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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外篇之陈擎宇

  龙脊洞。
  上了几层楼梯,左拐进一胡同口子,再往前走,一栋十来层的筒子楼。
  “是这儿吗?”
  “这破地儿我家狗都不乐意住。”
  陈擎宇低头瞅了眼手机的导航,左转右转,看箭头。
  没错啊。
  “走,就这儿。”
  走廊窄小,天井倒是挺大,从底下网上头看过去,坐井观天既视感。跟个笼子似的。楼梯扶手涂着绿漆,潮湿,墙壁贴着乱七八糟的小广告。重金求子,卵子交易,高额放贷,催账收账
  “妈的!这他妈还有人卖精子!”陈擎宇旁边的男生拿手机电筒照着墙壁骂了一句。“这什么地儿啊!”
  “你爸现在玩女人都不挑了吗?”
  “滚蛋。”
  拐角有电箱,一层两个,东西两头各一个。
  上到楼层,先打听了一大圈,在一房间门口停下。
  走廊特窄,就这门口的窗户下头还得搁俩矮柜,脚底下墙根搁着几盆花。叫不上名字那种,红红绿绿的。俗气。
  陈擎宇顺着窗户往里头看了一眼,密不透风,窗帘拉得死死的。灯不亮,估计没人。他思考两秒,战术性后退,隔着一米来多的距离。
  点一根烟,咣一脚,门就被踹开了。
  往后的一段时间,几个十七八的男生,血气方刚,掂着棒球棍在屋子里一通乱砸。
  隔音效果不好,周围上下邻居都探出来脑袋看热闹。又见怪不怪嘟嘟囔囔的缩回去睡觉。
  陈擎宇就靠在不远处楼梯口,垂脑袋打电话,语速缓慢的威胁着家里的那不安分的父亲。
  咔一声,点烟。
  “你管我咯。”
  “你耍一个我搞一个。”
  “试试就试试。”
  “给你听听音儿?”
  说着,手机拿远,凑近房门口。
  巨大的声音,屋子里滚出来一个玻璃器皿,他看一眼。
  烧杯。
  一皱眉,眼瞅着烧杯顺着他跟前咕噜咕噜的滚过。
  哒——
  一只脚,人字拖。赶在他抬脚要踢之前把烧杯拦了。
  紧跟着一人蹲下来,两根手指掂起烧杯,看他。
  “嘛呢帅哥。”
  穿宽松的T恤衫,短裤,人字拖。个子不低,扎马尾,掂着塑料袋子,笑着看他。
  后顺手把烧杯搁窗台上,探出头往声音来源处看了一眼。
  “嚯。”
  咣———
  一破旧厚重的笔记本电脑被生生砸出来。
  姑娘这会儿才收回视线,问他,“那家人欠你钱?”
  陈擎宇,“偷人。”
  紧跟着解释,“当小三,把人正室气流产了。”
  “是这样啊”
  姑娘点点,瞥嘴,摆出‘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然后靠在他身边的墙壁,顺手从口袋抽了根烟,折手塞嘴里。
  “帅哥,借个火”
  陈擎宇单手插兜,掏出打火机,点火。
  姑娘把他从上往下撂了一眼,“重点高中的?”
  他嗯。
  姑娘就不讲话了,还跟他一起听里头传出来砸的稀巴烂的声音。
  直到凌晨两点过一刻。
  楼梯传来轻微的走动声,一女人,掂着高跟鞋夹着手机往上走。拐角处,瞅见这俩人,愣了一秒,果断挂了电话。收手机,往上走。
  他才看清这女人长相。
  媚的那种,特有女人味儿,吊带紧身裙外头裹了一大外套。
  赤脚踩楼梯,到两人跟前,顺手两下把俩人嘴巴里叼的烟抽走,按灭,丢角落。
  一声轻微的责备,“我说话你不听是不是?告诉你抽烟不好。”
  陈擎宇眼没拽开,看这女人越过他往前头走,身边的女孩也笑,笑出声那种,抬后背,跟上。赤脚,踩着一地的废墟,期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底板一股血流出来。
  他不知道怎么的,就也跟了过去。
  女人站在门口,往房间里看了一眼,抿唇,没吭。
  脚边跌着个厚重的笔记本电脑,她蹲下去掂起来,侧身用掌抚了抚女孩的后脑勺,“姐再给你买”
  两个女人,一高一矮,一妩媚一冷清。在矮屋檐下,在废墟下,在一通乱砸下轻声交谈着。
  女人哄着女孩,女孩的周身却散发着冷意和杀气。
  偶尔望过来,女人看着他,总像是看一个物品。
  这种场景对陈擎宇的冲击力有点大,他挪不开眼,在女人轻飘飘投过来的视线中狼狈的避开视线。
  她眉头一挑,听男生喊出来一伙兄弟。
  勾唇。
  在男生准备逃走的背影下喊了句,“喂。”
  他一顿,扭过去。
  童星柏面无表情,却掏出手机,问他,“你爸叫什么。”
  “姓陈吧。”沉扶星用脚蹬了下门口被踢坏的花盆,看他,“校牌上不写着呢?”
  陈擎宇没吭声,沉默地看着那个女人。
  隔着几步的距离。
  几步的距离
  她想了一下,翻了翻手机的通信录,人太多,搜索陈。不多不少正好三个。
  他看着她,看她指节滑动,挨个都拉进了黑名单。
  没一丁点犹豫
  那是不知道事情过去了的第多少天。
  天气渐寒。
  凌晨两点。
  噔噔噔上楼梯的声音,伴着偶尔的干呕。昏弱的灯光在头顶亮着,灼烧着。昏暗的灯光照不清地板,一身疲惫的女人,因为怕扰民连鞋子都不穿。掂着高跟鞋,脚背冻得通红,夹着烟,偶尔吞一口。歪歪斜斜靠在门框,鼻梁在灯下一片阴影,唰啦啦的掏钥匙。
  左捅右捅,找不准锁孔。
  就是这会儿,黑暗处走出来了一个男生,校服,单肩背包,外套松松垮垮搭着。他看起来等了很久,表情有些麻木且复杂。
  隔着一段距离,女人嘟囔了一句,“怎么打不开”
  就看了他一眼。
  然后是几声脚步声,一只手,冰凉,凑过来的身体也病。手掌扣住她手‘咔’一声,开了门。
  女人就是这会儿才抬头看着他。
  昏暗的灯光,在他们头顶亮着。
  偶尔电线短路会闪几下,不清楚
  然后女人缓缓地笑,问他干嘛不讲话。
  “你干嘛来找我。”
  他没吭,盯着她。
  “你干嘛来找我?”
  又干嘛一句话都不说?
  她再问一次,他才开口,“微信通过一下。”
  女人笑着看他,没应允的打算。
  灯光照在她脸上,极度的疏远。
  长达几秒的对视,陈擎宇抿唇,妥协,“我赔你钱。”
  女人这才开心起来,揪着包袋晃两下,开门进去。
  临了,隔着门框当他面点了接受好友,又点了收钱。
  不少钱,女人开心了。
  开心了才愿意搭理他两下。
  “等多久了?”
  “……”
  “要不是我这儿破就请你进来坐会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说着,轻飘飘关了门,一句再见都没有。
  那个时候,陈擎宇看她的目光相当复杂,因为相当复杂,所以怎么开口都很煎熬。
  陈擎宇没站多久,一身暖过来一身冷回去,下楼时盯着手机微信界面,点了支烟。
  对方收了钱。
  也不算徒劳而返。
  他没犹豫多久,往那头发了个消息。
  ——晚安。
  一愣。
  没能发出去的消息。
  红色的感叹号,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她不会再爱人了
  他一直都记得的,她肩膀上那副纹身。
  黑色的蝴蝶。
  诡谲又妩媚,刺眼。
  直到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他再次在父亲金屋藏娇的住处见到了她,顺着长梯翩翩而至。是他父亲不受宠的情人。
  喊了句‘你好。’
  对他笑,又对他视而不见。
  吻他,又把他当成一个物件。
  勾他做爱,又半句不提爱。
  于是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在这个女人身上跌了无数次的跤,鼻青脸肿,粉身碎骨,又念念不忘。叫他筋疲力尽。
  他在手臂内侧也纹了一副纹身,蝴蝶,白色的。
  那年才十九岁,他踹开了一个妓女的屋门,爱上了他父亲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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