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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第244节

  “世子,阿玉。”
  两人闻声抬头,就看见杜庭兰姐弟坐在回廊下,廊下铺着凤翮席,席上满是珍果芳酿,微风习习,春日融融,姐弟俩一个柔美端庄,一个清秀文弱,模样倒是极相似。
  滕玉意忙和蔺承佑迎上去:
  “阿姐,绍棠。”
  姐弟俩离席行礼,歉然道:
  “其实该叫王爷和王妃了,先前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蔺承佑撩袍坐下:
  “真要这样叫,反倒显得生疏了,阿姐叫惯了阿玉妹妹,不如索性叫我妹夫。
  绍棠,你叫我姐夫就好。”
  杜庭兰温柔的目光落在滕玉意身上,妹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模样隐约比成亲前更娇美了,她心知妹妹过得无拘无束,便也发自内心地替妹妹高兴。
  “你们新婚燕尔,我和绍棠本不宜过来打搅。”
  杜庭兰从身后婢女手里拿过一个漆匣,柔声说,“昨日就知道妹夫复明,大礼之日也没来得及道贺,今早爷娘越想越高兴,也等不及阿玉回门那日了,一早就准备了贺礼让我们登门贺喜。”
  滕玉意亲自接过贺礼,上前挨着杜庭兰:
  “阿爷也知道这事了吧?
  今早世子就让人给两府都送信了。”
  “姨父自是知道了,阿爷说,姨父高兴得不得了。”
  “姐夫,听说你和玉表姐要去濮阳捉妖?”
  蔺承佑摇了摇琉璃盏里的桂花醑,等到酒液挥发些,再将其搁到滕玉意手边:
  “当地僧道奈何不了那妖怪,圣人生恐还有百姓遭殃,正好我们和缘觉方丈要去南阳做法事,圣人便叫我们顺道去降妖。”
  杜绍棠看看邻座的姐姐,有点害羞地说:
  “阿姐和太子的婚事定在七月,到时候姐夫和玉表姐可要及时赶回来才成。”
  杜庭兰脸有些红。
  蔺承佑笑着说:
  “在阿玉心里,阿姐的事是头等大事,在我心里,阿麒的事也是头等大事,自管放心,无论如何我们会提前赶回来的。”
  忽听身后有人笑道:
  “你又在编排我什么?”
  众人回头,就看到一个紫袍金冠的贵公子沿着回廊走来,这人生就一张端正的方脸,嘴唇也稍厚,但气度清贵,神情也很温善。
  “太子殿下。”
  仆从们纷纷行礼,杜庭兰姐弟也退到一边欠身。
  太子忍不住看了看杜庭兰,看她婷婷如牡丹,想起前日两人见面时说的那些话,心里像沁了蜜似的那样甜,目光也随之变得更柔和了。
  杜庭兰并不肯在人前看太子,只红着脸依礼行事。
  太子只好也收回视线,坐下对蔺承佑道:
  “爷娘怕你的眼睛忽好忽坏,特地派我来瞧瞧你:
  今日如何,可维持了一整日?”
  一边说,一边故意伸手在蔺承佑眼前晃了晃。
  蔺承佑笑着挡开太子的手:
  “行了,我好得很。”
  太子大松一口气:
  “看来那块赤须翼已经彻底把你体内的蛊虫克化了。
  不过说到这个,爷娘都有些好奇,弟妹原来与新昌王的遗孀是故交么?
  竟连赤须翼这样的天下异宝都能讨来。”
  蔺承佑和滕玉意尴尬地互相望了望,滕玉意含笑道:
  “新昌王遗孀十年前到我家住过一段时日,说起来我娘对她有恩,因我自小便认识她,算得上交情匪浅。”
  杜庭兰姐弟脸上同时闪过诧异之色,又迅速掩去了。
  蔺承佑生恐席上追问,摩挲着酒盏说:
  “今日这般高兴,要不我们玩点什么吧。
  绍棠,你会射箭吗?
  不如我们在庭中玩一回射礼。”
  绍棠腆然摇头。
  太子知道杜家门风保守,忙说:
  “难得闲一两日,何苦又拉弓射箭。
  阿大,你善吹笛,绍棠善箜篌,庭——杜娘子据说善弹阮咸,我箫技不差,弟妹想必也有擅长的曲艺。
  春物方盛,我们何不索性奏乐一曲?”
  蔺承佑一下子来了兴致,他只知道妻子会抚琴,还没亲眼见过她抚琴是何种情状,便让宽奴把他的那管玉笛拿来,顺便安排人到库房取一把未用过的箜篌和一管箫,扭头问滕玉意:
  “想抚琴吗?”
  滕玉意兴致勃勃对春绒说:
  “回屋取琴吧。”
  等到乐器一一取来,五人也不离席,留在原位各持一柄乐器,互相笑望着。
  风一起,满座芬芳,馥馥袭人,人人都神情怡悦。
  蔺承佑说:
  “箜篌浑厚幽沉,不如由绍棠先起头吧。”
  杜绍棠笑应了,握稳箜篌调了下音律,一曲清肃的曲子倾泻而出。
  曲调刚一起头,蔺承佑的脸色瞬间淡了下来。
  太子的笑容也凝在脸上。
  滕玉意和杜庭兰惊讶互望,那是一曲《思归引》无论宫廷还是民间,常能听到有人演奏此曲。
  杜绍棠察觉二人脸色难看,错愕地顿住了:
  “怎么了?”
  太子拧着眉头叹气,皇叔识音断律的本领天下第一,阿大兄妹的曲艺都是皇叔亲手教的。
  尤记得那年中秋节举行宫宴,有人提议皇叔和阿大合奏一曲,所奏之曲便是《思归引》    记得当时是在大明宫的麟德殿外,殿前铺满了如霜的月色,皇叔和阿大,一个抚琴,一个吹白玉笛,端的是一座光辉。
  自那之后,只要叔侄二人同席合奏,几乎都少不了一曲《思归引》    如今两人再听到这首曲子,心里怎能不别扭,照理说,为了岔开话题该另起一首曲子才是,但两人都没了兴致。
  皇叔如今被幽禁在兴庆宫,圣人顾念亲情不忍将其赐死,但朝野内外不断有臣子上奏疏,说淳安郡王一为谋夺帝位豢养枭众,二为成全野心残杀无辜,堪称罪无可恕,从树妖为祸紫云楼到八月中发动宫变,前前后后死在淳安郡王手里的人数不胜数。
  此子按律当诛,不知圣人因何迟滞不决,若圣人诚心轻罚,叫天下人如何作想。
  但他们俩都知道,圣人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怜悯皇叔自幼被恶人和母亲引得走入歧途,一念之差,万劫不复。
  其罪,不可恕,其情,实堪怜。
  作为淳安郡王的半个兄长,何忍杀之。
  滕玉意在旁怔怔望着蔺承佑,她甚少在蔺承佑脸上看到这般烦闷的神色,除了惊讶,心里也有百般猜想。
  过片刻,蔺承佑勉强笑笑:
  “要不换首曲子?”
  滕玉意正要说话,采蘋嬷嬷匆匆赶来:
  “太子,大郎,宫里有急事找你们。”
  众人一惊,蔺承佑怔了下,对滕玉意说:
  “你和阿姐说说话,我去去就回。”
  滕玉意忙点头。
  直到太子和蔺承佑离席而去,三人仍有些怔忪。
  看这架势,莫不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既是大事,为何不见关公公来传报。
  三人无心再饮茶作乐,滕玉意同杜庭兰在院子里走了走,又拉着姐姐回里屋说话。
  杜庭兰看妹妹神色困乏,便说:
  “你们尚在新婚,我和绍棠不便在此久留,你先睡一睡,等世子回来就该知道出什么事了。”
  滕玉意换了寝衣上床躺下,顺手把那枚紫灵天章球放到枕边,忽然拉住阿姐的手,悄声说:
  “我猜是淳安郡王出了事。”
  杜庭兰一讶,顺势在床边坐下:
  “为何这样说?”
  “阿姐你想想,采蘋嬷嬷是成王府的老人了,平日轻易不会亲自过来传话,连她都如此郑重,可见多半是出了急事,奇怪采蘋嬷嬷却又未明说是何事——对皇室中人来说,眼下岂不是只有淳安郡王的事是‘说不得’?”
  杜庭兰叹气:
  “若是他,我实在怜悯不起来,一个人无论有什么样的因由,都不该残害无辜,况且他也算间接害过你。”
  滕玉意哑然,阿姐只知疼惜她,却不知自己前世的死也与淳安郡王有关,甚至连今生,阿姐也险些遭了卢兆安那帮人的毒手。
  至于自己前世的死——滕玉意心里好不可惜,虽说昨晚在脚踝绊上了双生双伴结,她和蔺承佑却都未梦见前世,看样子她心底残留的那些谜团,注定无法弄明白了。
  滕玉意一边思索一边整理衾枕,无意间发现枕头下放着根红线,抽出来一看,正是双生双伴结,早上蔺承佑叮嘱要妥善保管,碧螺春绒估计是怕弄丢,便塞到枕头下了。
  滕玉意瞧了眼,重新将红绳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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