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被舅舅认出来我倒是不惊讶,只是一想到段秋,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对于舅舅而言,夹在我和段秋之间,心里未必好受。沈灼叹了口气,心事重重。
  在江凌的故事里,段秋被称为玄门第一美人,那容颜气质自然是没话说。可冒牌货一出手,她的半张脸在秘境中被毁,遍寻天下炼药师也于事无补。
  凌霜雪也为段秋感到惋惜,时渊夜之前问过温如宁,段秋的脸是被毒所毁,那东西腐蚀性极强,疯狂破坏血肉,能将人融成一摊血水。段秋还算是运气好,要是温如宁再晚一点,她恐怕就没命了。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被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身边全是流淌滴落的毒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心底是多么的痛苦绝望。
  凌霜雪把手搭在沈灼的肩上,正欲安慰两句,忽然回味过来沈灼话语里的奇怪之处,诧异道:舅舅?
  凌霜雪愣住:你管段炎淳叫舅舅?
  沈灼点头,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娘就这一个哥哥,他也就这一个舅舅,所以刚才在楼下,段炎淳对他如此亲厚。这是他们之间斩不断的血亲关系,真正的打断骨头连着筋。
  凌霜雪被迫吃了一口大瓜,还是自己徒弟塞在嘴里的。他仔细地回想这些年的种种往事,也没找出沈家和段家是姻亲关系的半点证据。
  我记得你娘姓叶,是散修,并非段家子女。凌霜雪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叶澜溪并不是出身段家,她早年行走玄门便是个散修,没有亲属。
  不过早年时,她和沈家主,段炎淳便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大家相识于微末之时,即便后来各自飞黄腾达,这段感情也没有变质。
  从情感上来说,沈灼叫段炎淳一声舅舅也不为过。
  沈灼反应过来凌霜雪误会了什么,阴郁的情绪稍缓,他抬手请凌霜雪坐下,倒了两杯茶,解释道:我娘和舅舅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这点毋庸置疑。只不过我娘随母姓,也和段家没什么关系,偌大的家族里,她就只认舅舅这一脉,外算半个外祖父。
  叶澜溪是个有名的女中豪杰,早年间在玄门散修中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像她这样的人就算没有雄厚的家世,旁人也会因为实力忌惮她三分。
  所以和段家的这门亲,叶澜溪不屑认,也不想认,以至于在玄门知道这事的人屈指可数。段家其他人顾及权益,能不说就不说。
  师尊对我娘和舅舅的事陌生,但对外祖父和外祖母慧剑断情的事肯定有印象。当年外祖父被外祖母捉奸在床,外祖母性子刚烈,眼里不容沙子,一走了之。她当时肚子里已经有了我娘,一个人把我娘拉扯长大。
  提到老一辈的恩怨,沈灼的语气很是平静。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事当年在玄门闹的很大,两个家族的人出动也没劝动外祖母回头。
  如此决绝之人凌霜雪当然有印象,当时大伙儿只凑了一时的热闹,并不知道后续,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说起来是我疏忽了,这事的确没什么人知道,也难怪师尊会感到诧异。
  沈氏夫妇当年成亲之时,段家备了厚礼,但都是以段炎淳个人的名义送出,大家感慨他出手大方,却不知这是他给亲妹子备下的嫁妆。
  沈灼从小在爹娘的身边长大,叶澜溪对这些事一向直言不讳,谁是实实在在的亲人,谁是表面兄弟,她都会告诉沈灼。她要沈灼重情重义,但也不会让沈灼吃亏。
  凌霜雪之前还在想要如何处理段家这条线,现在知道两家的关系,有些哭笑不得。
  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沈灼的故事不同于一般的主角是千难万难的奋斗型,他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公子哥,少年意气,赤子热忱。
  冒牌货的出现让他的人生有了一段糟糕的开局,但他初心不改,不忘本心。这是意外,也是考验。
  仔细看,你眉宇间和段楼主的确有些相似。凌霜雪凝视沈灼的面容,以前没注意到的细微之处,此刻都变得清晰起来。
  沈灼轻笑,道:不是有句话叫外甥像舅?不过要说像,我和寒舟更像。我两要是换上一样的衣服站在一起,遮住脸,就是时常在一起的段秋也分不出来,更别说是其他人。
  不同的模样却有着相同的气质和身量,这是沈灼和段寒舟小时候最喜欢炫耀的事,他们心照不宣,甚至用这个当借口帮对方背黑锅。
  那份相似就像是无形的纽带,把他们捆在一起,觉得那是他们之间的独特,谁也无法取代。
  段炎淳也有许多年没见沈灼,但刚才在大堂瞧见和段寒舟相似的身影,他稍加思索便知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仿佛是打开少时的阀门,一切的记忆又变得清晰。
  第五十八章 晋江独发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沈灼自然是让给凌霜雪休息,让娇娇陪着他,自己在外间凑合一宿。他安排好还没迈出步子,就被凌霜雪一把拽回来,推倒在床。
  让它回小世界,你跟我睡。凌霜雪看向已经自觉跳上|床刨了个窝出来的娇娇,平静地说道。就是在宗门也没有让沈灼委屈的道理,更何况是出了门。
  房间的床足够两个人休息,之前也不是没有在一起睡过,凌霜雪觉得无所谓。
  小世界的事早已是坦诚的秘密,凌霜雪提起来沈灼也不觉得惊讶,反倒是一起睡这三个字刺激了他的耳膜,他打哈哈道:这不太好吧。
  不好?凌霜雪上下打量了沈灼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之前不是还说要给我暖床吗?这不是正好?
  凌霜雪病发当夜给了沈灼新的治疗之法,沈灼一时鬼迷心窍言行不当,没想到凌霜雪记在心上,这是要时不时拿出来打趣两下。
  沈灼哑然,见识到了凌霜雪的恶趣味。他不过是说说而已,还没大逆不道地付诸于实际。
  不过被凌霜雪这样一打岔,他心里那点想要保持距离的想法就散了。同床共枕,同塌而眠,这种事对他和凌霜雪而言,还真不是第一次。
  娇娇被扔进小世界和乌云豹做伴,师徒二人躺下就寝,凌霜雪习惯睡在外间,足够警惕,也可以很好地护着沈灼。
  屋子里的灯灭了,外间的光还是会漏进来。凌霜雪抬手一挥,床帘落下来,明光尽暗,浓色如墨。
  沈灼眨了眨眼,黑暗中视线受阻,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灵敏。呼吸,心跳,体温,透过被子从那狭窄的空隙传递过来,教人面红耳赤,心猿意马。
  沈灼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乱,深吸一口气,神识一动,一头扎进小世界。
  随着沈灼修为的提升,小世界也会跟着升级,从一开始的野草茅屋到如今昼夜有始,四季分明。
  娇娇正窝在乌云豹的皮毛间呼呼大睡,听到动静抬头瞧了一眼,见是沈灼就没起来。反倒是乌云豹要起身,被它一爪子压下去。
  沈灼径直去了草屋后面的药园,空间增长,药园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树木疯长,形成一座山脉的雏形。
  沈灼巡视山峰,此地灵力充沛,生机勃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后续不会连妖兽也会幻化其中吧?沈灼若有所思,随身小世界和随身空间有着很大的区别,空间储物,小世界孕育生命,形成完整的生态系统。
  就目前而言,小世界在他手上的开发最有利的也就这块逐渐形成山脉的药田,其他显得有些鸡肋。他怎么想,都觉得没有把空间升级小世界的必要,药田完全可以作为另一个单独的奖励。
  许是对系统的坑深有体会,沈灼现在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估摸着小世界是假,麻烦才是真。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沈灼给药田浇了水,等心静下来后,神识退出小世界。
  黑暗中,凌霜雪呼吸平缓,好像是睡着了。
  夜里降温,大雪纷飞,寒气一点点渗进来。
  沈灼毫无睡意,他侧过身看向凌霜雪。在黑暗中勾勒出的轮廓并不清晰,朦胧之下更让人遐想连篇。
  沈灼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刚刚拜入山门的第一年。那个时候他离家太远,又在宗门过的不如意,难免会想家,对凌霜雪使小性子。
  凌霜雪察觉到他夜里睡不好后,就把他接到身边照顾,夜里会守着他,安抚他的情绪。在凌霜雪的照顾下,沈灼后来便很少在夜里惊醒,往往一觉到天明。
  他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习惯了凌霜雪的气息,习惯凌霜雪的照顾,可是他的逆反心理让他不肯说,表达善意都别扭的很。
  凌霜雪不会由着他的性子,就算依着他,也是惩罚他以后。从踏进幻月仙宗开始,凌霜雪要交给他的就不止是修行。
  师尊。
  沈灼轻声喃语,把自己的心思藏了一遍又一遍。
  窗外风急,雪打翠叶,树枝被压的直不起身,咔嚓一声断裂。
  那点响声并不重,凌霜雪好像睡迷糊了,下意识地转身把沈灼揽入怀中,就像少时那般轻拍背脊安抚。
  沈灼浑身僵硬,肌肉紧绷。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难分你我。
  凌霜雪的身上有常年服药的淡淡药味,混杂着草木的清冽,那是沈灼少时梦中缠|绕不散的气息,让他觉得安心极了。
  被凌霜雪抱在怀里,身体的热度一时半会褪不下去,沈灼干脆把手搭上凌霜雪的腰,师尊都让暖床了,他也该有点暖床的样子。
  客栈里夜色渐深,万宝楼却是灯火通明。
  卓冉酒意正酣,拉着段炎淳要喝个痛快,同时也不忘追问客栈里的小子是什么身份,不仅能让段炎淳刮目相看,以礼相待,还让段炎淳主动开口请他让出房间,到万宝楼做客。
  你不是说了吗,他像寒舟,那肯定是我的另一个儿子。段炎淳酒量好,这会儿不见醉意,还有心情和好友打趣。
  卓冉自然不信他的鬼话,道:你这话要是落在段夫人耳中,免不了要和你闹。
  许是受娘亲的影响,段炎淳和段夫人自由恋爱,感情深厚,只要了一儿一女,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混乱关系。
  他一说另一个儿子,卓冉就往私生子的方向偏了。
  段炎淳笑而不语,卓冉又道:跟着他那人不知是什么身份,帷帽上的阵法就是我也看不透。
  卓冉精通阵法,对熟悉的东西自然会多看几眼。
  卓兄,你醉了,他明明只有一个人。段炎淳看着眼神迷离的好友,料到他是喝多了,已有醉意,不然也不会开始说胡话。
  段炎淳招手让侍女上前,带人下去休息。
  卓冉虽然有了醉意,但思绪还是很清楚,道:是段兄你醉了,他们是两个人呀。当时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带帷帽的人,他不是还伸手护了一下吗?
  卓然打了个哈欠,开始给段炎淳回忆当时的情况。
  凌霜雪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以能避免出手就避免出手,沈灼和严洛冰斗法之时,他退到一旁静观其变。
  段炎淳认出了沈灼,也知道沈灼是独自一人离开幻月仙宗,当时的注意力都在沈灼的身上,难免遗漏其他人。
  此刻听卓冉说的如此详细,段炎淳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沈灼带面具是为了掩人耳目,但和他同行之人却没有这个必要,除非这人的身份本来就很引人注目,会让人直接联想到沈灼的身上。
  这样的人,段炎淳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在宗门内和沈灼纠|缠不清之人。
  因为沈灼仗义执言的好心情被这个猜想冲的一干二净,段炎淳越想越不对劲。别的事他还能缓个一二,唯有这件不行,更何况卓冉只给他们留了一间房。
  段炎淳吩咐侍女带卓冉下去好好休息,自己起身折回客栈。可是等他走到客栈外面他又犹豫了,他确实是不赞成沈灼的这段感情,不仅是他,其他人同样不看好。
  可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他冲进去棒打鸳鸯又有何意?大半夜的,还能折腾两个小辈让别人看笑话吗?
  段炎淳叹了口气,心里好一番天人交战,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在客栈外面犹豫不决。
  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先等他们回了沈家在慢慢商议。
  段炎淳一声轻叹,准备转身离去,忽然察觉到漫天的杀意,有人渡空而来,落在客栈上空,不问缘由直接对着沈灼所在的房间落下一道禁制。
  抬手一招水中捞月,这是要对屋子里的人下杀手。
  段炎淳瞬间清醒,这可真是好家伙,当着他的面对沈灼下手。段炎淳正愁有气没处撒,身形一晃就要赶过去阻止。
  段楼主留步,此事你不便插手。
  段炎淳并没有成功上前,一股轻柔的力量把他定在原地,抹去他身上的气息。这股力量强大而突然,段炎淳心中惊骇,只见满天飞雪倒卷而起,房间的禁制尽数瓦解。
  来人的水中捞月还没使出来,自己就先成了被捞的那弯月,被风雪吹的东倒西歪。
  这是个绝对的高手,段炎淳无不惊讶,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不知道对方如何出手。
  客栈内,被杀意惊醒的师徒二人翻身爬起来,凌霜雪压住要出面的沈灼,道:小的归你,老的归我。
  半夜扰人清梦,不用想也能猜到和白日的冲突有关。严洛冰吃了大亏,他自己不敢寻仇,不代表他不会怂恿丹心宗的其他人上门。
  凌霜雪戴上帷帽出现在半空,远远地朝段炎淳看了一眼,点头示意。随后看向眼前这位穿着丹心宗服饰的中年人,冷声道:夜半杀人,阁下好兴致。
  你是谁?这和你没关系,少多管闲事,我只找今天不长眼的小畜生。中年人站稳身体,他看不透凌霜雪的修为,也看不清凌霜雪的脸,就凭凌霜雪打破他的禁制他就该心生警惕。
  可他嚣张惯了,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没有把凌霜雪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凌霜雪就是藏头露尾之辈,甚至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凌霜雪止住漫天飞舞的雪花,凝聚寒气,道:小辈之间的恩怨应该让小辈自己解决,阁下以大欺小不合适,不如我们两个长辈谈谈。
  原来你和那个小畜生是一伙的!那我就是杀了你,你也不冤。中年人没有和平相谈的意思,知道凌霜雪和沈灼一道,立刻动手,出手便是杀招。
  凌霜雪看了他一眼,举起手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四周凝滞的风雪融合寒气,瞬间幻化成最锋利的剑刃,散发着森然寒意,在凌霜雪的牵动下朝着中年人飞射而来。
  漫天的刀光剑影,刹那间就把中年人扎成一个血人,寒意凝聚的长刃深入血肉,中年人保持着掐诀的姿势,痛的面容扭曲。
  他惊恐地看着凌霜雪,从未听闻过大陆上出了这样的一个大能,举手投足就能置人于死地,甚至都来不及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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