱了一人。
情意柔软,爱意深沉。
若有选择,谢温颜不想看到女儿这样,爱怜地搂了女儿肩膀,语重心长:十四,我不懂你们之间的情,但你为人聪明,当听过一句话。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凡事过犹不及。
琴姬笑了笑:阿娘,若非极致,人不可称道。
爱若三心二意瞻前顾后,哪能说是至爱?再者她和恩人的情缘千年前就已经定下了。
这话晦涩,谢温颜听得茫然,但她依旧是个聪明人,从白日宫宴看到的种种,自是领悟到她的几个女儿各个来头不小。
九娘是,十七是,十四更是。
儿大不由娘,她叹了口气:是要做糯米鸡吗?娘睡不着,现在就教你。
现在天色不算晚,琴姬点头应了,喝完最后一口甜汤,娇俏地冲妇人扬眉浅笑。
她一笑,谢温颜所有的愁烦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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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冷色春情
元十七抱着枕头在床榻翻来覆去睡不着。
帝后态度出奇地温和, 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百般赏赐,宫宴散去前陛下还柔声嘱咐她常来宫里坐坐, 若非晓得她不可能成为太女妃,都要怀疑两人是在相看未来儿媳妇了!
想破脑袋她都想不明白其中因由,然念到九姐也是被额外关照之人,元十七心放回肚子,闭上眼,蹭得坐起身。
要命了。
她怎么又想起来了?
阿姐那日醒来,有光穿透屋顶直入云霄, 一刹那她在脑海见到自己被人欺压的画面,她羞耻咬唇,愤愤不平:这压着她欺负的女子到底是谁啊!
手摸哪儿呢!
她顾自羞愤好一会, 怀着不可与外人道的复杂心绪沉沉进入梦乡。
后厨。
琴姬跟着谢温颜悉心学习怎样做好糯米鸡。
一等的聪明人, 看看便会, 还会举一反三, 如同她在刺绣上的能耐。
但一等的聪明人也并非全知全能,她无前世在厨艺上的天赋,换了厨艺一道,知道、看到, 和会不会当真无太大干系。
好比一把古琴, 缺了那根弦, 曲不成调。
好在谢温颜对待女儿耐性极佳,手把手不厌其烦地教她,做出来的成品一次比一次好,耗费整整两个时辰,才做出一份引动人食欲的飘香糯米鸡。
琴姬成了小花猫,笑容璀璨:阿娘真厉害。
她由衷夸赞一句, 眼里存了孺慕。
谢温颜拿了锦帕替她擦拭沾在脸上的粉,笑道:我的十四也很厉害。
母女俩互相夸赞,当娘的看自己的女儿自然无一不好。
夜色浓沉,出了后厨,琴姬搀扶她去歇息,回房沐浴后一个人独坐窗前。
今夜无星无月,天是阴的,有雪从苍穹飘落,她睡不着,翻开一卷书,看到天明。
花红柳绿担心她亏损身子,好生劝了几句,劝不住,碍于主子的威严,不敢和元家其他人说。
清早,琴姬提着食盒坐马车来到昼家门前,门子见了,恭恭敬敬将人迎进来。
昼星棠这会还在上早朝,昼景昨夜没睡好,此刻裹着被子睡回笼觉,她自在潇洒,任谁也管不到她的头上。
琴姬轻手轻脚进了内室。
内室温暖如春,她含笑来到榻前,细细瞧着恩人精致的眉眼,眸光流转,深处尽是化不开的柔情。
七日已过,灵目消去,她双目重见光明,耽延的功夫都容不得,在阿娘陪伴下做好早膳便急着登门。
而她的心上人窝在被衾睡得昏天暗地。
看她睡得香,琴姬心里被爱意充满,不忍扰了她好眠,轻如落雪地亲在她唇角。
下一刻,被人擒了腰肢。
她浅浅地低呼一声,抬眸看去对上一双清澈勾人的眼。
昼景生得唇红齿白,纯净的气息将心上人笼罩,开口,嗓音带着撩人的哑:怎么这会来了?
这会来不行吗?琴姬柳条似的依附在她身上,水眸湿润,被这人膝盖顶.弄地呼吸紊乱。
她隐约猜到自己来得时机不对,恩人怕是在梦里想她。
嗯行的。昼景埋在她颈窝深吸一口气,懒洋洋的,她四肢修长,欺负人的样子都甚是迷人优雅:昨夜睡得可好?
琴姬一夜未眠,和睡好两字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迟疑两息,昼景意识慢慢清醒,再观她眉眼的淡漠清冽尽溶为水,晓得把人招惹地不轻,老老实实伸平了腿,不敢再乱动,惹来少女欲说还休的一瞥。
春.情混着冷色,怎一个美字了得?
恩人不在,孤枕难眠。
嘶
昼景吸了口气,从薄被斜伸出来的长腿又不安分地动了动,搂着那把纤腰半哄半逗:这样的话舟舟都敢说,挑衅我?
我哪敢。琴姬大大方方地和她对视,对视不过几个呼吸,神魂似是要被她吸去,狼狈移开眼,忽然想到什么,过分地撩拨回去。
趁人耳朵着火之际,她从从容容起身。
昼景半边身子都被她撩得没了力气,她要起,哪拦得住?
双脚重新落地,琴姬眼皮轻掀,笑意噙在眼底:还敢胡思乱想?
这到底是哪家不讲道理的小姑娘啊!
家主默默委屈,而后默默欢喜,眉开眼笑:还敢。
四目相对,冷俏的少女没出息地一下子心跳失衡,叹她笑颜美好,爱她口无遮拦。
该起了。她扬手掀开锦被。
某人一身里衣里裤,长发三千,白得耀眼。
食盒打开,糯米鸡的香味飘到鼻尖,昼景好心情地接过少女递来的长筷,笑眼动人:看起来很不错。
尝尝?琴姬催促道。
嗯,一定要尝尝。
看她吃得香,琴姬眼里的笑意始终没落下去。
一顿饭吃好,她拿了帕子替心上人擦拭纤长的指节,犹觉不够,差使下人端了清水来,一根根洗得如玉髓般白净发光,这才心满意足。
她向来爱干净,昼景是知道的。
被她饶有兴致地把玩手指,昼景趁机握住她手腕:这地儿太小了,去外面玩可好?
今日是个晴天,风停雪止,阳光难得带了暖意。
她要玩,琴姬哪有不陪着的道理?
狐妖寿数漫长,最怕无聊,她当然要让她尽情、尽兴,得享趣味。这一玩,从早到晚,上了山,去了她们前世第一次幽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