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要么今天死, 要么过两天死？
走廊里，纪天音听见不负责任的医嘱，直直推开医疗室大门：“难得见你准时起床一次，还以为终于知道工作了, 没想到是换个地方偷懒。”
咬字带着小孩子才有的含糊黏软，音质却像寒冬腊月屋檐下的冰锥。
玻璃墙后的无菌室里，无良军医和坚强患者齐齐望过来。
十歌反坐在转椅上，抱着椅背歪头：“我提前五个小时爬起来才不是为了糊弄你, 问题出在尊敬的吉顿大人身上。要不是觉醒异能可以增强体质, 现在的第一将军早该换人了，也不知道医疗队和主治医生干什么吃的, 竟然放任伤口恶化到现在。”
“见过殿下。”吉顿却先留意到omega身后的男人, 捂紧不断渗血的伤口从治疗台挣扎起身。
布洛德坐在角落连成一排的合金凳上，语气略含责备：“不必行礼, 治疗优先。你身边不是没有治愈系异能者，他们都想不出解决办法么？”
又不是跟纪天音玩医生扮演游戏，讨厌吃药的皇子殿下根本不想去任何与医院有关的地方, 只是她坚持要来，所以陪同。
“师团的医疗组试过所有可行的方法，都未见效。”吉顿沉默片刻, 隐忍的侧脸仿佛老电影里的硬汉派角色, “至于主治医生, 他从前替我治疗过数次, 但是最近……”
纪天音看着支支吾吾的男人, 脑海中突然窜起顿悟的电流！
吉顿的主治医生，不就是她刚醒来时遇见的那个a级异能者安东尼吗？！
那家伙自称第一将军面前的红人，试图临时标记omega却被极限反杀，连id卡都被她抢走。
而后布洛德知晓此事，直接将他打发到蛮荒星协助开发建设工程……表面升职实则明升暗贬，算是半流放了。
纪天音贴在布洛德耳边，替难以启齿的吉顿说出真相。
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认识这个人吗？”布洛德目光坦荡的扭头望着她，显然早已把这个倒霉的家伙忘个干净。
纪天音：“……”
不过安东尼连基本法律都无法遵守，让人怀疑他的真实业务水平。
拿她的部下来说，折桂七人性格大相径庭，alpha好战且自我的劣根性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该守规矩的时候却绝不含糊。
细究起来，背叛帝国是他们今生做过的第一件不计后果的事……
吉顿庆幸不用亲口指出殿下的过失，放松地慢慢坐回治疗台：“我能够接受治疗，全凭殿下宽容，一定会配合医生尽快恢复，绝不给敌人偷袭的机会或使帝国蒙羞。”
“那快点进维生舱，对了，至少半个月不能工作，有未完成的公务赶紧交接，光脑浏览记录没删除的也删一下，我今天可是早起了五个小时给你调试设备和药液，绝对比以前好用。”十歌按下操控按钮，显然对早起这件小事耿耿于怀。
治疗台的履带缓缓转动，将人向尽头的茧型舱传送。
吉顿迟疑地抓住扶手，阻止履带前进：“……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怎么还是这句话！不知道医生最讨厌自作主张的病人吗？
怒火中烧的十歌立刻撂挑子：“气死我了，爱治不治吧，上一个让我头疼的还是农业星打个疫苗都哭嚎的熊孩子，为什么你也死犟死犟的啊！”
吉顿垂眸，宛如威风凛凛的黑背牧羊犬被训斥的耷拉下耳朵。
——为什么呢？
如果你有个非常强悍的前辈，会允许自己轻易露出颓态吗？
……
在吉顿的记忆里，前任第一将军是个披着正常人外衣的恶魔，不疯则已，一疯惊人。
没错，就是这么可怕。
纪天音在纳格雨林战线时受过重伤，敌人化整为零的潜入密林偷袭，打了半个月游击战，借地势之便折断了她两只手臂。
纪天音只得暂退。
敌人则抓紧时间登上援军的战舰撤离，第一师团追上时战舰已经起飞，无法拦截。
纪天音抬头望了那艘战舰片刻，暴躁狠厉的光芒在断指上凝聚成雷电长矛，银蓝色的神之武器以破竹之势直接贯穿舰尾的能源中枢！
天地之间充满炫目安静的白光。
下一秒，云层闪电雷鸣，庞大战舰如死在天上的巨兽，挣扎坠落，发出惊天动地的哀鸣！
一击毁掉一艘战舰的战力堪称恐怖，更何况攻击的人双臂尽折。
那个女alpha迎着巨兽的尸体走上去，眼底映入敌舰爆炸时的烈烈火光，笑着舔掉唇角鲜血：“刚才我的手臂只有三处裂痕，异能过载后成了粉碎性骨折状态，哈哈哈……你们要怎么偿还代价？”
躲在战舰里的败军被挨只抓出来，颓败如丧家之犬。
纪天音站在扭曲变形的战舰之首，直到亲眼见过最后一人被拧断双臂烙上俘虏的印记，才转身去找医生治疗。
她的战斗服衣袖早已被电流分解殆尽，双臂粉碎性骨折，伤口.爆裂如哥窑瓷的龟裂纹路，鲜血染红骷髅蔷薇的纹身。
这次拼死一击不光全歼敌人，也让她的恢复时间从两个月延长到了五个月。
纪天音躺在医院里，关于她的传闻却遍布宇宙。
——越打越勇，见血则疯，比海洋霸主白鲨更迅捷残忍。
消息传到吉顿这里，让他愈发期待成为她的接班人。
帝国第一装甲师团长的交替并不仅仅是发张任命状，还要举办严肃隆重的接任仪式。
由上一任将象征权力的指挥刀亲自交付于接班人手中，那柄指挥刀金镶玉裹，柄处镶嵌着比血还红的硕大宝石。
然而纪天音不是任期满了才离开，而是意外去世。
吉顿接班时只拿到一纸任命状，那柄华美的指挥刀锁在师团基地的保险柜里，让他自己去领。
他失去了参加接任仪式的机会。
唯一能做的，只有不要输给她。
……
纪天音有点坐不住，烦躁地捏紧椅子扶手，忍了又忍，缓缓松开。
吉顿除了是个alpha控以外无可挑剔，更何况喜欢alpha又不犯法，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死心眼了！
“吉顿上将的坚强和忠诚真是令人动容，不过……”布洛德悠悠开口，视线移到身边的人身上，“算了，让可爱的小爱洛替我发言。”
他知道她想开口，却因为失去指责立场而沉默，所以故意制造机会。
纪天音也没客气，立刻站起来，绕过透明的玻璃墙走进无菌室。
吉顿拧眉提醒：“爱洛小姐，你不经消毒就进来，杂菌会污染这里。”
“连命都不要了还在乎这点儿细菌？没错，第一将军不倒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全都在等你死后大举进攻！到那时你打算怎么做，化身厉鬼诅咒他们天天尿床吗？”纪天音单刀直入，按在伤口上把他推倒，“别忘了，一旦伤势波及核心垂体，你会在异能失控以后害死基地所有人！”
小小的omega站在那里也只比治疗台高一点，气势却轻易压过重伤病人。
履带继续转动，将他传向维生舱。
吉顿痛得脸色青白：“你……”
她到底是想让他接受治疗还是想杀人？下手竟然这么重！
“我什么我，我才不像你这么蠢！活着才能展示自己的强大，而真正的强者死后只剩一捧灰，也能镇住场子！我……”纪天音停顿片刻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第一师团并非只有团长一个人，试着相信部下在你离开时也能把事情做好。”
他不敢倒下，而“不敢”，已经是胆小的证明了。
真正的百兽之王哪怕垂死，威严犹在，足以逼退鬣狗秃鹫。
吉顿安静的抵达传送履带尽头，维生舱门缓缓打开，将他吞进腹中。
至少她有一点提醒的很对，必须尽快恢复，伤口感染伤及大脑，还会牵连其他人。
吉顿将军的s级异能名为“感染”，可以将自身与上万人建立精神联系，而这种联系一旦建成，任何发生在他身上的疾病和伤口都会同步反馈在感染体身上。
举个例子，他发动能力后患上感冒，所有被感染的人都会咳嗽头痛；捅自己一刀，其他人身上的同一位置也会出现伤口。
如果异能失控……
那么基地的所有人都会承受他的伤。
茧型舱开始填充维生药剂，吉顿在含有安眠成分的药液下沉沉睡去。
纪天音盯着吉顿直到他合上眼睛，才扯了块纱布擦掉手上的血：“初步检查结果怎么样？”
“听说他在上次出战时用过能力，从腹部的伤口走向来看是自己割的，但他自残过那么多次，下手多少有点分寸，怎么会恶化到这种程度……稍等，我提取伤口附近的细胞检查。”十歌打开维生舱的操作板，按下机械臂按钮。
舱内，机械手臂精准轻柔地抚过吉顿的伤口，将脱落的细胞从内部管道运输出来。
十歌凑在光学显微镜前，观察玻璃片上的样本：“果然有东西在阻止治疗……大小姐你看，从吉顿伤处提取的细胞多了一层类似植物细胞壁的东西，但动物没有细胞壁。”
纪天音凑上去瞄了一眼：“所以呢？”
“不管用异能或药物治疗，都需要给细胞活动提供干净的氧气，而这层东西的存在却在隔绝氧气，让厌氧菌大量繁殖，所以连内脏也呈现坏死征兆，而且它不是细胞壁，反倒是一种伪装过人造病毒，就算送到显微镜下检查也只会被认为成变异细胞……”十歌突然住口。
纪天音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下文，追问：“人造病毒？谁造的？”
长久的沉默后。
十歌：“……好像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