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

  “你说的真轻松,刚才白大爷废了那么多力才抢救回来的,你一句话就放弃了?你知道一头猪能卖多少钱?能解决几个人的工资?又能给他们家庭带来多少改变?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几千块就没了,如果这个猪场都靠物竞天择生存,那还不如趁早关门。”
  罗冠杰没睡好本来心情就差,又没头没脑得被人挤兑一顿,他也不干了,甩手就走:
  “对,对,你们都高尚,就我混吃等死行了吧。”
  罗冠杰回到屋里,浑身酸痛,毕竟太久不运动,昨天被猪撵的突破极限,现在身上恨不得散架。他用沐浴露给自己从里到外洗了八百次,终于在没有热水之前,他冲干净泡沫上了床,他妈的,全世界都跟自己作对,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一边干活一边让人骂,他到底图什么。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是被饿醒了,刚要出门,就又看见那张极度不想见到脸。
  “我要去村委会一趟,白大爷已经盯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你现在没事去换一下他,他年纪大了,不能这么熬。”索兰图迈步就要下楼。
  罗冠杰心里不满:“凭什么我去,这厂里那么多人呢,我不去。”
  “别人都在山上采茶叶喂猪,或者打扫圈舍给猪喂食,你想做哪个?他们有的人年纪当你爷爷都富裕,你一天到晚在这游手好闲,所有人都在为这猪场出自己一份力,你呢?”
  罗冠杰被问的哑口无言,他知道这个养猪场为了节约成本,一人当作几人用,确实没有什么富裕人手,他也不是那么懒,可是从昨晚到现在,他一顿饭都没吃,饿的头晕眼花。
  尽管不情愿还是被索兰图带着来到圈舍,白大爷正在看着小猪吃奶,毕竟第一天培养小猪的吃奶位置还是很至关重要的。
  “白大爷,我一会儿回村委会一趟,您忙一天,还没吃饭,让他替你一下,您休息休息。”
  白大爷毕竟上岁数了,身体真的扛不住,也没过多推辞,叮嘱了注意事项,跟着索兰图就出去休息。
  圈里只剩下罗冠杰一个人看着一只母猪还有一群粉嫩嫩的猪仔,看着小猪拱来拱去吃的不亦乐乎,他这肚子也开始抗议,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没打牙,加上马上到中午,这气温也让他有点不太舒服。
  母猪泌乳是有时间的并不是一直有奶,现在小猪吃饱喝足,已经开始围着妈妈开始吭哧吭哧地睡觉,罗冠杰觉得自己盯着母猪喂崽傻极了,尤其还是自己饿着的时候。
  前后思想斗争一番,他觉得趁这个空当,自己去吃个饭应该没什么问题。
  养殖场有食堂,每次做的饭也都有富余,管理食堂的是个胖胖的大婶,大家都喊她胖婶儿,胖婶儿人很朴实,又很能干活,对罗冠杰也格外关照,每次打饭都多给他多打几勺,这是罗冠杰在富康养殖场为数不多温暖的时刻。
  其实,平时他也没什么机会见到胖婶儿,胖婶儿很勤快,总是闲不住,不是做饭就是给养殖场打扫卫生,这会儿又出去跟养殖场的人去山上采茶叶,罗冠杰东翻翻,西找找,果然胖婶儿给自己留了饭。
  自打来了富康养殖场,罗冠杰这个挑三拣四的毛病好了不少,以前食材不新鲜不吃,剩饭剩菜不吃,色香味欠佳的不吃,现在他除了猪食不吃,其他倒也没什么太多挑头,毕竟在这个外卖饭店都罕至的地方,不吃就是饿着。
  罗冠杰一边吃一边哼着小曲儿,吃饱喝足,打着饱嗝儿就往圈舍走,要是圈里的猪仔还是乖乖的,他还想来个二次回笼觉。
  罗冠杰正想的美滋滋,可是他快走到母猪圈,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本应该听见圈舍内猪苗哼哼唧唧的声音,此刻他听不见猪仔的任何声音声,母猪似乎也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加上圈舍里闷热潮湿的高温,让他突然意识到,不好,出事了。
  罗冠杰几步上前转到猪圈前方,母猪闭着眼,四肢僵直的倒在地上,而身下压着刚刚出生的小猪,只有一直离得老远没有压到,罗冠杰顾不得许多,大喊一声:
  “不好了,母猪压死小猪了!!”
  他边喊边翻进圈舍,也顾不上地上的屎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压在母猪身下的小猪抢救出一部分,还有其他的小猪已经被母猪压了多时,罗冠杰自己翻不动这么大的母猪。
  白大爷吃完饭,稍微小憩了一会儿,刚想回来看一眼这边的情况,就听见罗冠杰的叫声,他健步如飞的来到跟前。
  一把拉开罗冠杰,双目滴血一般:
  “这样多久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出去吃个饭,回来就这样了。”
  罗冠杰被问的心虚,其实他出去吃饭加上瞎晃悠至少过去一个多小时,要是他刚走母猪就压住了猪仔,这些小猪苗肯定回天乏术。
  白大爷示意罗冠杰搭把手,俩人合力抬起母猪,身下的小猪早已没了呼吸,白大爷直接开始拍打剩下小猪的耳根,有几个动了一下,有的则毫无反应,白大爷继续人工呼吸,却无济于事。
  一窝12个猪仔损伤大半,到了晚上最终也只勉强活下来4只,按照白大爷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母猪上了年纪,加上夏天中午气温过高,没有及时采取降温措施,晕倒当时就可能就猝死了,偏偏砸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这一下猪场损失惨重。
  所有人的脸上愁云惨淡,而罗冠杰也知道捅了这么大篓子,也是因为自己的擅离职守,该给母猪喷水降温,及时发现压住猪崽,他都没有做到,才会造成如此惨重损失。
  但是作为猪场的一把手,没人敢当面训斥他,所有人只是不住的叹气,刚刚卖猪的喜悦一下子就被这样的事故冲的烟消云散,猪场本来经营就困难,这样的事无疑是雪上加霜。所有人都在沉默的吃着饭,索兰图办完事,返回到猪场正好赶着晚饭时间,食堂内气氛低沉怪异,他不解的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罗冠杰没脸,只悄咪咪的低着头独自坐的老远,白大爷辛辛苦苦接生了一晚上的成果,一下子毁于一旦,气的他根本连晚饭都没吃,其余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纷纷说自己还有事要做,都找理由各自离开。
  屋里只剩下罗冠杰,还有孟庆源对着一头雾水的索兰图,孟庆源夹在中间,不能说实话,又不能不说话,只好犹豫着开口:
  “这个,小索呀,你别急,就是昨晚刚生的那12头猪苗死了8个,大家心情都不好,也没别的事儿。”
  索兰图一听,惊讶的看了一圈,只见罗冠杰低着头,难得一见的没有说话,加上刚才众人的反应,他心里顿时有了大概的猜想:
  “怎么死的?昨天接生完还好好的,而且就算传染病也没有死的这么快,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索兰图的穷追不舍,孟庆源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罗冠杰感觉自己好像在被审问,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更何况这猪场都是我的,死两头猪算什么,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就是我没看住啊,怎么着吧?死都死了,现在说这些用什么用啊,再说了,不就是几头猪么?几个钱呀,大不了我赔给你。”
  罗冠杰说的理直气壮,他虽然有错,但是索兰图一个外人凭什么对自己指手画脚,再说了,不就是钱么,钱能解决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
  “也就是说因为你的失误才造成这些损失?这是赔偿的事儿么?这是性质问题?!”
  “姓索的,你少在我面前,上纲上线,什么性质问题,不就是我不小心让母猪压死几只猪崽子,再说了,我又不是诚心的,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个猪场姓罗,不姓索,你没完没了的,怎么这么事儿逼。”
  索兰图下午被支书叫去除了汇报一下养殖场的相关情况,还安排了些别的工作,刚一开完会,他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一路上他就感觉自己眼皮直跳,他虽然不迷信,但是这种心慌的感觉,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一个失误让本就千疮百孔的富康养殖场更加风雨飘摇,更重要的是,母猪产后死亡压死小猪,这种错误实在是太过低级,犯错的人要是换成其他人,早就该被开除了。
  面对这种知错不改还理直气壮的废物,索兰图在也忍不住了: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么恬不知耻的话?你的猪场?这猪场你出过一分力气吗?你只不过是姓罗,才享受这一切,倘若你不姓罗,今天这样的错误,足以让你收拾行礼滚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他妈还能干点什么?就这么点儿事儿都干不好,你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养条狗训练好都比你好用。”
  这顿数落也彻底激怒了罗冠杰,罗冠杰不是没有自责,但是他的内疚也就那么多,更何况当着自己员工的面子,被这么数落,面子大过天的罗冠杰气的直接一拳就往索兰图脸上招呼。
  索兰图在学校散打、篮球都是校队级别,面对罗冠杰这种花拳绣腿,他一手就擒住了罗冠杰的手腕,顺势一推:
  “怎么?没理就要动手么?我奉陪到底!”
  站在一旁的孟庆源彻底慌了神,一边是老板,一边是村官,哪个他都得罪不起,只好夹在中间当起和事佬:
  “罗总,罗总消消气,小索也是心疼那些猪苗,不是针对你。”
  索兰图早就想给罗冠杰一点颜色看看,直接道:
  “我就是针对他,我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罗冠杰被孟庆源拦住不得靠前,他顺手抄起手边的水杯冲着索兰图就丢了过去,大骂道:
  “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敢教训老子,不就是几头猪么,老子买来赔你,马勒戈壁的,我看你才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之浪费土地,除了找事儿,装逼,你还会什么啊你?谁看见你不烦啊,你他妈到处管闲事儿,显着你个儿大,懂事理了,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处装收买人心想要孤立我,死变态,你他妈也配!”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骂的不可开交,孟庆源使出浑身解数才把二人分开,罗冠杰骂的脸红脖子粗,孟庆源带着索兰图去安慰白大爷。
  罗冠杰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在这儿,他竟然混的一个支持者都没有,就连孟庆源他也看出来了,只是面子上不好多说,实际行动,都是站在索兰图一边,他真的恨极了,在这个没有身份金钱加持的领域,他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环,没人支持,没人迎合,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直到太阳落山,罗冠杰才感觉到一点疲惫,他缓步走出食堂,只听见诺大的院子里,隐隐约约有哭声,仔细一听还是女人的哭声,罗冠杰以前就怕看鬼片,刚才还浑身是胆,这悠悠凄凄的哭声顿时吓得他小腿有点抽筋儿,不过,他一看表现在才八点来钟,谁家鬼这么早上班?他壮着胆子循着哭声走了过去。
  结果在食堂后身见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养殖场除了猪是母的,唯一一个女性就是食堂做饭的胖婶儿,罗冠杰记得这个人,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声:
  “是胖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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