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4)

  那只手的手指温度很冷,就在咽喉跳动的脉搏旁边,好像下一刻就要扼住它,这种几乎室息的压迫感,文斯即使闭着眼都能感受到。
  一个耍字,比梦里的愤恨更甚,也更直接,仿佛一把刀子刺进人心脏。
  文斯用力艰难地急促呼吸了一下,眼球在干涩的眼皮里转动,而后终于再度睁开。
  我一开始就是为了季明景,他慢慢地、咬字清楚地说道,我只是没想过会把你也牵扯进来至于骗你,是我的错,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闻礼低声重复,好个无话可说。
  他手指轻轻摩挲文斯滚热的皮肤,那好,我问你,你既然是为了追求季明景,那怎么还一直想将我跟他凑在一起,而且还不遗余力地抹黑你自己?
  呵呵文斯虚弱地笑了笑,那是因为,当我得知季老师是同性恋又发现,你和他之间有很多机会相处,我就把你视为我最大的敌人
  他咽了咽,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变得平顺,我觉得以你的性格,会讨厌被强行牵红线我怕你们在一起,就反着来了而我抹黑自己
  文斯看着闻礼,唇角的笑竟依稀有些得意,那就更好理解了,我想摆脱你啊不然能怎么样?等着被你发现吗?
  闻礼的眼里有惊涛骇浪,明明他的气势要强过他太多,明明对方是居高临下,可文斯竟丝毫不以为意,眼里尽是云淡风轻游戏人间的态度。
  他还发着烧,状态来得要慢,但好像即便如此,也能在调整过后狠狠地入戏。
  只是这样的笑维持得太久,到底还是带出某种咸涩温润的液体,从眼睑倒流回鼻腔,他默默地咽下,连喉咙到心都是苦的。
  像是要盖过这种深浓的苦涩,文斯笑言,所以,我就是为了季明景
  说谎。闻礼沉沉道出两字。
  我没说谎,我说的都是事实。
  闻礼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文斯的笑,他真的笑得无比诚挚,哪怕虚弱得喘气都艰难,眼神中的倔强却拥有持续不断的昂扬斗志。
  那种病态的美感与言语的执念,只怕换作谁,都会以为他深爱他所说的名字。
  闻礼支撑身体的右手在文斯身侧缓缓紧握成拳,被子被他攥成一团。
  他固执地又道,你说谎。
  文斯眼里此刻已经是无比坦然,你让我说多少遍,我也会说,我喜欢
  后面那个名字被堵在喉咙里,灼热的口腔尽是那人愤怒而急促的呼吸,本来就极度缺乏的氧气瞬间被抽走。
  文斯挣扎两下就动不了,手被抬到枕头以上,闻礼一手从他背后穿过,迫使他抬起来迎合他。
  渐渐地,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宛如溺水那般。
  文斯不知这个饱含索取与惩罚的亲吻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直到他听见轻微地一声电子音,以为是系统。
  可与此同时胸口心脏的位置轻轻抚触,然后他才感到某种不同于指尖皮肤的微凉。
  你在说谎,闻礼终于离开文斯的嘴唇。
  不同于方才泄愤似强调的语气,这次他是非常笃定地说的,而那种仪器的滴滴声还在有节奏地响着。
  我有测谎仪,它告诉我,你刚刚说的全部都是假的。闻礼半眯着眼,与文斯只离了两厘米的距离。
  测谎仪?
  文斯下意识有些慌乱,毕竟科技的强大他是见识过的,他也能感觉到胸口那里冰冰凉凉,类似听诊器那种光滑的圆形金属物,正贴在他胸口,而闻礼的手指也在那里。
  随着指尖撩拨,那个仪器的滴滴声仿佛又急促了几分。
  文斯不知怎么回事,会不会真的是测谎仪,但他的确心跳得越来越快。
  闻礼看着文斯强作镇定但其实已经越发涨红的脸,他因为发烧而异常温暖,让他忍不住想要探索更多。
  而那个所谓的测谎仪,其实是之前测试伴侣机器人时保留下来的心电感应装置,他唬住了文斯,但听着他为自己心跳加速,也算另一种形式的测谎了。
  你听,跳得越来越快了,告诉我,它在想什么?
  因为闻礼的手指从金属边缘开始往别处移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轻轻刮过皮肤的触感让文斯大脑里轰地一声。
  他慌乱中想要摆脱,却被闻礼将两只手都困住,文斯急了,一边躲避闻礼想要吻他的动作,一边道,你明知道我是你
  虽然没发出声,但闻礼已经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他垂眸看着文斯,纠正,是哥哥。
  那有什么不一样!
  之前不知道,他还可以装聋作哑,现在都知道了,怎么还能做出如此过分的举动!
  可闻礼却说,是没什么不一样,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犯法。
  但是爸爸不,不仅是这个问题,文斯咬牙,是不犯法,但道德上他们还是姐弟,而且闻礼和季明景
  你这样有什么意义?为了惩罚我吗?文斯用力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认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他不挣扎了,一副予以予求的样子,是,我就是在欺骗你,在耍你玩儿你要执迷不悟随便你,反正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在乎
  够了!
  闻礼突然直起身,床垫剧烈地颤了几颤,文斯闭上眼,听见大力开门声,然后再睁眼时,屋内已经静悄悄的。
  不,还是有声音
  拍拍过来了。
  呜呜呜呜
  狗狗扑在床边,两只爪子努力扒拉文斯的胳膊,直到文斯偏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拍拍张开嘴吐出大舌头,像是刚要露出被关注到的兴奋表情,才一秒又垮下去。
  它似乎看出了主人的心情,脑袋耷拉着搁在床边,黑漆漆的眼珠里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瞅着文斯,要哭了似的。
  直到文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它才拿鼻子轻轻蹭蹭他掌心。
  文斯浑身都在疼,他努力翻到床侧,朝着拍拍,把额头贴向它,狗狗的舌头湿润润地,慢慢轻轻舔他,一下又一下。
  拍拍,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怂啊
  他害怕的事情好多,害怕世俗的眼光,更害怕孤单的去往。
  之前明明想过再也不要受系统左右,可那些豪言壮语,那些豁出一切的勇气,在看到闻礼的这刻都争相弃他而去。
  如果说出实情,将穿越的事让书中人知道,应该就是彻底没法挽回了吧。
  可他贪心了,他不想死,他想留下,哪怕只能以姐姐的身份待在有闻礼所在的世界。
  文斯多想能够保住这个身份,但他已经伤害了闻礼,却连个像样的解释都给不出来,太讽刺。
  他这个姐姐,不仅演砸了,还演得失败透顶
  拍拍忽然停止了舔文斯脸的动作,卷起舌头呜呜叫了两声。
  文斯意识到什么,怔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还没让你吃过咸的东西呢,是不是特别难吃?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眼睛里依稀有东西溢出来,先前被拍拍舔掉的,现在都不受控制,不停地往下掉。
  我怎么这么没出息丢人
  文斯把脸埋进床单,哽咽着,色厉内荏地吼拍拍,出去!不许看我笑话。
  可是一只手落在他头发上,是个笑话,但一点都不好笑。
  文斯愣了,茫然抬起头。
  沉寂寂的昏暗中,只有床头这盏灯亮着,暖黄而琐碎的光蒙上薄雾,模模糊糊的人影被剪碎了,映在文斯茫然憔悴的眸子里。
  闻礼看着他,手从头发滑到他脸颊,指尖轻抚他眼角,下次还是讲故事给我听,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文斯眨了眨眼,这回是彻底停不下来了。
  这人怎么每次都不讲道理?他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回来?
  还说卖火柴的小女孩,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但无论心里怎样骂骂咧咧,闻礼的手都好像有魔力,他越是碰他,他就越是想哭,到最后文斯都受不了自己,像个刺猬一样想要凶神恶煞亮出武器,熟不知浑身的尖刀早已变成了软刺。
  闻礼叹了口气,在床边半跪下来,捧起文斯的脸,微微俯身,以鼻尖抵住他鼻尖。
  哥哥,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呼吸的热度彼此交融,文斯方寸大乱,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可闻礼手指在他颌骨处轻柔摩挲,仿佛想让他放松地顺从,动作温柔又不容拒绝,令人无法抗拒。
  不是为了季明景,也不是为了别人,对不对?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文斯纵然要辩解要掩饰,也已经来不及,闻礼的追问,他的去而复返,他眼里坚定地写着、对他的相信与希冀,都让文斯再无法违心地说出一次伤人伤己的话来。
  我可到嘴边,还是被阻塞。
  文斯竟然在想,如果一会儿要说的将是他对闻礼能讲的最后几句话,他该说什么?
  你这人,怎么非要问清楚?他惨然一笑,故意道,那我如果说假话,你也不知道啊。
  我是不知道,但你这次说的,我一定会信。
  闻礼看着文斯略略泛红的眼眶,无比精致,也尤为脆弱,真想全都据为己有,以最温柔也最残暴的方式。
  可到底还是舍不得,所以这次,你想好了再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想好。
  闻礼的手仍然停留在文斯脸颊,他没用力,但文斯一直在看他,目光相触,所有情绪都只能无所遁形。
  我要听实话。闻礼轻声道。
  文斯下唇被咬出一道白印,短短几分钟就像几个春夏那么漫长,闻礼渐渐松了手劲,到最后,他完全放开文斯。
  闻礼
  文斯突然抓住他的手,眼神里隐隐决绝的意味,如果我告诉你实话,你真的会信吗?
  我说过了,这次你说什么,我都信。
  好,我说。
  第一百零六章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文斯终于说了。
  这句话平铺直叙浅显易懂,一般人听到可能会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
  但闻礼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微颔首,然后呢?不是反讽调侃的语气,是真的在询问。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大概猜到了,你说的世界应该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文斯顿时觉得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弟弟这么聪明,还能想起他上次那个蹩脚的暗示。
  看来刚刚说让他讲小故事也是有意的,闻礼在引导他自己坦白。
  但你不是不信这些吗?怎么还能猜到?
  我说了,不管你这次说什么,我都会信,闻礼摸了摸文斯略微浮肿的眼皮,我才不像你,我只要说了那就是认真的。
  文斯像只被安抚的猫,眼皮在他指尖下战栗,是舒服的,本来那么想哭,这会儿又有点想笑。
  原来你的世界观也是想颠覆就能颠覆的哦。
  我的恋爱观已经为你颠覆了,再颠覆一个也没关系。
  1%先生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祸首文斯则哑然失笑,骗人的吧,三观里有恋爱观这种东西吗?
  我没说是三观,闻礼道,如果非要论的话,可以算人生观,那你就刷新了我的两观。
  文斯嘿嘿一笑,突然觉得我罪孽深重
  明显像是想调侃闻礼,可他现在这样躺在床边,笑的时候呼吸不畅,虚弱地扯出个不怎么到位的表情,反而更加惨兮兮的。
  你是,闻礼叹了口气,补充,蓝颜祸水。
  啊?
  闻礼忽然起身,文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臂揽住腰,闻礼也上床来,将他抱着,两个人靠坐在床头。
  这样说吧。
  闻礼拨过文斯的脑袋,让他枕着他肩膀,坚实的胸膛很温暖,文斯愣了愣,这才抬头看向闻礼。
  他衬衣刚刚被扯得凌乱,闻礼正低头替他整理下摆,盖住他露在外面的腰,又将被子拉过来盖一半在他身上。
  做完这些,就对上文斯傻里傻气的视线。
  闻礼皱眉,手掌覆上他额头,将濡湿的刘海拨开,还是有点烧之前医生给你吃药了吗?
  好像吃了,我没事。文斯主动靠近,脸稍稍埋向他颈窝,很难得依赖又亲昵的样子。
  闻礼一怔,忽然很想摸摸他的头发。然后才发现,文斯脑袋后面竟然有个鼓包。
  这是怎么弄的?闻礼问,好不容易温情软和的语气又严肃了。
  但他马上想到,你是烧得晕倒了吗?
  倒在地上磕到头?闻礼拨开文斯的头发仔细查看,竟然能磕成这样,可见倒下去时是实打实晕到没意识了。
  文斯拉住他的手,嘟嚷,你先让我说完好不好
  闻礼无奈,说吧,我在听。他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
  拍拍见主人在床上躺着,似乎也想爬上去,但歪头瞧见闻礼,又自觉在床边趴下,头搁在前爪上,吊着眼睛瞅着,一副落寞单身狗的表情。
  而文斯也开始讲他的故事了,我本名叫文斯,和你姐姐听起来一样是不是?其实是斯文有礼的斯文,那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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