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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傅定泗,我很想你

  走到电梯里之后,宁皎依才回过神来。
  电梯里没有人,她抿了抿嘴唇,艰涩地开口询问傅启政:“他走的时候……还跟你说了什么?”
  傅启政:“没说几句,只说让我多帮帮你们。”
  “……我们?”宁皎依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傅启政:“对,你们。你和他。”
  宁皎依:“……”
  傅启政:“他知道傅家的人应该是不太会同意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毕竟我二婶之前那个态度……实在是不怎么样。他担心你会因为傅家的事情受委屈,怕你们因为这些事情发生矛盾,所以让我多帮帮你们。”
  “……”宁皎依掐住了手心。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来一点儿声音。
  他真的是个傻子,竟然还在想着这种事情……
  他以为这样做很伟大吗?
  他就是蠢,没脑子。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挺傻的?”傅启政无奈地笑了笑,“当时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也觉得他挺傻的。不过这正好也是他的特点不是吗。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一样,他的方法有些笨,但是目的也很纯粹,就是为了让你开心。他觉得他走了你就会开心,所以他走了。”
  “有些人的感情观是占有,有些人的感情观是放手,显然,他是后者。”
  “好了,电梯到了,我们先出去。”傅启政说话间,电梯已经停在了傅定泗病房所在的楼层。
  宁皎依被傅启政扶着走出了电梯,木讷地跟着他来到了病房。
  **
  宁皎依来到病房的时候,医生还没到,只有阮湘玉和傅诚在。
  阮湘玉的眼眶还是红的,看起来刚刚似乎是又哭过了。
  阮湘玉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哭,宁皎依和傅启政都已经习惯了。
  宁皎依自己没比阮湘玉好到哪里去,所以她完全能理解阮湘玉此刻的状态。
  “你的膝盖怎么了?”阮湘玉看到宁皎依进来之后,慌乱地擦了一把眼泪。
  正要跟宁皎依说话,阮湘玉就注意到了她膝盖上的伤。
  有擦伤,还有一大片淤青,光是看着就觉得很疼。
  “没什么,昨天不小心磕到了。”宁皎依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一句,然后问她:“医生还没到吗?”
  “怎么会不小心磕成这样子,磕到哪里了?你这伤口处理过没有?”阮湘玉走上来,弯腰看着宁皎依膝盖上的伤,越看越担心,“不行,你这个伤得太严重了,现在赶紧去处理一下。”
  虽然阮湘玉这段时间对宁皎依态度好了许多,但宁皎依确实不太习惯。
  尤其是阮湘玉这样热切关心她的时候,宁皎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过了好半天,宁皎依才挤出来一句话:“一会儿吧……等医生过来说完情况我再去。”
  阮湘玉劝不动宁皎依,只能答应下来:“那一会儿我陪着你过去!”
  宁皎依:“……”
  不是她不领情,她只是真的不习惯阮湘玉对她这么好。
  不过,阮湘玉越这样,宁皎依就越能感觉到她对傅定泗的亏欠感有多深。
  宁皎依僵了一会儿,好半天才问阮湘玉:“你还好吗?”
  阮湘玉昨天晕过去了,估计精神头也不太好。
  阮湘玉听到宁皎依关心她,有些惊讶。
  惊讶过后,阮湘玉马上摇摇头,“我没什么事儿,就是这几天太累了……没办法,等定泗醒来我就好了。”
  “哎,现在就希望定泗好好的,不要再出什么茬子了,当年我最后悔的就是留下那个副人格……都怪我太糊涂了,害你们分开了这么多年不说,还害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阮湘玉自言自语地说着,“希望这次催眠是彻底治好了,千万不要再让副人格回来了……”
  听到阮湘玉这么说,宁皎依的身体僵了一下。
  阮湘玉说,千万不要再让副人格回来了。
  宁皎依听得出来,阮湘玉对那个人是真的一点儿眷恋都没有。
  不对,准确来说,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她关心的,她疼爱的,是躺在病床上的这个离经叛道的傅定泗,而不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傀儡替身。
  紧接着,宁皎依又想起了傅定泗日记里的内容——
  他说他本来就不该存在。
  想必,那个时候,他也已经察觉到了阮湘玉对他的态度吧。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当成工具,任谁都不会开心。
  ………
  过了十几分钟,几名医生结束会诊过来了。
  宁皎依看到医生进来,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攥紧了拳头,掌心渗出了汗珠,心跳得很快。
  就像是再等待最终审判的犯人一样。
  宁皎依观察着几个医生的表情,他们的脸色看起来还算正常。
  单看这状态,情况应该是没有很严重的——
  宁皎依正这么想的时候,主治医生已经开口了:“我们做过了各项检查,经过检查之后发现,病人的身体机能没有什么问题,脑电波也正常,可能病人潜意识里不太想醒过来,这个需要外界干预来刺激一下——”
  说到这里,主治医生看向了宁皎依,问道:“这位是病人的妻子吧?你平时有陪他说话吗?”
  被主治医生这么一问,宁皎依当即愣住了。
  傅定泗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她好像真的没有陪他说过话。
  虽然她会在病床前守着,但大部分的时间都很沉默。
  她是出于愧疚和担心守着他,坐在病床前的时候,只是希望他快点儿醒来,却从来没有想过跟他“沟通”。
  被医生这么一说,宁皎依不免有些愧疚。
  她摇了摇头,抱歉地说:“可能我太心急了,还没有尝试跟他沟通过。”
  “或许你们可以试一试,你跟他说说话,他应该有意识的,我们临床中经常会用这种方式唤醒潜意识不愿意苏醒的患者。”主治医生笑着对宁皎依说,“或许他潜意识里觉得他醒来之后会失去什么东西,所以他不想醒过来,关于你们之间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但我听说他是为了你受伤的,你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你说的话,肯定是有用的。”
  “不过心理学方面我不擅长,或许可以去问问eddie?对了,我现在把他喊过来吧,他今天正好有时间。”
  说到这里,主治医生已经拿出手机给eddie医生打电话了。
  ………
  很快,eddie医生就被喊过来了。
  再次见到eddie医生,宁皎依不免又想起了自己昨天跟他的那段交谈。
  在eddie医生面前,她仿佛是一个没有秘密的透明人。
  宁皎依有些不敢跟他对视,直接低下了头。
  eddie医生倒是没有去针对宁皎依。
  他进来之后,态度很专业,跟傅定泗的主治医生沟通了几句。
  主治医生对eddie交代了一下傅定泗的情况,“他现在没有任何问题,伤口康复得也很好,脑电波也正常,不愿意醒来可能就是潜意识里在逃避,这个我们已经跟他的妻子沟通过了,接下来打算让她尝试一下唤醒病人。这个过程,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助,这是你擅长的事情。”
  eddie医生点点头,欣然答应下来:“交给我吧。”
  其实,傅定泗醒不来的这个原因,eddie医生之前已经猜到一些了。
  现在检查结果出来,基本上肯定了他的想法。
  宁皎依现在心思已经不在傅定泗身上了,而傅定泗很聪明,他一定是有感受的。
  想必,傅定泗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宁皎依也没有认真坐下来跟他说过话。
  他虽然昏迷,意识约莫还是清醒的。
  人的大脑真的很神奇,eddie已经不止一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了。
  eddie医生跟其他几名医生聊了十几分钟,之后从主治医生那边拿到了傅定泗的检查结果。
  其余的医生把任务交给eddie医生之后就离开了。
  eddie医生拿着傅定泗的检查结果看了一会儿,确实是没找到什么问题。
  尤其是血常规,他的数据看起来是一个非常健康的人。
  看来,问题确实是出在潜意识。
  “医生,我儿子能醒过来吗?”阮湘玉其实不太相信刚刚主治医生说的那个办法。
  宁皎依这段时间每天都守着傅定泗,傅定泗怎么可能不想醒来?
  eddie医生听完阮湘玉的问题之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宁皎依。
  阮湘玉没注意eddie医生的这个动作。
  只是,他不说话,阮湘玉慌张得不行。
  于是,她又追着eddie医生问:“定泗之前的催眠是你做的吧?他现在昏迷不醒会不会跟之前的催眠有关系?我听说……副人格在受到重大创伤和刺激的时候还是会出现的,他有没有可能是被……”
  “没有,这一点你可以放心。”阮湘玉还没问完一个问题,eddie已经给出了她回答:“除非出现奇迹,不然副人格不会再回来了。”
  阮湘玉:“……”
  这话她太熟悉了,当初傅定泗车祸之后做催眠,那个医生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当时她信以为真,结果呢……?
  现在再听到这样的话,阮湘玉已经没有办法相信了。
  “上一次……他第一次做催眠的时候,医生也是这么跟我们保证的。”阮湘玉把之前的情况跟eddie医生说了一遍,“可是最后主人格还是回来了……”
  “那不一样。”eddie医生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傅定泗,“他能回来,是因为副人格是主动自愿消失的。”
  阮湘玉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这事儿,她是真的不知道。
  不止阮湘玉,傅诚听到这话之后也惊讶了。
  自愿消失……?
  “是啊,他当初找上我做催眠,就是为了彻底杀死自己,把身体还给主人格。”eddie医生说,“所以这不是什么奇迹,因为副人格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显得这件事情像是个奇迹。”
  “这种情况,临床中很少见。这种病,你懂的,一般情况下,每个人格都想成为身体真正的主人。”
  阮湘玉和傅诚都说不出话了。
  他们对这种病是有些了解的,eddie医生说的这些情况,之前的医生也有提过。
  “所以不必担心了,自愿消失的人格不会再回来。”eddie医生又将结论重复了一遍。
  “好好……谢谢你,这下我能放心了。”阮湘玉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阮湘玉松了一口气,宁皎依那边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傅启政站在一旁,目睹了宁皎依表情的变化,无声地叹息。
  这种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宁皎依了。
  现实如此,说再多好听的话都没有用。
  那个人不会回来了,就是不会回来了。
  宁皎依再不愿意面对,都要接受现实。
  阮湘玉那边听完eddie医生的保证之后显然是很开心。
  她走到了宁皎依面前,抓起了她的手腕,“我先带你去处理一下膝盖的伤口,一会儿你回来跟定泗说说话,他听到你的声音之后肯定很开心。”
  面对阮湘玉的热情,宁皎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本身就情绪不佳,被阮湘玉这样拉着,更是浑身不自在。
  傅启政看出了宁皎依的不自在,便马上站出来替她解围。
  傅启政笑着对阮湘玉说:“我带她去吧,您跟二叔先在这里陪着定泗吧,您身体刚刚好一点儿,别太累。”
  阮湘玉很信任傅启政,听完他的话以后点点头,“也好,那就辛苦你了,启政。对了,一定要让医生好好处理一下,我看她的伤口很严重。”
  阮湘玉瞧着宁皎依膝盖上的伤就觉得疼,生怕她出什么差池。
  傅启政点头应了下来:“您放心,一定。”
  说完,傅启政就带着宁皎依离开了病房。
  ………
  从病房出来到外伤处理急诊室的路上,宁皎依一路都低着头没有说话。
  傅启政这次也没有开口劝她,安静地带着她来到了急诊室。
  急诊室这边的医生也认识傅启政,傅启政简单说明了一下宁皎依的情况,医生给她做了个检查,然后开始给伤口消毒、上药。
  这个过程很疼,但宁皎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医生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她会叫疼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她竟然表现得如此淡定。
  医生都有些佩服她了。
  替宁皎依处理完伤口之后,医生笑着说:“这位女士很厉害,这么疼竟然没有说一句话,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病人了呢。”
  宁皎依听到医生这么夸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出于礼貌说了一声“谢谢”。
  之后,宁皎依就跟傅启政一块儿离开了急诊室。
  从急诊室出来以后,傅启政拍拍宁皎依的肩膀,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些事情总要慢慢接受的。”
  “他走是希望你开心,你要始终记得这一点。”傅启政温声提醒着她。
  一句话,让宁皎依醍醐灌顶。
  是啊,那个人走,是为了让她开心。
  可是现在她过得一塌糊涂,等于是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
  她确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傅启政说得没错,她得学会面对现实。
  珍惜眼前人,慢慢接受现实。
  宁皎依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向傅启政,“谢谢你,傅总。”
  傅启政笑着摇摇头,“别跟我这么客气,我以为我们算是好朋友了。”
  “算,当然算。”宁皎依用力地点了点头。
  傅启政说:“你能这样想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要对人性失望。有人辜负你,也会有人对你好。我和洛湘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傅启政没有直接提起嘉陵的事儿,但宁皎依很聪明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想到嘉陵的时候她还是会难受,但可能因为现在有更难受的事情等着她,所以她平和了不少。
  ………
  包扎好伤口之后,傅启政送宁皎依回到了病房。
  傅启政那边还有工作要忙,把宁皎依送过来之后就先行离开了。
  eddie医生还在病房呆着。
  宁皎依回来之后,eddie医生和宁皎依对视了一眼,随后开口说:“两位长辈先回去休息吧,让她单独跟病人说说话,这样效果可能会好一些。”
  阮湘玉很听eddie医生的话,他一这么说,阮湘玉马上就跟着傅诚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阮湘玉和傅诚离开以后,eddie医生对宁皎依说:“你陪他说话吧,有什么问题到办公室找我。我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就走了。
  **
  宁皎依抿着嘴唇走到了病床前坐了下来。
  她看着病床上昏睡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像……他昏迷之后,她真的从来没有单独坐在病床边儿上陪过他。
  在名城的时候她也守过夜,但那会儿白晓会在,而且阮湘玉和傅诚也会在。
  来到纽約之后也是如此,病房里总是会有第三个人在,他们几乎没有独处的时间。
  可是,在eddie医生刚刚说之前,宁皎依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对不起。”宁皎依看着面前的傅定泗,轻轻地动了动嘴唇。
  她这三个字声音很低,不凑近了听根本听不到。
  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这三个字究竟是说给哪个人听的。
  是那个为了成全她而消失的人,还是这个为了救她而重伤的人?
  宁皎依低头看到了他的手掌。
  傅定泗的手很好看,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头很长,不算细,但是关节很明显,是典型的很有男人味儿的那种手。
  昏迷了半个多月,他的肤色都白净了不少。
  宁皎依想起来,曾经他们恋爱的时候,她还调侃过他的肤色,
  傅定泗皮肤很白,不仅白而且嫩。
  他们刚在一起那阵子,宁皎依经常会调侃他有做小白脸的潜质。
  傅定泗也不太喜欢自己的白皮肤,后来就开始放肆晒太阳,确实晒黑了不少。
  用他的话说就是,黑一点儿比较健康。
  但他本身就白,隔几天不晒就会白回去了。
  比如现在——
  宁皎依轻轻地捏起了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
  他的掌心没有什么温度,甚至带着凉意。
  这样的温度让宁皎依有些难受。
  她低下头来,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傅定泗,你快醒过来吧。”吻过之后,宁皎依抬起头来看向了他的脸,“你要让我每天都这么难过吗?”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不醒来,我怎么说给你听呢……”宁皎依吸了吸鼻子,“快点醒过来吧,我一直在等你。”
  “傅定泗,我很想你,真的。”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宁皎依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了眼泪。
  她的一滴眼泪就这么滴在了傅定泗的手背上。
  一旦开始哭,就像开了水闸一样,眼泪怎么都停不住。
  病房里没有别人在,宁皎依哭得越来越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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