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第九章 “最讨厌你了。”
  从俱乐部回来之后,青城下了一整夜的雨。
  夏季的雨来得毫无道理,甚至有点无理取闹。
  江母得知鹿梨受伤的消息,非要亲自过来瞧瞧,被鹿梨拒绝了。
  不过字里行间透露出,江母并不太把她要和江绎联姻当回事。鹿梨也没料到,最大的问题竟然不是江绎不同意,而是根本没人相信。
  两个人从小闹惯了,只要一不留神就能打起来,换鹿梨也很难相信,这样的两个人能说喜欢对方,要和对方结婚。
  用方逾清的话来说,就是没有cp感。鹿梨想起前段时间她和江绎的cp来,想要挣扎一下。
  循着记忆,鹿梨点开超话。
  明晃晃看见了排名。
  绎鹿有你,cp榜500+。
  简介上写着:正主取关,be。
  鹿梨:“……”她关注回来行吗。
  外边的雨声越来越嚣张,新歌毫无灵感。鹿梨终于从满是废稿的录音室抬起头来,给方逾清发了个微信:
  【lulu梨:清清你和池屿师兄怎么样了?】
  【方逾清:和好了。】
  【方逾清:屁,刚刚是池屿!小梨你别理他!】
  可以想象,方逾清那边的慌乱情况。鹿梨忍笑,敲字。
  【lulu梨:所以你们和好了?】
  方逾清发了条语音过来,语气有点气急败坏:“没有!我跟他不可能和好!”
  过了几秒,方逾清又补充了一句:“我最讨厌池屿了!”
  如果忽略那头还有男人轻笑声的话,的确是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鹿梨一直没等到方逾清的消息。无聊地敲敲键盘,时不时发出几个无调的旋律来,心里倏然想起江绎的脸。
  他小心翼翼给她上药的样子。
  其实也没有这么讨厌。
  果不其然,这种想法被发现后又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微信又沉寂了段时间,方逾清才发过来句欲盖弥彰的话。
  【小梨新歌有主题了吗?】
  鹿梨把腿小心翼翼搭在小沙发上,想了一会。
  【lulu梨:没,但想写点不一样的。】
  【方逾清:小梨要不你写首情歌,陆曦然这次不就是拿着你的处女作改的。】
  陆曦然这次得奖的歌用了鹿梨处女作里头的一段旋律。那也是鹿梨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首歌,灵感来源于一个昙花一现的天才作曲家,只有一个代号——l。
  那是鹿梨最像情歌的歌。
  无论谁第一次见到鹿梨都会觉得她写的歌也会像人一样甜。但恰巧相反,鹿梨试图让人们忘记这些。
  她的歌前卫大胆,甚至是疯狂的。
  和情歌搭不上边。
  鹿梨似乎是不敢相信方逾清发过来的消息,又问了一遍:【情歌?】
  【方逾清:你再想想你的白月光作曲家,写首情歌!说实话我好怀念甜甜的小梨,你还没谈过恋爱就要和江绎联姻了,好可惜啊啊啊啊啊啊】
  【也不是!你可以和江绎试试啊!】
  鹿梨打了个问号回去。
  【试什么?】
  方逾清很快回了,甚至带了个期待的表情:【试着和江绎谈恋爱。】
  鹿梨觉得方逾清疯了。
  但她竟然想了下这种可能性。
  她觉得她也快疯了。
  为了打断这个想法,鹿梨几乎是把小时候的恶魔江绎想了一千万遍。
  又不由自主想起下午江绎淋湿的样子。
  明明自己都被淋湿了,干嘛还那么认真给她上药。
  江绎平时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方逾清也不止一次和她吐槽江绎的性情,怎么看也不像个靠谱的人。但江绎认真起来,其实让人很有安全感。
  思绪被打断,鹿梨翻了翻朋友圈,加了林涛之后,朋友圈就被活跃的林涛占满了。
  她的朋友圈其实不大热闹,小时候的玩伴全都散的差不多,出国之后更是没怎么交朋友。今天在俱乐部看林涛围着被人追问她和江绎的事,突然好像明白为什么江绎会和林涛做朋友了。
  【涛:这有个人淋雨生病了死活不让我叫医生。】
  图配的是一只表情很臭的狗,冷冷拽拽的。
  鹿梨想起方逾清说的那句“就他平时漫不经心那欠揍样,他养的狗也肯定像他”,马上联想到江绎。
  不知道为什么,鹿梨就觉得林涛是在说江绎。
  鹿梨不放心,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磨磨蹭蹭打了过去。
  铃声从前奏到副歌都很熟悉,是她的新歌。
  过了半分钟,电话终于接通。
  那头出声:“嗯?有事?”
  语气依旧懒懒散散,是一副改不掉的大少爷做派,只是让人怎么也忽略不了加重的鼻音。
  鹿梨点在键盘上的指尖一顿,敲出个不和谐的音符:“你感冒了?”
  对面沉寂了会,才慢悠悠应道:“有点。烧到39.7度。”
  这淡淡的语气让鹿梨觉得江绎还有些得意,仿佛烧到39.7是什么光荣的事。
  本来的暖心问候也被江绎这样一堵,忘了要说什么。
  “哦,多喝热水。”鹿梨突然词穷。
  那头江绎似是轻笑了下,语气轻佻:“能说点别的听听吗?”
  烧成这样还笑的出来呢。
  那你还挺厉害?
  出于人道主义,鹿梨忍住了,但觉得缺了点什么,又补充道,“向你学习。”
  “学你身残志坚还能吹牛皮。”
  “……”
  -
  挂完电话,鹿梨后半夜没怎么睡着。
  一直想起江爷爷去世后的场景。
  江爷爷的葬礼那天,青城几乎所有的权贵都来吊唁了。
  青城权贵一个一个给江爷爷送上花圈,江绎就穿着一身黑的西装,站在灵前看着他们送花圈,不言不语,表情平静,看着并不悲伤。
  哭丧的时候,江绎也只是站着,什么也不做。
  江母气急败坏地打了江绎,说你爷爷这么疼你,你都不哭着送他一程。
  被打的江绎依旧挺直地站着,像是对过去一切的反叛,被压抑了十几年的反叛。
  他从不是规则的遵守者,他从来就不是囚笼里的鸟。
  江家老来得子,对江绎都是百倍呵护,其中江爷爷为甚,疼爱的同时,对江绎也更加严格。江爷爷是世界知名的钢琴演奏家,小时候她玩玩具,江绎就只能困在琴房练琴,而她试新衣服时,江绎因为没练好书法被江爷爷责备。
  这样的生活,在江爷爷去世那天戛然而止。那几天,她甚至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江绎不孝这样的话。
  她想,那时候江绎应该是恨极了江爷爷,才会在葬礼上用这种方式告别他的过去。
  江爷爷去世后,江绎不再碰钢琴,独属于他的小琴房也被锁了起来,再无人问津。
  直到她后来回到江家,意识到琴房里还有她藏起来的小秘密,才偷偷摸摸跑到小屋去。
  为了让江绎安心练琴,要穿过一片银杏树林,才能在尽头看见一间小木屋。小木屋四周都被银杏树环绕着,秋末树叶变黄,入眼是金灿灿的一片。
  她到的时候,门还严严实实锁着,但窗户开了。银杏随风落进窗里,她踮脚往里望,窗帘吹起一角。
  钢琴边坐着一个少年,背对着她,双手搭在琴键上做着准备的姿势,但始终没有弹奏,似乎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挣扎。
  久到鹿梨都失去了耐心,她揉了揉站麻的腿,转身准备离开。
  熟悉的钢琴声从木屋里飘出来,每个音符仿佛都带了少年的那份沉重,一个一个压在人心上。
  那是江爷爷最喜欢的曲子——《爱的忧伤》。
  小时候她还听不懂这曲子的意思,江爷爷那时候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你长大就明白了。
  她一瞬变得很难过。
  也许江绎也不是因为厌倦那种被压抑的生活,厌倦江爷爷的管教才那样反叛。
  他只是在对江爷爷的爱做出反叛,他被囚在了爱里。
  他足够骄傲,他不许自己难过,悲伤。即使是难过,他也要轻描淡写的,表现出他没事。
  从那以后,他张扬肆意,像一团生生不息的火。
  梦中的钢琴少年背影越来越模糊,逐渐消失在银杏的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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