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陆开果然发了烧,保健老师给他开了药,让他留在医务室休息,如果下午还不见好就回家。
学校最近要迎接上级检查,开完药保健老师就急匆匆开会去了。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程思芮没走。
两张单人床中间用帘子隔开,陆开躺在靠左那张床上,脑袋一阵阵的发晕。
程思芮也不打扰他,对医务室的一切都很好奇似地四处看,陆开不得不问她打算留到什么时候。
程思芮说:“等你睡着我再走。”
陆开说:“被人盯着怎么可能睡得着。”
程思芮黑溜溜的眼珠一转,笑问:“要不我给你讲故事?”
陆开拿她没办法,也就只好由着她。
程思芮兀自看了会手机,医务室很静,窗户朝阳,温暖明亮,偶尔能听到楼道里鞋底发出的轻响,但都由门前而过未做停留。
这一方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场所只有他们两个。
程思芮收起了手机。
床上男生一手手背挡在眼上,很疲倦又很舒服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药力发挥了作用,他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程思芮轻轻过去,男生修长的身形占据着整张单人床,他没盖被子,宽松的校服下摆露出截里面搭的白衬衫一角。
很随意的舒展,让她移不开眼。
她想,自己终于能照顾他。
初一时她认识他,经过了半年终于和他说上了第一句话,她至今忘不了那时自己怦然的心跳。
陆开什么都好,如果能被他喜欢上,那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事。
程思芮唤了声他的名字,床上的男生只露出下半张脸,没有一点反应。
他又在这个时节生病了,他总是在这个时节生病。在她为自己发现了他这一隐秘的身体秘密后,她窃喜了很久,那之后她幻想过无数次总有一年,她要比所有人都更先关心他,占据他所能依靠的最近的位置。
她让自己变得更漂亮,尽可能地更加优秀,成为一个足以被他注意到的人。
那一天所有人都会感叹,他们真登对。
程思芮于是在他床边蹲下身,专注的视线像微焦镜头从他的耳廓沿着下颌的线条一点点移动,他的嘴唇薄薄的,像他的眼皮,不笑时没有一点温度。
此时那唇因身体的不适略微发干,嘴角抿得很紧,像在做一个不情不愿的梦。
程思芮无声地笑了下,她又往前凑了去,两个人的气息因过近的距离而交融在一起。
她的鼻尖差一点就能点到他的,她的长辫子被自己死死攥住,生怕那辫子要垂下去把他惊醒。
“陆开?”她的嘴对着他的,很轻地出声。
他仍是纹丝不动。
程思芮紧张得手脚发麻,但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她试着更加地贴近他,不止额头对额头。
她想知道他的嘴唇是不是看上去那样干涩。
“其实……”
男生突然出声。
程思芮像只被惊着的鹿,面无血色地弹跳开来,动作太大扯动身后挂帘发出刺耳声响,像是撕裂了她的心。
她心有余悸,床上的男生垂下手臂,他的没什么精神的眼里神色同样复杂。
两人彼此看着,度过了最初的惶恐。
陆开坐了起来,“其实我没睡。”
“现在我知道了。”程思芮吐了口气,在他对面的床沿坐下,掩饰自己发软的腿。
陆开喉头动了动,想到了自己那瓶被没收的可乐。
他的心突然就稳了下来。
其实那只是一丝非常细微的变化,但程思芮却看出了他的不同,她一下子意识到,他会同意跟她来医务室,可能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而恰恰相反。
她的心换成了另一种紧张。
而这次陆开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妳曾经说过,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妳,”他说,“现在我觉得,应该告诉妳。”
程思芮眼中顿时淹满了泪。她故作镇定,扪心自问,耻笑他低级的谎言。
“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一定能看出来。”她说。
陆开垂着眼,想了下,“我也觉得妳看出来了。”
“你想说叶蔓蔓?你拿她当挡箭牌其实没有必要,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她对你好只是出于对于未来家人的关心。”程思芮咬了下下唇,“真的,她亲口跟我说的,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们的关系。”
未来家人。
听上去,像一场很重的感冒,光是听到这个词就足矣加重他的头疼。
“她亲口跟妳说?”他抬眼,是程思芮熟悉的薄情的目光。
“是。”
陆开笑了声,伴随着不轻不重的咳嗽,“她怎么会对别人承认她关心我。”
程思芮一时间竟没弄懂他的意思,她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她觉得眼前这个男生变得无比陌生。
他像是搁浅了,而水就在旁边,拍打着他的背,他竟连翻身都懒得。
“陆开,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这个想法很荒唐,也很危险。”
“这跟我要说的事却一点都不冲突。”他的嗓音因为咳嗽有些哑。
即使叶蔓蔓对他如家人,或如路人,都不冲突他要告诉她的话。
他有了喜欢的人。
“我还是喜欢她。”陆开薄薄的眼皮扇动了下,其中心思那么□□而真实。
程思芮受到无比的震撼。
她僵成了一块木头,冻成了一块冰。
她想不通。
“你不喜欢吵闹的,我就不吵闹,你不喜欢粘人的,我就不粘人。你喜欢她那样的,其实我也可以,只要你说出来。”
她等着,她知道陆开一直在看她,他的目光正从未有过地专注于她。
她不敢抬头,怕对上他那双眼。
陆开叹了口气,自暴自弃一样,“我说不出来,也形容不出来,世界上怎么会有第二个她呢?妳就饶了我吧。”
程思芮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滴在手背上,又被她揉进发尾。
她的那颗悉心维护每天擦拭数百遍的水晶球终究还是裂开了无法弥补的缝隙,她的眼泪灌进去,又将之填满了。
快下课了,下课了走道里人就会很多,会有很多人看到她哭。
她赶在下课之前离开了医务室。
那简单的对话还充斥着这间素净的,满是药品的房间。
陆开向外望,窗外一棵叶子掉光的秃树枝上停着只小鸟。
它是唯一的目击者。
“你可要给我作证啊。”
陆开仰躺回床上,畏光地闭上眼,以抵御脑中阵阵不真实的眩晕。
他需要一个证人,以防止自己将刚才的事当成一场梦。
他对很多人都说了同样的话,说他喜欢的人。
他说得坦诚又真心,无愧于每一个听到这些话的证人。
苍天可鉴。
虽唯不敢让那个人听到。
窗外的小鸟没有同伴,觉得无聊,飞走了,没有一点留恋之意。
陆开果然变身成了只失去动力的海洋生物,散漫地动了动身体。
“胆小鬼。”他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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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少爷:清晰的自我认知……嗯……5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