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他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因为，解开眼罩之后，眼前，仍旧一片黑暗。
  这是个没有丝毫光源的空间，跟蒙上眼睛没有任何区别。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放到别人身上，说不定已经被这连番的打击击溃，可惜，独孤鸿完全不会有那样的感觉，稍定定神，他开始在山洞里慢慢摸索。
  《江湖》中有体力、饱饮度的设定。
  非特定环境下，饱饮度不会减少，只随体力消耗而变化。
  体力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减少的，它依据人的活动量计算消耗，慢步行走或坐着不动甚至不减体力。
  所以，困在这里近四年，独孤鸿也没变成《江湖》里第一号饿死鬼。
  山洞里转了两圈，他初步适应了阔别已久的躯体。
  脑波感应的游戏方式，大脑与游戏里的身体之间，有一个同步率。
  那不会像现实里复健那么困难，但要恢复到最佳状态，也不是急切间可以办到的。
  这段时间里，独孤鸿确定了一件事。
  这是个很小的山洞，小到只有绑他的那根石柱，横宽四五步，纵深六七步，胳膊稍长一点的人，就能触到相对的两壁。
  他终于知道，当那三个人离开，为什么会有锨铲锄头的声音……
  三把证物还留在洞里，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刷新。
  人也自由了，工具也有了，现在，只剩下该从哪个方向挖的问题。
  这不是能够轻易决定的一件事，挖掘是体力劳动，必须得保证体力耗光之前找到出路。
  也许真的因为时间太久，独孤鸿竟然找不出墙壁上被填埋过的痕迹，四面似乎是相同的石质壁面。
  席坐地上，张目四顾，独孤鸿开始回忆论坛里关于挖掘的帖子，计算余下的饱饮度体力可以支撑自己挖多久多深，怎样分配到墙壁上会比较合理……
  他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绝望。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渐渐的，他的心思开始被另一件事吸引……
  自己的视野，间断的会亮几下，那是非常非常微弱的反应，若非四下里漆黑一片，又经过四年之久不能视物的生活，不可能注意到这点变化。
  虽然只有几秒钟，却是实实在在的光亮。
  独孤鸿找了许久，没发现可能的外部光源，只是意识到，光亮是三分钟一轮的周期反应，每三分钟，就会有密集的几次闪亮。
  三分种……
  这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数字。
  闭上眼睛开始内视，他又知道了一些内功的秘密……
  谁都以为，不运转周天的时候，内力是存储在气海里的。
  原来事实并非如此，或者说，并不完全如此。
  大部分内力的确是呆在气海里的，却还有一小部分，会随着惯常的内力循行路径运转，没有一刻停息。
  甚至还有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流，在全身上下的正经奇经经别经筋里流淌。
  显然，这二者，前者是修习内功的副产物，后者是人体自然的生理现象，而且，它们的运转不会带来任何程度的属性增强。
  独孤鸿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明白到，当真气流经几个特殊的穴位，会带来视力的加强。
  所以说，普及眼保健操是有好处的。
  天应、晴明、四白、太阳、攒竹、鱼腰、丝竹空、瞳子寥、球后、承泣……华国的人，只要上过学，对这些穴道简直如数家珍。
  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痛过后，独孤鸿的视野渐渐明亮起来，就好像四下铺了一层满月的银光。
  “恭喜玩家天地孤鸿，领悟内息爆发：视野，增加奇遇值10，增加江湖声望50。”
  实在不能令人满意，似乎，随着领悟技能的增多，奖励正在逐步递减。
  但是，独孤鸿已完全没有心思来关心这些。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找不到出口……
  出口并不在墙壁上，而是在地面，某个角落深处，有一块颜色截然不同的土地。
  《江湖》的世界模拟系统做的惊人的强悍，三年前张扬、雷壮、田宇轩只是随随便便将土一填，随着时间的沉积，三年过后，土壤竟然就变得异常坚硬了，与现实简直没什么区别。
  拿着生锈的破铁锨烂锄头，独孤鸿艰难的破开地面。
  一小时之后，他挖到了潮湿的土层……
  这不是正常的情况，地底的土地，很少有如此潮湿的，除非，是挖到了地底暗河附近。
  难道，自己判断错误？
  他停下了，体力还余一半，已经不允许他犯错。
  正犹豫间，透过土层，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虽然有土层过滤，消去了大半威势，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其中沛然莫名的能量。
  独孤鸿笑了，抡动铁锹，飞快了挖穿了余下的土层，直到涓涓细流沿着洞穴流进来……
  那是一声惊雷。
  不是他判断错误，而是外面下雨了。
  算算季节，正是游戏里第五个年头的夏天，多雷多雨的季节……
  第十五章 没事别装逼，装逼被雷劈
  大理城西北。
  苍山十九峰某峰峰顶。
  满身泥泞的身影在滂沱大雨里尽情宣泄：“我自由了！我自由了！自由了……哈哈哈哈，十年面壁图破壁，壁破图穷戈匕见，我回来了，我独孤鸿回来了……”
  即便自闭，即便体内缺少激素分泌，从四年不见天日的牢房中逃脱，这种变化，还是让独孤鸿兴奋到难以自抑。
  他在峰顶奔跑跳跃，尽情舞动。
  他感觉到激情正从内心深处涌现，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兴奋，让他战栗，让他不知所措……
  此刻周围如果有人，他立刻就会变回平日清冷自若的独孤鸿，可是，周围没人。
  在这个时刻，在这一瞬间，这里，是他一个人的世界。
  自由的呼喊在山巅，在十九峰峡谷间，在东方的洱海上空飘荡，甚至，盖过了接连不断的惊雷。
  翻滚的乌云似乎被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激怒，刺目的电光，带着它们的咆哮，劈开天与地的间隔，正击中峰顶的最高处，那个手舞足蹈的人形。
  独孤鸿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凝聚成一尊雕塑，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天雷从他头顶灌入，一瞬间夺走他的神志。
  他脑中最后一丝意识，是天雷的惊人电流，沿着他的经脉，带着酥麻、震颤、撕新裂肺的痛楚，从头顶直贯脚底，然后流入能够承载一切的大地。
  【江湖谣言】：玩家天地孤鸿被雷电击中身亡。希望玩家们提高警惕，不要在大雨天出门。
  是夜，天地孤鸿的名字登上论坛十大倒霉玩家榜首。
  “没想到还有人会起这个傻逼名字！”大理城中，已经威风八面的三个玩家尽情耻笑这种史无前例的死法。
  ****
  这是次不正常的断退。
  如果游戏中人物昏厥，系统会自动将人踢到论坛界面，游戏状态显示暂时无法登陆。
  如果游戏中人物死亡，那么，应该立刻可以在自己设定的记录点处复活，或者是选择距离自己最近的城市复活。
  可是，两者都没有发生。
  早晨，独孤鸿是自然的从昏睡中醒来的，刚刚好是游戏暂停的六点钟。
  晚十朝六，已经是人们的习惯，不管在不在游戏里都是如此。
  晃晃脑袋，独孤鸿忆起游戏中的情形。
  第一件事，自然是拨打客服。
  回答很是套路化：
  “如果意外造成您身体方面的损伤，请到医院开出证明，联系敝客服部。”
  “如果造成了您游戏中财物的损失，请至少进入游戏确认之后，再跟我们联络。”
  “谢谢合作，再见！”
  忙音……
  重新再播，电话里传来不带一丝生气的电子音：“请至少半小时之后再拨打此号码，否则，您将被第六夜集团投诉电话骚扰，再见。”
  忙音……
  这就是华国游戏客服的嘴脸，所以，即便《江湖》做的那么出色，也只是华国内部很多人玩，始终达不到风靡全世界的程度。
  放下话筒，独孤鸿自我感觉了一下，身体……似乎并没什么不妥，反而比平时更好一些，也许因为许久没有过的无梦睡眠吧。
  他很快把这件事丢到了一边。
  值得生气的事情太多了，加上他过目不忘的天赋，有时候，他甚至庆幸自己是个精神病，否则，他相信自己一定是被活活气死的。
  ****
  再一次进入游戏，独孤鸿出现在大理城的复活点，系统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尸体必定尸骨无存了，这点毫无疑问。
  不过，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打开系统面板，独孤鸿立刻知道了自己的损失：7两8钱92文，身上只剩下3两另73文，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当初卡机之前，三个人几乎骗光了独孤鸿的装备和钱。
  换作其它人，经历他所遇到的一切，也许就心灰意冷，也许心里念念不忘的就只剩报仇，可是独孤鸿不会。
  他的情绪没有波动，他什么时候都是冷静的，即便报仇的欲望本该强烈到烧毁一切理智。
  他很清楚，四年多的与世隔绝，让他在内力方面出类拔萃，但同时也剥夺了他对游戏的认知和熟悉，仅仅论坛上看来的内容，不能取代真实的游戏经验。
  现在就冲进别人家里喊打喊杀，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自己重新回到点苍山洞里，再面壁个十年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