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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玄 第22节

  “并无。”原桃回道。
  “未询问府内事?”
  “没有。”姐妹俩一起摇头。
  羊夫人没有再问,将竹简和刀笔放到一边,示意两个女儿自去分郅玄送出的金饰,顺便照看公子鸣,别让他吃多了积食。
  “母亲,这是兄长送您的。”原桃和原莺各捧出一盒金饰。
  即使羊夫人见多了奇珍异宝,乍一看满盒金光灿灿,仍不免被晃了下眼。
  拿起一枚雕刻成花型的金簪,感叹郅玄心思独到的同时,羊夫人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这位嫡公子了。
  此次会猎结束,郅玄携战功归来,在军中声名鹊起,国人中多是称赞之语。这样的大好形势,加上中军将支持,正可借机而上问鼎世子之位。万万没料到,他竟要离开西都城,前往郅地就封!
  莫非他没有想过,放弃这次机会,公子康和密氏未必会让他等到下一次。
  那是以退为进?
  羊夫人想了片刻,又觉得不太可能。
  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一个答案,在国君府近二十年的羊夫人,破天荒陷入困惑。
  不过,因为原莺的事情,她欠郅玄一个人情,难得对方开口,又送上重礼,她没有推脱的理由。这件事并不难办,关键在于国君。只要国君点头,郅玄马上就能离开西都城。
  “来人!”
  打定主意,羊夫人唤来婢女,低声吩咐几句。两个女儿今天出府,回来后又十分张扬,她有七成笃定,国君今晚会召她。
  果不其然,傍晚有侍人传话,西原侯召羊夫人和两位女公子。
  侍人走后,羊夫人立即梳妆打扮,发上多出一枚郅玄送的金簪。原桃和原莺按照母亲的吩咐,也换上两件新的金饰。
  公子鸣被乳母抱在怀里,有些昏昏欲睡。在羊夫人回来之前,他和乳母都要留在内室,看顾的婢女侍人也要寸步不离。
  “记住我的话,君上问起,你二人只道公子玄亲切,其余不必多说。”羊夫人叮嘱道。
  “诺!”
  原桃原莺齐声应答。
  一切准备就绪,侍人来请,羊夫人留下公子鸣,带着两个女儿离开居处,一同去往正殿。
  第二十四章
  羊夫人受宠,比起其他兄弟姊妹,原桃和原莺有更多机会见到西原侯。虽然姐妹俩的宠爱不如公子鸣,却能让她们遇到西原侯问话不会慌张,基本能够对答自如。
  如羊夫人所料,西原侯召母女三人前来,主要为询问今日之事。
  之前郅玄一车车送礼,国君府内诸夫人皆有,连密夫人都没落下。
  公子玄为国君嫡子,诸夫人身为妾,礼制约束下,再不情愿,收礼之后也要回礼。国君府内不方便,就派人告知家中,由各氏族出面回礼。
  据说密夫人关起门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奈何形势所迫,不得不捏着鼻子通知家中,由密氏代为送出数匹绢,还特意叮嘱要瞒着公子康。
  无奈她失宠日久,公子康还被国君责罚,消息岂能瞒得住。
  羊夫人无意在小事上动手,不代表别的夫人会随意揭过。
  在密夫人受宠的时候,她没少打压旁人,背靠密氏又生下国君长子,说她嚣张跋扈也不为过。如今一朝跌落,迟迟没有复宠的迹象,昔日被她打压同她结仇之人,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哪怕不能让她伤筋动骨,也要让她尝尝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在有心人的布置下,关于公子玄的消息总是会一字不落传入公子康耳中。此次郅玄大手笔送礼,状似结交氏族为自身造势,非但不会隐瞒,甚至还要添油加醋。
  公子康心中焦急,奈何责罚在身,不能踏出府门半步。暴怒之下屡次杀伤侍人婢女,犹如一头困兽。
  密夫人比儿子更急,给家中带话,却被密武告诫不要轻举妄动。
  “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麻烦?
  事情到今天地步,全成她一人之过?!
  密武未必是这个意思,奈何密夫人钻了牛角尖,一时间想不开,怒上心头,竟被生生气病了。虽然没病多久,还是被看了好大一场笑话。
  和密夫人不同,对郅玄送出的礼物,羊夫人欣然收下,更让两个女儿亲自登门拜访,清清楚楚表示出交好之意。
  她的举动让很多人不解,也让部分人陷入深思。
  莫非是羊皓有什么动作?
  可羊夫人生有公子鸣,西原侯尚在壮年,羊氏大可以等公子鸣长大。此时投向公子玄,无论如何说不通。
  无视众多目光,羊夫人依旧我行我素,羊皓也无意透出半点口风,索性让事情继续模糊,任由他人去猜、
  这样的行事做派,倒是同之前的郅玄有异曲同工之妙。
  西原侯知晓羊夫人的举动,也生出不小的疑惑。这次召母女三人前来,既为询问两个女儿过府之事,也想借机弄清楚羊夫人及她背后的羊氏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有羊夫人之前叮嘱,原桃和原莺说话时滴水不漏,只道郅玄态度可亲,十分照顾两人,送给她们不少首饰,很让她们开心。
  “兄长待我甚好。”
  “兄长府上的糕甚味美。”
  “儿头上金饰是兄长所给,漂亮稀奇,儿在城内从未见过。”
  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糕点和首饰上。
  姐妹俩这神来一笔,着实让西原侯没法再问下去。他问郅玄,女儿说糕甜:他问谈话,女儿说首饰好看。
  小姑娘喜欢漂亮的首饰、好吃的糕点,再寻常不过,本就无可厚非。加上羊夫人又在一旁,西原侯也不好板下面孔,一时之间就像是吃了满口酸枣,明明酸得要命,还要强做镇定咽下去。
  看出西原侯的不愉,羊夫人微微一笑,开口道:“君上,妾无甚见识,唯观公子玄颇类君上当年。”
  “哦?”西原侯转过视线,目光不明。
  “尝闻立国之初,初代国君代人王牧守边境,派诸子就封,八位公子皆战功彪炳,每岁清扫戎狄,令胡不敢犯。”说到这里,羊夫人故意顿了顿,笑意盈盈,眸如秋水,愈发显得妩媚,“君上英明勇武,数年清扫戎部,公子玄初战既斩酋首,可见原氏英武血脉相承,妾贺君上!”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不只夸赞了西原侯父子,更是推崇原氏文治武功。
  说话时,羊夫人貌似不经意扶了扶发上的金簪,耀眼的金光映入西原侯眼底,让他有瞬间的恍惚。
  换做没受伤之前,羊夫人这番话定会让他心情喜悦。早年间的战功一直让他引以为傲。
  然而,过去终究是过去。
  现如今,羊夫人的话非但没有让他高兴,反而提醒了他,当他的儿子逐渐成长,开始追上他的脚步甚至超过他时,他所掌控的一切就开始松动。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羊夫人都是在为郅玄说好话,借在国君面前美言,感谢他送出的重礼以及对自己两个女儿的礼遇。
  将她这番话传于国内,没有任何人能挑出丁点问题,更会对她敬重原氏发出赞叹。
  西原侯却不同于任何人。
  作为一个掌握军权又失去的诸侯,他多年操控政权,对手中的权力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把持和渴望。
  他多年不立世子,不带儿子会猎,未尝不是对失去权力的担忧。
  郅玄在会猎中立下大功,归来后名声大噪,受到国人称赞,已有了被推立为世子的资本。
  一旦朝堂上有人提起,西原侯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朝堂上迟迟没有声音,除了西原侯的压制,也有密氏的手段在里面。
  宴会上西原侯对公子康的处置,让密武意识到危机,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拦郅玄成为世子。殊不知,情急之下忽略了国君的心思,成为对方手中的一把刀。
  羊夫人身在国君府,深谙西原侯的脾气,更能猜出他的心思。
  若说之前她还为郅玄不肯再进一步感到疑惑,如今面对西原侯,察觉到他对儿子成长的态度,心下不由得一凛。
  难怪郅玄没有借机而上!
  摸不准西原侯真正的心思,贸然在朝堂上发出声音,别说是登上高位,怕会被国君视为敌人!
  这个想法很不可思议,偏偏相当真实。
  羊夫人既感到失望又十分庆幸。
  失望于当年意气风发令她倾心过的男人,竟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庆幸的是公子鸣还小,西原侯再是猜忌也猜忌不到一个孩童身上。
  室内烛火辉煌,羊夫人始终在笑,气质温婉,垂首时现出一小段脖颈,白皙细腻,带着道不尽的魅惑。
  西原侯却无心美人,在两个女儿离开后,留下羊夫人,却没有更多动作,仅是同榻而眠,沉默想着心事。
  战功,就封,御边逐胡。
  羊夫人的话触碰到他的痛处,却也让他豁然开朗。只是这道旨意如何下,还需从长计议。
  对于国君府内发生的事情,郅玄尚不知晓。在他看来,借人情和重礼请羊夫人帮忙,对方没有一口拒绝,想是事情可为,他静等消息即可。
  接下来一段时日,郅玄依旧宅在家中,在外人看来是无所事事,唯有身边的人知道他每天有多忙。
  为建设封地,他需要作出详细规划,没有人可以商量,一切都只能自己来。
  每当走进书房,看到堆积如山的竹简,郅玄就是阵阵头疼。难怪氏族要招揽大量属官门客。这么多的工作压下来,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会熬出黑眼圈。
  无奈的是,他现在没办法招揽大量属官。
  名声虽有,实力却虚得很,放出招揽人才的消息,未必有人肯来。
  假使有人来,问题同样不小。属官投靠氏族往往都是拖家带口,要么不来,来就是全家乃至全族。投奔的人才多了,他未必能养得起。
  人来了却没饭吃,岂不是诈骗吗?
  想到这个可能,郅玄莫名觉得脸疼。无论如何,脸皮可以厚,但绝不能不要。
  种田之路任重而道远!
  翻开一卷竹简,看着写到一半的计划,郅玄不由得叹气。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顶多睡两三个时辰,即使有桑医的补药,人也有些撑不住。可事情又不能不做。
  一天天地埋头苦干,上辈子也没这么累过。
  说好的腐朽封建奴隶主呢?
  就这?!
  在郅玄的叹气声中,桑医兴冲冲赶来,道是之前栽种的药材大多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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