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晏离舟连忙摆手,焦急道: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师兄你别曲解我的意思。
  瀛朝雪:既然话说到这里,霍擎不是你的徒弟,也不算无尘宗的弟子,我和他相识那么久,也算是朋友,那我总可以替霍擎委屈两句吧?他看上去人高马大的,可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你光想着你那宝贝徒弟跪一夜会如何,却忽略同样跪了一夜的霍擎,你这样是不是太偏心了?
  说完,他给身边的霍擎递了个眼色,霍擎站在两人身后,面无表情地回视瀛朝雪的眼神,师伯这是在给自己递暗号吗?师伯这么说是在夸奖他还是在小瞧他?师伯要他说些什么?!
  霍擎像是恍然大悟,拍拍胸膛,正色道:跪一夜而已,我身体好着呢,再跪个三天三夜都不是问题。他没把晏离舟送他软垫的事情说出口,他也不是真傻,这要让师伯知道了,不是又要罚他跪一夜了?
  瀛朝雪:呆子。
  要不是晏离舟在场,他真想替晏离舟好好教导一下这位笨拙又没眼力见的家伙。
  有霍擎在,他一个能顶十个,我当时确实是那般想的,所以才没带其他人一起来沧州。经瀛朝雪这一点醒,考虑到霍擎那颗壮汉心,晏离舟立马同意了瀛朝雪先前的说法,顺便拍了几句马屁。
  果不其然,霍擎一听到他的话,立马就乐开了花,古铜色的脸上只见得一口刺眼的白牙。瀛朝雪在心里叹气,算了,怕是没救了。
  而在房中偷听的祁白茶思维已经发散,思考问题时,爪子不由自主地抠挠起被褥来。
  晏离舟和瀛朝雪说了那么多,他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原来当初晏离舟不是在他和霍擎之间做了选择,晏离舟不是因为霍擎好才选的霍擎,而是考虑到他的身体原因才没让他跟着。他还以为晏离舟在跟他置气,故意不理他呢。
  房门被人推开,几人一起走了进来。
  瀛朝雪掀开床幔,扫了眼床上闭着眼睛像在熟睡的狼崽,晏离舟拉了他一下,小声道:师兄,他伤还未愈,需要静养
  瞧你紧张的。瀛朝雪面露冷色,却还是依着晏离舟的意思拉上了床幔。
  帘帐外再次响起瀛朝雪的质问,声音虽然压低了,可祁白茶听力好,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瀛朝雪:他怎么受伤的?
  晏离舟满是愧疚,轻声道:他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
  瀛朝雪一怔,没了先前的咄咄逼人,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为什么要来无尘宗,你就不怕他要害你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晏离舟眼神迷茫,像是在回忆什么,但我直觉小白不会害我,在飞鸢上他帮我打了蛇,在树林里,青葵要杀我,好像好像也是小白救得我,他保护了我那么多次,要害我大可以不管我,我相信小白不会害我的。
  晏离舟越回想,声音就越坚定,二师兄也说了,他拜我为师只是想报答我的恩情,其实算起来,他根本没对我做过什么,在我面前也谨小慎微,默不作声的。反倒是我,是我对不住他,不听他解释就让人打了他,甚至苛待他,我尽力去弥补他,可我真的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让他不生气
  后半句话是他的真心话,祁白茶可以无视他,只要祁白茶不对他生气,那他的小命就有救了。
  祁白茶心头一颤,在心里骂了句蠢货,他才没有保护他呢!平白无故愧疚什么?
  他将晏离舟送给他的乾坤袋随意丢弃了,晏离舟非但没有生气,还处处想着他。
  前几日盘旋在心里的那股郁闷瞬间烟消云散了,晏离舟不是心里没有他,反倒一直想着他,晏离舟在人前笑得那么开心,其实只是在掩饰自己的难过,晏离舟是因为他生气而难过
  那他也不是不可以哄哄晏离舟的。
  瀛朝雪眸色复杂,被晏离舟这番真心实意的坦白说得内心开始松动了。
  他深深叹气,看来小师弟这是真的泥足深陷了。
  说了那么多,看晏离舟的态度是不肯回头了,那他说再多都无济于事,只能随他吧。
  瀛朝雪的语气明显变得温和了,他道: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傻了,你修为本比我高,却看不出那只白狼的身份,画猫硬说虎,日后被人骗了,我可不会管你。
  晏离舟面色讪讪,见瀛朝雪总算舒展了眉头,知道瀛朝雪是消气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可他的妖形真的很像狗啊,一点都不威武,哪有狼的影子呀?
  晏离舟又和瀛朝雪说了两句,时值正午,青啼派来的人请他们去前院用膳,一行人都走了后,祁白茶才从锦被中爬出来,他用爪子掀开床幔,踮起脚看向桌上竖立放着的水银镜。
  镜中倒映出一张长满白毛的脸,为了不吓到晏离舟,他才特意缩小了妖形,毛色纯正,眼珠澄澈的狼崽看上去憨态可掬,无外乎晏离舟将他认成了狗。
  祁白茶垫着脚,尾巴晃来晃去,他对着镜子龇了龇牙,如果晏离舟在场,他要好好给晏离舟看看他这锋利的犬牙,他的牙齿,哪怕是狮子的脖子都能一口咬断。
  不用展现原本的妖身,他这副模样也可以非常威武的,是晏离舟不识货。
  总有一天,他会让晏离舟大开眼界的。
  *
  皇宫内发生了那种事情,席上气氛依旧活跃,仿佛近日发生的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像是茶余饭后聊完就散,青枫这个名字也被几句话轻蔑地带过,这更能印证一位皇子是有多不被重视。就像青葵说的,他们最不缺兄弟姊妹,孩子多了,便更要挑选血统纯正的来悉心培养。
  来了苍鹭宫数日,晏离舟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妖王今日依旧没有出席,苍鹭宫明面上由青啼代为掌管,话语权却全落到了妖后青绵手上。
  上首的妖后不像初见般目中无人,锋芒似是有意收敛。她与晏离舟客气攀谈了几句,便一直和瀛朝雪聊着什么,交杯换盏间已然有了些醉意。
  晏离舟和瀛朝雪被安排在上座,姿容出色的两人自然成了全场的焦点,席上来的都是妖族的长辈们,他们频繁与晏离舟、瀛朝雪交谈敬酒,眼神有意无意落在两人身上,没有做出什么越界的举动。
  千山月爱八卦,它一边解读唇语,一边跟晏离舟汇报。
  西南角穿着黄袍的老头一喝醉就喜欢露出黄鼠狼尾巴,他很中意晏离舟的长相,一直劝说身边的小儿子努把力,趁晏离舟还在宫里的时候,多多去晏离舟面前转转,万一被仙君看上了,他们家就有靠山了。
  金柱旁的美艳妇人怎么看都觉得晏离舟不太灵光,担心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会呆头呆脑,她倒是很满意晏离舟身边的瀛朝雪,不停撺掇自家儿子去试试看
  晏离舟才知道,青枫当初给他介绍的那群公子哥们都是庶子,怪不得他们挤破头也想要缠上他。有青枫这前车之鉴,谁不想挣脱牢笼寻找一个更舒适的栖息地呢。
  晏离舟不胜酒力,喝了几杯就被瀛朝雪拦下,他捂着嘴偷偷打了个酒嗝,转眼与对面的青啼对上视线,他不知是喝酒上脸还是被发现糗事,只觉得脸颊一片滚烫。他脑袋发蒙,冲青啼尴尬笑了笑。
  青啼那双清澈眼眸带了点深邃的光,随即敛了眸,喉间轻轻滚动,待回以一笑的时候,晏离舟已转开了视线。
  青葵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她躲在晏离舟身后,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晏离舟回头,便见少女眨眨眼,小声道:他们还要聊很久,你想不想溜?
  去哪?晏离舟不怎么想跟她往来,他还记得上次的仇,要不是小白救了他,他早就被这妖女一脚踹死了,这妖女非但不反省,还来坑他,他一直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报复回去,哪还想要跟她为伍。
  青葵看出他的不配合,也不在意他的冷脸,眯眼笑道:青我二哥上次带你见了很多美人吧,其实远远不止那些,之前在外面办事的家伙们都要回来了,我猜想,他们应该很乐意见到泷月君你吧,到时候我替他们引见引见?
  晏离舟:还来?
  青葵笑得一脸狡黠,我听仆人说,皇宫晚上还要办一场宴,我母后要为他们接风洗尘,尤其今日是青溪节,来的人只多不少。姐姐跟你透个底,这里面可有几个人面兽心的大变态,特别喜欢房中之事,玩法千奇百怪,他们男女不忌,死在他们身下的人不计其数泷月君这相貌
  我跟你去。晏离舟不等她说完,急忙打断了她。
  晏离舟知道以他的身份,那些个变态不敢对他动手,可光听青葵的描述,就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是晏离舟自恋,而是原主这张脸太过显眼。
  千山月强调过妖族民风开放,他之前无意识中可是中过一次,那人只咬了他的肩膀,没真的非礼他,他到现在还没找出那个罪魁祸首呢!难保不会有人色字当头,再给他下什么媚术。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不想娶都不行了。
  晏离舟抓住那只作恶的女鬼,他没邀功,今天这场宴席款待的是瀛朝雪,有了之前的争辩,他不敢再犯,主动和瀛朝雪报备,得到瀛朝雪的同意后,才跟着青葵悄悄撤退了。
  烈阳当空,晏离舟和青葵在游廊间穿梭,廊下垂挂大片的紫藤萝,斑驳光影落在两人的衣角发梢。
  晏离舟问道:青溪节是什么?
  青葵回答:类似人间祭祖的日子,也不是什么重要节日,平时没多少人想参与,出事后,苍鹭山便一直处于封山状态,好不容易事情解决了,山脚下那群小妖也想趁这节日热闹热闹。
  晏离舟小时候最爱看西游记,加上这么多天的相处,对这些妖的恐惧也淡化了,就比如身边这位,虽说脾气差了点,实际上也有副软心肠。青葵这么说,让他起了一点兴趣,原本想好的拒绝都咽了回去。
  晏离舟:哪种热闹,烧香祭祖吗?
  青葵:不一样,凡人只能用这种方式寄托对亡人的思念,而我们只是照猫画虎,学着玩罢了。若真想见故人,还不如去讨好魇山那位鬼王,他心情好了,说不定能告诉你故人的转世。
  青葵说话间,没有注意身边晏离舟的神色早已变了。
  鬼王。这个名字并不稀罕,小说中出场率极高的一位人物,可在这本小说里,鬼王无漾却是重要人物。
  他是原主的二徒弟,因太过貌美被原主剜去双目,毁了容貌。
  后来,无漾亲手挖去了原主的眼睛,一刀一刀将原主的肉剐成薄片,足足割了三天三夜,三千多刀。晏离舟光是听着就觉得全身疼痛。
  晏离舟呼吸沉重,这本书是围绕男主展开的,不管是他、祁白茶还是鬼王,都只是男主的陪衬,男主到现在还没出场,等于说,他们只是书中前传,而这前传晏离舟根本没有看过,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在他的剧透范围外。
  他不知道原主是什么时候收了那位徒弟的,可听青葵那么说,那位鬼王听上去很厉害,都要人求着他,那为什么会拜入原主门下的?
  青葵察觉到他加重的呼吸,罕见的关心道:你怎么了?
  晏离舟笑了笑,掩去自己的紧张,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鬼王是什么样的人?
  青葵:不是什么好人。
  晏离舟:你这评价,一点有用信息都不给的好吗?
  晏离舟忽然意识到,既然男主还未出场,那他如果有意避开鬼王与男主,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他的灾祸?他安抚祁白茶的同时,也已经改变了书中的未来轨迹,那他为什么要没事干,收那两个会让他不得好死的徒弟呢?
  泷月君。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
  晏离舟回身,就见一袭红衣的青啼站在游廊尽头,斑驳光影落在他耳垂的碧色琉璃珠上,他唇边挂着浅笑,让人不由自主便想跟着他一同微笑。
  晏离舟:大皇子。
  不用这么生分,叫我青啼就好。青啼走近,晏离舟看见他碧眸里也带着几分笑意,眼前的人仿佛有种魔力,只需看着他,心情就能立刻从阴转晴。
  晏离舟还没出声,身边的青葵先开口了,你来干什么?
  青啼不见怒色,青葵讨厌他,他也讨厌这个妹妹,两人见面要么是单方面生气,要么就是相互无视。
  青啼无视青葵,只看着晏离舟,轻声问道:泷月君要下山吗?
  晏离舟点头,回答道:听青葵说,今天是青溪节,我有点兴趣
  青啼:青枫闹出来的事情还没善后,以防万一,泷月君还是尽量别出门了。
  青葵眉头紧锁,怒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我带人下山玩你就要阻挠,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和他一起啊?
  青啼笑意收敛,语气虽轻柔,却丝毫不容人忽略,我只是说实话罢了,泷月君若真想去,可否让青啼一起陪同?
  他眼神真挚,话里满是关心,晏离舟不好拒绝,遂答应了。
  晏离舟记挂着房间里的小白,跟他们两兄妹约定好时间就回了房。
  隔着一扇门,晏离舟恍惚间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咚咚声,他怕祁白茶睡着睡着就滚地上了,急忙开门,余光瞥见一抹白色影子钻进了床幔里。
  房间内充斥着扑鼻的药味,晏离舟小心翼翼走过去,轻轻掀开床幔,就见白色被褥拱起了一个小山包,那家伙跟他玩躲猫猫就算了,剩下半截尾巴留在外面是想干嘛?
  来到这里那么多天,他总算起了点玩心,伸手戳了戳那毛茸茸的尾巴,被褥震动了几下,尾巴呲溜一下收了进去。
  晏离舟噗嗤笑出声,掀起被褥一角,倏然撞见黑暗中那双剔透的琥珀瞳,他眸中也带上点笑意,问道:醒了?
  听了白日里晏离舟跟瀛朝雪的对话后,祁白茶直到现在都有点不自在,他低低地嗯了声,殊不知他这声轻哼像极了小兽软弱可怜的低吟,落在晏离舟的耳里,他的心霎时就软成了一片。
  晏离舟弯下腰,双手递到祁白茶面前,像对待易惊吓的动物般小心翼翼,声音也压低了,你的伤还没好,需要重新换药,你是想让我帮你敷,还是你自己来?
  晏离舟知道这位徒弟不爱说话,性格似乎有点腼腆,故而耐心十足,像个守株待兔的猎人,静静等着他自己落网。
  面前的手指修长白皙,指腹略带薄茧,不是一双柔软的掌心,祁白茶还在犹豫,爪子却背叛了他的意识,不知不觉中已经悄悄迈出了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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