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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上药

  阿弥面上倏地一红,心虚将视线撇开一瞬,但又立即倔强回首,倨傲抬着下巴道:“怎……怎的没有?我跟周先生学——”
  “学了两天就被你们家那老姑姐拎回去了不是?”
  转角嘻嘻哈哈来个人,高声爽朗笑着,搓着双手转出来,将阿弥羞愤的话打断。
  水玉山。
  阿弥没个好气,半转着身子自言照清一侧横眼出去,抬手要打向站到言照清身侧的来人,被阿寿一把捉住了手腕。
  把脉。
  “哎……哎呀……”
  阿寿把脉,连连叹气。
  言照清垂眸看他,“怎么了?”
  阿寿原想嬉皮笑脸地吓一吓阿弥,但言照清冷的眼神这样一落下来,又背着头顶的灯火,只能瞧得见他被灯火勾勒出来的镶嵌着金边似的脸部轮廓,表情全都看不清。
  在这样清冷的夜里,活像一个修罗殿来的绝色男鬼。
  阿寿心中咯噔一下,收敛了嬉笑的神情。
  “也不怎的,得歇几日,缓一缓。”
  水玉山将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弓腰,看着阿弥,好笑出声道:“铁打似的小狼崽子,也要休息?这不像你啊阿弥。”
  阿弥翻个白眼,打个哈欠,问水玉山来这儿做什么。
  水玉山挑拣了阿寿身后较远的位置,站上廊凳又蹲下,搭在膝盖上头的双手十指自然交叉着,“想找人喝一喝酒,东边老张头好些天没开张了,正等着财神爷我送银子上门呢。”
  说了这一句,视线不住往言照清身上瞟。
  阿弥抬头看看天色,嘟囔道:“三更半夜,谁同你喝酒去?”
  水玉山一咧嘴,“反正我不同你去,你酒量浅得像王八池子似的,别没两坛下肚我就得扛着你回来。不尽兴,不尽兴。”
  阿弥又白他一眼。
  阿寿正挑拣着那些瓶瓶罐罐,每一瓶都打开仔细闻嗅,确认有无有心人往里头投毒,最后捏着一个装止血粉的小瓶子,另一手就要拉开阿弥右肩的衣领子。
  她之前劫法场被言照清刀气伤的口子,这么久了因中毒都不见愈合,这一段时间才好转起来,但剩一道细小的未愈的口子,还需要上药护理。
  “你做什么?”
  阿寿才将阿弥衣领拉开,就被阿弥一把将手挥开。阿弥将身子往另一侧靠,离阿寿尽量远,并揪住了自己的衣襟,一脸戒备地防着阿寿,眉头微蹙,像看一个登徒子。
  阿寿一愣,抬头看了一眼言照清,同阿弥和言照清道:“上个药而已,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我自己弄,不用你。”
  阿寿莫名其妙,“医者父母心,你还怕我占了你的便宜不成?”
  阿弥默然,水玉山也默然。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阿寿无语望天,“医者父母心啊!就算藏月楼的花魁赵娇儿站我面前,将自己脱光了,我也没动过歪心思,一心只想治好人家,如今倒被你这个没几两肉的丫头将我看成了那等登徒子……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阿寿唉声叹气站起来,将手中包着瓶瓶罐罐的包袱往阿弥手里塞,“这个是你颈上和嘴角用的,这个是你背后用的,这是你的断手用的,夹板不必拆,顺着夹板的间隙往里头淋就成。”
  说罢两手空空,拍拍屁股,去揽水玉山的肩膀。
  “走啊,老哥儿,喝酒去?我千杯不醉,能陪你一晚。”
  水玉山自廊凳上跳下,赤着的脚“吧嗒”一声踏在浴房前的青石砖上,“嚯哦?你千杯不醉?我可不信——哎?!这是哪儿来的小娘子?长得可真水灵。”
  水玉山说话的时候,陆汀恰好从浴房里头出来,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搭着,端的是慵懒姿态。他是宫中内官,五官本就偏阴柔,在宫中滋养多年,养出了一副看似柔和的外表,此刻浴房门口两盏灯笼一照,照得他的细眉如远山,双眸如水泛清波,一双唇嫣嫣有光彩,端的是无边的动人妩媚。
  陆汀听闻粗野汉子的调戏,抬眼见那人笑呵呵站在那儿,因为被他一副好样貌所惊艳,拘谨搓着自己的双手,笑着看他。
  陆汀有些恼,冷眼如刀直射过去,那汉子也没有进一步的调戏,只是说了这么一嘴,瞧了言照清一眼,勾着阿寿的肩,就说要去喝酒。
  然后便这么走了。
  陆汀错愕,又有些失落,这男人真奇怪,若是在外头,其他男人见了他的姿色没有不斗胆进一步行动的,他就只是口头上占了个便宜,就这么走了?
  阿弥见人已经出来了,胡乱拨了拨自己半干的发,便收拾那装着药的包袱,便打着呵欠同陆汀道:“陆大人,你既然已经出来了,这儿就不用我了,我去睡觉了。”
  阿弥一只手没法拾掇完,只能尽力用单手将小包袱拢在怀里头,实在是困顿得很了,也不管那陆汀应不应,从廊凳上垮回长廊里,想了想,问言照清:“我住哪儿?”
  言照清垂眸看她,伸手将她怀里的包袱又拉扯出来,“公堂后的小间。”
  阿弥起先因怀里一空觉得不满,这人老爱抢她的东西,但听到公堂后的小房间,阿弥怅然了一下,往后院那儿瞧了几眼,不做声点头。
  也好,她前段就是住那儿的,那儿还是秦自得十数年如一日待过的地方。她对不起他,尚且还没法手刃仇人给他报仇。
  言照清自然没放过她面上一闪而逝的惆怅,也没错过她往后院瞥的一眼。她长得矮,微微仰面的时候,挂在上方的灯火将她面上所有的细节照得清清楚楚的,连嘴角微微撕裂的细小伤口都照得清清楚楚。
  秦自得和其他衙役的尸骨还埋在后院,再等一个大晴天,席子墨就会将他们起出来,葬到城外的乱葬岗去。
  言照清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包袱,递给陆汀。
  陆汀谨慎,言照清先前那叫人误会的言行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还没消退——短短三四盏茶的时间,怎可能消退得了?同言照清说话的语气里头就带上了浓浓的防备,“做什么?”
  言照清将小包袱硬塞给他,提着呵欠连天的阿弥的一只手,将人往陆汀那儿推,并用阿弥的身子垫着,一同将陆汀往他刚出来的浴房推:“你是内官,她是女子,你给她上好药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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