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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玄 第103节

  只是没多久就出了事。
  帐篷密不透风,为了保暖连道缝隙都不留。帐篷里的石涅燃烧整夜,翌日清晨,整座营地变得静悄悄,除了瑟缩在羊圈里的奴隶,竟然不见一个活人。
  有路过的部落亲眼目睹,审问被吓得发抖的奴隶,得知事情经过,当即将石涅视为不祥之物。
  自那以后,哪怕境内有石涅,各诸侯国也不会开采,更严命国人不许挖掘使用,违者依律惩处。
  狄部没听说过石涅,将能燃烧的煤炭砸碎,视为祭祀的神物。也因为祭祀的私心,才没有将石涅矿的消息传开。
  “公子,此物不祥。”属官和赵颢一同来到石涅矿,看着遍地矿坑,皱眉道。
  赵颢没出声,单手握住缰绳,想到郅玄在书信中提到的种种,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当即命人将部落中的青壮押来,命他们在此采矿。
  “十筐石涅换一块羊骨。”赵颢握住马鞭,指向矿坑,“二十筐换一块羊肉,不从者杀,逃跑者杀,包庇者同罪!”
  命令下达,甲士策马返回营地,没过多久,就用绳子拴来大群俘虏。
  部落首领在战斗中被杀,上层狄人和下层狄人被押在一起,再不见往日的耀武扬威。部落祭祀发现石涅矿有功,免去绳索,还被安排成监工,看管狄人们下矿采煤。
  为了活下去,祭祀向狄人们宣扬部落遇袭是遭到上天惩罚,是因为首领不敬天神,惹来天神震怒,所以被强大的中原人咔嚓了。
  他们想要活下去,就要老老实实采矿,为中原人干活。
  狄人脑子再愚钝也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尤其是上层狄人,怒视口若悬河的祭祀,恨不能扑上去咬碎他的喉咙。
  祭祀的鼓动没有效果,挖矿第一天就有数名上层狄人叛乱,试图冲开看守逃跑。下场自然是全被抓获,用绳子吊起来挂在木杆上,在矿场边缘立成一排。
  杀鸡儆猴十分奏效。
  不想落得同样下场,狄人们变得老实起来,没人想要逃跑,全都背筐下矿,老老实实挖煤换口粮。
  矿场面积极广,单是挖掘出的矿坑就足够开采一段时日。
  赵颢命属官管理此事,同时留下五百甲士护卫安全,其后率领队伍再次出发,前往另一处狄人部落。
  在出发前,他用绢写成短信,交人送往西都城。
  距离两人约定的时间不远,郅玄迟迟没有消息,赵颢需要和对方确认,婚礼是否能如期举行。
  甲士携书信离开草原,同行两人携带满箱珍珠,一同奔赴西都城。
  赵颢继续清扫狄人,不论部落大小,凡是被他遇见都逃不开营地被灭,首领被咔嚓,部落成员被抓去干活的命运。
  日复一日,赵颢率麾下骑兵纵横驰骋,成为草原部落挥之不去的噩梦。
  自此往后,部落里教训不听话的孩子,必然会说一句:“再不听话,红色杀神就要来了!”
  赵颢的凶名以光速传遍草原,再由草原传回中原。
  北安侯和世子有所耳闻,父子俩坐在一起商量,一致认为是郅玄要成为国君,赵颢压力剧增,这才去草原上干仗,为嫁妆和聘礼加码。
  “不能再拖延,明日朝会既宣我儿为卿!”
  郅玄马上就要登位,人王派王子淮祝贺,今后必为一方大诸侯,功业不会弱于先祖。如果赵颢仅为北安国公子,双方的身份地位就会出现差距。
  不想联姻双方地位悬殊,升赵颢为卿势在必行。
  不只北安侯和世子瑒这般想,北安国氏族也是一样。甚至不需要国君开口,就有一名卿主动让位,上请告老。
  这名卿年过半百,嫡子体弱,庶子不能继承家业,留在卿位上也无法为家族获取更多好处。认真思考之后,主动让位,借此多得几份人情,等到孙子长成入朝,这些人情必有大用。
  翌日朝会,北安侯当众宣旨,许上奏的卿告老,以赵颢升任其位。
  如果不是赵颢实在太过年轻,如今的正卿德高望重且战功彪炳,更应该一步到位,以赵颢为正卿。
  奈何条件不允许,也只能作罢。
  因赵颢不在朝中,诏书只能发往赵地,等赵颢回来复旨。不过随着飞骑离城,赵颢升任卿的消息传遍国内,又很快传至他国。
  不到而立之年的卿,在各诸侯国都很罕见。联系赵颢的婚约和他的战功,又似乎理应如此。
  消息传入中都城,卿大夫们议论纷纷。
  人王的几个儿子提起赵颢就不免想到郅玄,思及两人的婚盟,已经预见这股强横势力的崛起。想到郅玄的登位仪式,顿时感到扼腕,为何父亲派去西都城的不是自己,偏偏是只爱钱的王子淮!
  “错失良机!”
  西都城内,王子淮用完早膳,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侍人吃了一惊,马上要去请医。
  “不必。”王子淮叫住侍人,揉揉鼻子,打了个饱嗝,一边回味带甜味的粟粥和暄软的麦饼,一边道,“无碍,鼻痒罢了。”
  侍人仔细观察,确认王子淮无恙,的确没有着凉,才回身站到原地。
  自王子淮幼时,他就伺候在旁,很得对方信任。因此,王子淮才会开口解释。换成其他人,别说解释,未得命令根本就不敢出房门半步。
  “去城内走走。”
  郅玄的登位仪式定在两日后,在这段时间里,郅玄变得相当忙。大多数时间,王子淮由卿大夫们招待。
  无奈仪式繁琐,要注意的事项繁多,卿大夫们同样忙。王子淮不想因自己扰乱对方工作,直接告知郅玄,不用让人每天陪着他。
  王子淮这么说,郅玄却不敢真正答应,否则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就是一条怠慢的罪名。可他的确分身乏术,只能折中一下,请范绪和粟虎的嫡长子陪伴王子淮,直至仪式结束。
  对此,王子淮没有异议。
  接风宴隔日,他就和郅玄达成果酒的买卖,接下来几天,又从对方手里得到不少美食配方。据说郅地还有能长期保存的腌蛋,他同样很感兴趣。
  两人的合作称得上愉快。
  虽然只是起步阶段,不是什么大的买卖,却实打实开了个好头。
  得知郅玄手下有商队,王子淮更是高兴。
  因为他招揽几支商队,中都城的卿大夫没少挑刺,还将他和南幽侯相比,在朝堂上吵嚷好一段时间。
  通过和郅玄的交流,他才意思到自己疏忽在哪里,某些做法实在过于张扬。
  “过犹不及。”
  仔细想想,满朝皆知他爱钱,对政治权利没有太大的诉求,继续在中都城蹦高引起众人注意,不断刺激卿大夫们的神经,难免有些画蛇添足。
  他要的是从政治漩涡中脱身,不是被卿大夫们时时刻刻盯着,专为抓他的把柄。
  “该好好想一想了。”
  王子淮登上牛车,不意外,粟氏大子的牛车已经在旁等候。两人互相见礼,按照王子淮的计划,朝城内新建的商坊行去。
  西都城本有商坊,而且规模不小。可惜和大部分建筑一样,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城池重建过程中,郅玄特别提出扩建商坊,以郅地新城为模板,打破原有的布局,对商坊内部重新划分,临街建造统一规格的商铺,以合适的价格租赁出售。坊内商品各自分区,并在商铺前设立木牌,让人一眼能看出铺子里都出售些什么。
  大牲口和野兽皮毛集中到一起,专门划出一片区域,明码标价。无论外来商队还是本地猎人,全都一视同仁。
  坊内定有专门的市税,还对商队出售的部分商品定下专税,迥异于其他诸侯国的一刀切,算是开创先河。
  初听这项政令,王子淮不免感到惊讶,自人王分封诸国,未曾见哪国对商人如此收税。想到自己的人设,再好奇也没有开口询问,只用双眼去看,自己进行探索。
  由于不想引起太多注意,王子淮没有乘坐华盖车,也没有穿着王子袍服,而是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头戴玉冠,和西原国氏族没什么区别。
  粟氏大子带人护卫在他左右,态度始终恭谨,却不会更多引人注目,尺寸的拿捏十分精准。
  一行人在坊前领取木牌,其后乘车入内。
  这也是参考郅地新城的规矩,凡入商坊者均要登记领取木牌。此举方便核对身份,一旦有事发生,能够用最快的速度解决。
  再则,商坊内人流穿梭,鱼龙混杂,素来是探子刺客首选的藏匿处。
  这项政令下达,令不少人无所遁形。即使能通过查验领到木牌,也不敢轻举妄动。坊内的治安状况大大好转,远胜西原侯统治时期。
  王子淮进到商坊,正赶上一场奴隶售卖。
  一个强壮如熊的商人登上木台,手里抓着数条绳索,绳子上分别绑着等待出售的奴隶,有男有女,各个蓬头垢面,看起来不像中原人,倒像是草原上的狄戎。
  “胡奴?”奉命采买奴隶的氏族家仆很是不满。
  听说今天售奴,他们早早来排队等候,结果就这?谁不知道狄戎难驯,干活偷奸耍滑,买回去就要吃亏。
  看出众人不满,商人讪笑两声,开口道:“近日公子颢扫北,草原逃胡甚多。诸位放心,虽是狄戎,多抽几鞭子绝对听话,价格绝对便宜!”
  任凭商人说得天花乱坠,台下就是没人喊价。嘴皮子说得发干,依旧找不到买主,商人只能灰溜溜下台。
  在他之后是一个女商,身材高大,做男子打扮,带上台的是几个脸上刺字的野人,明显是犯罪脱逃,不小心被商队抓到。
  比起上一刻的冷清,气氛陡然变得热烈。不用女商多做介绍,台下的买家纷纷开始喊价,不到片刻就全部成交。
  逃犯也比狄戎抢手,这就是现实。
  王子淮看着兴致勃勃,竟然还跃跃欲试想要喊价。
  粟攸辨认出逃犯脸上刺字,看一眼王子淮,决定不该说的别说,沉默是金。逃犯很可能出自中都城,必须烂到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说。
  与此同时,送信的赵地甲士抵达国君府,送上赵颢的亲笔书信,以及满满一箱珍珠。
  郅玄命人带甲士下去休息,打开绢布,从头至尾看过一遍,眉毛越挑越高。
  要是他没理解错,整封信的内容可以总结为两个字:催婚。
  难道他看起来很渣吗?
  郅玄捏着绢布,陷入深深思索。
  第九十九章
  细地
  公子瑫满脸焦急,脚步匆匆穿过廊下,来到漠夫人的卧室前,一把拉开房门。
  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漠夫人半靠在床榻上,乌发披散,面色苍白,嘴唇都不带半点血色,样子无比羸弱。
  一名婢女手捧汤药,另一人扶着漠夫人的背,用调羹将汤药送入她的口中。
  不用入口,光闻药味都知道有多苦。同样的苦药,漠夫人每月都要连喝数日。
  北安国和漠国的医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缓解发作时的痛苦,无法根治漠夫人的病。不能去根,服下再多汤药也是治标不治本。
  看到漠夫人的情形,公子瑫脸色愈发难看,越过俯身在地的婢女侍人,快步走上前,坐到榻边,握住漠夫人的手。
  “为何不唤医?”公子瑫沉声道。
  漠夫人没力气说话,仅是动了动手指,微微抬起下巴。婢女满面忧虑,到底没有违抗她的命令,放下调羹,将药碗递到她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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