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节

  司湛唔了一唔:“他是我师叔祖。”
  “云公子是来找我算账的?”他试探道,不露声色地攥紧了袖下的拳头,只消云衡敢点个头,他就先下手为强。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站着挨打可不成。
  哪成想云衡倒是一脸茫然:“我找你算什么账?我听说你被我姐被你师父罚了,是挨打了还是被骂了?”
  他瞧着一切如常,却只字不提昨晚的事,这就令司湛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云公子,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云衡挠了挠头,道:“昨晚我好像是梦游了,在河滩上睡了一晚。”
  “”啊,真忘了。
  可这么一来,他早上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想来有些不甘心,他郁闷道:“师父罚了我多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一会儿还得回去抄门规。”
  闻言,云衡面露讶异,旋即道:“我屋里有个丫鬟,推拿的手艺极好,不如你同我回去,我让她给你捏捏腿?”
  突如其来的邀约非但没让司湛放松警惕,看着云衡略显苍白的病容,反而觉得更为心虚,连连摆手。
  “不了不了,我跟师叔祖下山吃饭,须得马上回去,不然师父该着急寻我了,云公子慢走不送。”他火急火燎地说完,便拉起重黎夺门而出。
  “哎”云衡阻拦不及,回过神来,人都跑远了,他这腿脚,追肯定是追不上的,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半块翡翠玉佩,摇了摇头,“东西都没还给你,我就这么可怕么”
  昨晚的事,他的确记得,被虎蛟咬了后,他彻底昏死过去之前,他还有些许意识撑着,他是如何算计他的,包括临走前踹他的那脚,他都晓得是怎么回事。
  换了从前,他八成要带人找上门,好好教训教训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可这一回,他并不想计较。
  从河滩上冻醒的时候,他坐在原地想了很久,也怒过,百思不得其解过,可想想那张笑脸,他就一点都气不起来了。
  他今日去主峰下,不是为了找他算账,是为了归还玉佩的。
  可惜,没还成。
  他满心无奈,拿着玉佩往回走。
  这半块玉佩晶莹剔透,瞧着倒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他在朝云城见识过不少好玉,他自己的佩玉也都是上乘货色,但都不及这半枚玉佩的成色。
  且玉佩断裂齐整,不似失手摔碎,倒像是刻意切开的。
  这东西带在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身上,着实有些蹊跷。
  恰在此时,面色铁青的云霆从院中走出,与心不在焉的云衡撞了个满怀。
  云衡猝不及防,脚还有伤,一个趔趄便磕在了墙上,得亏眼疾手快,护住了玉佩,否则非得再裂两瓣儿不可。
  云霆瞧见自家儿子跌在墙根下,下意识地伸手来拉,满脸不悦:“多大人了,走路还如此不小心”
  谁晓得您拐个弯儿就出来了呀。
  云衡暗暗嘀咕,倒是没敢说出声,否则少不得一顿教训。
  他起身掸了掸衣衫,云霆刚想问他一大清早不见人,上哪儿去了,却冷不丁瞧见他手里的半块玉佩,登时变了脸色,一把扣住他的腕。
  “这玉佩哪来的?”
  云衡吃了一吓,错愕地眨了眨眼:“捡,捡的。”
  “在哪捡的?”
  “早晨河滩上。”
  天虞山境内?
  云霆稍加思索,追问:“可晓得是谁的东西?”
  “这”云衡陷入踟蹰,心头打鼓,不知该不该说。
  “事关重大!赶紧说!”云霆最是了解自家儿子,这等反应,十有八九是晓得怎么回事的,当即催促。
  云衡虽时常扯谎,但那都是在宠爱他的云夫人跟前,云霆浸淫官场多年,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得磕磕巴巴地道出了实情:“好像是姐姐的徒弟不慎落下的,爹您认得这东西?”
  说归说,他还是瞒下了昨晚被算计的经过。
  云霆接过那半枚玉佩,细细端详一番后,面色凝重地望着他。
  “此事非同小可,你回屋养病去,剩下的为父来处置。”
  说罢,便拿着玉佩匆匆而去。
  “爹!”云衡一头雾水,但那玉佩是司湛的东西,就这么给了旁人,岂不是没法归还了?
  他心中一急,也顾不得云霆方才的嘱咐,悄悄跟了过去。
  第六百二十八章 :您怎么也跪下了
  重黎一路上不忘冷嘲热讽,然领着司湛回到映华宫前,忽地收了声儿。
  整座映华宫静悄悄的,连个喘气儿声都没听到。
  莫说司湛,他心头都直打鼓,本以为云渺渺他们这会儿忙里忙外地找人,诚然他一声不吭,还有些怄气的意思,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家徒弟带去吃饭了,让她俩急上片刻,想想也怪解气的。
  但眼下这悄然无声的场面倒是在他意料之外,难道出什么事了?
  “师叔祖,师父去哪儿了呀”司湛也不晓得自己干嘛鬼鬼祟祟的,更不晓得他为啥比他还心虚的样子,二人蹑手蹑脚地进了正殿。
  屋中果真空无一人,桌上还摆着几封读完的信,各处转了一圈,愣是不见云渺渺和镜鸾。
  “师父该不会下山找咱们了吧?”司湛越想越担心,忽地一怔,朝怀里摸了摸,忽然道声“坏了”。
  重黎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坏了?”
  司湛摸索了半天,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苦着脸叹息:“师叔祖,我的玉佩好像弄丢了”
  “什么玉佩?”
  “就”他比划了一下,“一尾鱼形的玉佩,瞧着像是磕掉了半块的。”
  重黎眼下的心思不在这,皱了皱眉,不以为意道:“磕坏的玉佩有什么可紧张的?回头本尊送你一块玩就是了。”
  他记得崇吾宫这些年堆积的贡品里,有好些五花八门的玉,他没什么兴趣,便都堆在箱底了,赶明儿扛一箱来让这小子自个儿挑。
  眼下要紧的是先想想云渺渺和镜鸾去了哪,他头一个想到的是浮昙台,但若是发现他俩不在那,人也应当早就回来了啊
  “那半块玉好像不能随便丢的,我给落在哪儿了”司湛小声嘀咕。
  重黎没心思听他说什么玉佩,低头瞧了瞧桌上的信,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是从漆吴山寄来的。
  漆吴山离天虞山不远,更临近东海,他依稀记得山中是有个小门派,门下弟子不多,擅排兵布阵,战乱动荡时常有入世的谋士,辅明君,成大业,而后功成身退,不留真名姓。
  山中无草木,贫瘠得很,咬一口骨头还硌牙,吃力不讨好,故而这么些年,他也没想过对漆吴山下手。
  上回诸多仙山洞府的主事齐聚天虞山,独独不见漆吴山派人来,似是不愿掺这一脚,却也因此逃过一劫。
  不过这会儿,怎么突然给天虞山来信了?
  他将信纸抽出来,细细端详,没看几句,脸色便沉了下去。
  他们一直在想日前逃出天虞山的那些妖兽究竟去了何处,怎会迟迟不闻踪迹,漆吴山来信却言,海边数座城池,尤其是靠近朝云城和北若城的那些,已然妖尸横行,各大仙门虽已派遣人手前去救助,但同那些数不胜数的百姓较之,实属杯水车薪。
  不仅如此,妖尸之事还未解决,妖兽突然横插一脚,竟开始吞吃妖尸,似为果腹。
  但吞吃了那些古怪的尸体的妖兽,一夜间法力大涨,与被关押在酆都时不可同日而语。
  妖兽虽还未袭击无辜百姓,亦未曾对仙门下手,但唇亡齿寒,再这样下去,人间荡然无存。
  漆吴山弟子虽少,却皆有济世之心,且心性沉稳,高瞻远瞩,能写出这样一封信送到天虞山,这寥寥数语只怕不久便会成真。
  云渺渺看过这封信了?她与镜鸾是去山下找长琴和陆端华商量还是已经打算着手处置此事?
  以天虞山如今的状况,能顾得上管这档子事吗?
  沉思之际,心绪全不在当下,司湛唤了他几声都没能让他回过神来。
  就在此时,身后猝不及防传来一声凌厉的呵斥。
  “逆徒跪下!”
  这声音几乎与前世如出一辙,带着不容置否的威严与一丝教人胆寒的愠怒,于混乱中惊得他一时忘了今夕何夕,她口中“逆徒”又是谁,竟下意识地屈了膝,同司湛一并跪了下去。
  两声噗通,司湛跪得不冤,扭头瞧见他也跪下了,倒是一脸蒙圈。
  “师,师叔祖您跪什么呢?”他小声嘀咕。
  “我是同阿湛说话,您跪什么?”随即而至的,是云渺渺困惑的询问,以及满眼透着欲言又止的镜鸾的审视。
  重黎从未觉得如此丢人现眼过,方才一跪,可真是实实在在,磕得他膝盖发麻,此时眼皮子底下若有个地缝,他当场就想钻进去。
  他沉着脸,状若无事地起身,恨不得她将这一幕忘了才好。
  云渺渺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司湛,沉声训斥:“为师让你在浮昙台好生练功,谁让你乱跑的?”
  司湛有些委屈,看了重黎一眼,试图辩解:“徒儿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有些饿,师叔祖便带徒儿下山吃饭去了徒儿错了,应当告诉师父一声的,让师父着急了。”
  他倒是识趣得很,没把锅都甩给重黎,乖乖认错,端端正正地跪好,云渺渺还什么都没细问呢,他就把自己的“罪状”一条条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见他这般,云渺渺的气也消了一半。
  她本就担心多于怒意,怕他遇上不该遇上的人,惹来是非,既然是去吃饭,也算情有可原了。
  “下回不可如此,起来吧。”她晓得他今日挨了罚,这腿也累得够呛,便不罚他继续跪着了。
  一旁的重黎瞧得一愣一愣:“就这样?”
  不来顿鞭子什么的?当初对付他的那套呢?
  “不然?”云渺渺狐疑地望着他,“我无意饿着阿湛,但您带阿湛下山,好歹打声招呼吧,我还以为”
  “这怎么开始训本尊了?”他一头雾水地瞪着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引火烧身的。
  他莫名其妙的样子更令云渺渺心生无奈。
  “阿湛眼下并不适宜四处走动,一转眼您和他都不见了,我寻遍了映华宫不见人,分身乏术,真出点什么事,我上哪儿找你二人?”
  本是想同他好好讲道理,可话到嘴边,不自觉带了些愠怒,听起来就有些膈应了。
  司湛:师父喊我呢,师叔祖您这么积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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