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商家在广场上搭了一个简易的舞台,主持人抽完幸运观众,新一轮的表演登场。几名孩子正一板一眼跳着街舞,舞台下聚集了年女老少不少人,捧场欢呼,格外热情。
  季星燃站在最外围,视线黏在了台上,一动不动注视着。
  梁诗恬愣了两秒,很快疾步走过去。
  “星燃。”
  他缓缓偏头,微诧了下。
  梁诗恬:“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说话带着哭腔,他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
  ...
  回到家以后,梁诗恬心情低落,像在和谁怄气。
  季星燃觉察到,眼巴巴地盯着她瞧。知道惹她生气,他怯生生的,却依旧一言不发。
  梁诗恬表面并无异样,给他开投影,收拾房间,到厨房熬粥,只是晚餐时不再多话,跟他一样,沉默起来。客厅里很安静,桌上只有勺子和碗触碰的声响,两人相对坐着,很快用完餐。
  收拾餐具到厨房清洗,梁诗恬打开水龙头,一道影子从背后覆了上来。她转身去看,他正站在门边,欲言又止。
  她几乎不可闻地叹气,勉力笑了下。
  “我没生气,只是需要自己冷静一下。”说完便回过身继续忙碌。
  他固执地待了阵,片刻后黯然转身。
  大约半小时后,季星燃见她从厨房出来,紧接着回房间收拾东西,进了浴室。
  麻木地放好衣物,梁诗恬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仿佛耗尽了力气,她失重般撑在洗漱台上,埋头无声啜泣。
  网上的人身攻击、父母的担忧焦虑、外人的白眼,这些她都能消化,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事关于他,她心里的那道防线总会不攻自破。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经历多少次他的突然消失,她担惊受怕,每晚要起来好几次,确认他的状态,才能安稳去睡。
  她不敢面对他手腕上的伤口,怕唤醒内心的噩梦;不敢去看网上的流言,因为骂她的人里十有八九都在借机讽刺他、污蔑他、辱骂他;不敢在他面前表现伤怀的情绪,怕他愧疚、心疼,误以为他是一个累赘......就像此刻,即便再崩溃也只能偷偷地哭,她难以自已,捂住嘴,拼命抽噎,挡不住声音,便颤抖着打开水龙头,拧到最大,用哗哗的水声掩饰。
  浴缸里的水已经蓄满,她抹了抹泪,赴.死一般坐到了地砖上,歪着身子,极慢地将右手伸入水里。水温是热的,也不知道和当时的他感受到的是否相同,头靠在浴缸边,微微上仰,灯光刺眼得可怕。闭上眼,一圈一圈的光晕打在眼皮上,灼热晕眩,仿佛下一秒就能进入另一个世界。
  这样做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幸福还是痛苦?
  她恍然睁眼,泪腺像是受了刺激,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再承受不住,捂住心脏,一阵一阵地大哭。
  门外,季星燃伫立良久,僵硬的身躯慢慢开始颤动。
  很多记忆涌上心头,他心里酸涩,无法自控。
  一开始,他只是贪恋她的温柔,像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一块浮木,将生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
  有时候他拼命向她倾倒负面情绪,当她是情感的宣泄口、坏心情的垃圾桶。她对他越好,他越内疚,因为他无法付出同等的感情,或者说他根本不喜欢她,也从没说过爱她。但后来他失策了,她在他生活里的痕迹越来越多,在他心里的分量也一点一点加重。他信任她,依赖她,在她面前失去了自控的理智,甚至病态地想把她一直绑在身边,永远不能离开他。可她受伤,他比谁都痛。
  而现在,因为他,她在哭,哭的很伤心,而他什么也不能做。
  水声里混杂着她的抽泣声,他听得清晰,心里抽痛。
  半晌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
  ...
  出了浴室,梁诗恬见客厅没有人影,来到了卧室。
  他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像在抗拒着什么。
  走进门,她掀开被子,从背后贴上去,伸了伸手,却不敢贸然触碰。她不敢抱他,甚至觉得自己小小的力道会把他捏碎。
  “星燃。”她声音艰涩,哽咽地说,“转过来好不好?我想看你。”
  他的脊背轻颤了下,良久沉默,就在她绝望之际,他终于有了动作,翻转过来,小心翼翼探出手,大拇指轻轻地摩挲她的下眼睑,抹掉残留的泪珠。
  她愈发抑制不住,泪更凶猛。
  他又挪近了些,额头抵住她的,颤抖着开了口。
  “对不起,诗恬。”
  眼泪默默流淌,他最终屈服。
  “不是你的错,”她不停摇头,不断重复,“星燃,这不是你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后是新的转折,应该没几章就结局了。
  第43章
  季星燃的病情有了些起色,他愿意沟通,不再像先前那样郁郁寡欢。治疗也更加积极配合,吃药、复查、心理治疗……每一项都没落下。
  只是眼底总有化不掉的浓愁,心头的郁结不见消散。
  他时常发呆,坐在沙发上、站在阳台边,甚至是吃饭的时候也会忽然走神。起初,梁诗恬以为是药物的副作用,导致他精力不集中,但他每次都像在认真思考,跟她对话也异常清晰,不见异常。
  问他原因,也只说没事,没问出个所以然。
  这天,他穿好衣服,跟她交代,“我约了人谈事,要下午才能回来。”
  她愣了愣,应了一声“好”。
  “你跟我一起。”
  “方便吗?”
  他点点头,“我想你陪我。”
  梁诗恬没想到要见的是他的经纪人,cindy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干打扮,推开咖啡店大门,径直朝里走来。
  角落里,除了季星燃,还有一人在。
  cindy微微诧异,随即冲她颔首致礼,笑着坐到了对面。
  “怎么不直接来公司?”她把包放在一旁。
  季星燃说这里更方便,距离光遇不远,最重要的是没有外人打扰。
  cindy扫了他身旁的梁诗恬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现在还在治疗,不过已经没什么大问题。”
  她面色沉重起来,“之前擅自透露你的病情,我得跟你道歉,我无意伤害你。”
  季星燃表示理解,“我知道你是顾全大局。”更何况说与不说,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区别。
  cindy:“你今天找我来,是为了?”
  他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话语掷地有声,“我想退圈。”
  不仅是她,梁诗恬也诧异了一番,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想法。偏头看他,他只默默在桌下捉住她的手,捏在掌心,似在安抚。
  cindy感到荒唐,“你认真的?确定了?”
  其实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季星燃郑重点头,“我想了很久,ray即便要散也应该保留最后的体面,而那些被我伤害的粉丝也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cindy皱紧眉头。
  “我知道,不仅是想弥补我犯下错,更重要的是我厌倦了以前的生活,再待下去我的病会更严重。”
  cindy仍想再劝,“你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眼下的困境也许让人感到难过,但这不是放弃的理由。度过漫长的练习生生活,艰难出道成为大众偶像,这当中你付出的心血大家看在眼里,难道你愿意让努力付之东流?舍得你最爱的舞台?”
  他沉默了下,垂眸,神情失落地看向桌面上的手腕,“cindy,我的手应该很难再跳舞了。”
  她一时错愕,不再作声。
  …
  经历过偶像被全网黑,宁礼痛定思痛,决心做些什么。
  她开始在网上搜罗证据,那些恶心的话、恶意散布的谣言、随意p的遗像和色情图,虽然每看一次就会心痛一次,但一想到这些黑粉肆无忌惮、逍遥法外,她恨得牙痒痒,有时到了崩溃的地步。因此坚定地存好档,甚至潜入黑粉内部搜集证据,公司不做事,她就自己来,势要把季星燃痛苦的源头消除。
  这项工作难也不难,每天她眼里全是糟粕,恶毒的诅咒让人怀疑人生,但因为个人经历,熟悉几个影响力大的黑粉以及他们的互联网活跃地,她把那些涉嫌违法的帖子和对话全保存了下来,过程还算顺利。
  一周时间存了上千份pdf。
  小小的u盘装满了他们的罪行,宁礼时常感到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做这些,至少能为他减轻一些痛苦。懊悔已经于事无补,只能说季星燃恋情曝光以后,更多黑粉开始跳脚,能够一网打尽也不错。
  从电脑上取下u盘,宁礼短暂地松了口气,书桌上的手机在这时响起。
  是贺绪打来的,他传达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宁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季星燃竟然会有退圈的想法。难道说人活过来,意志却已经死了?这结果着实令人心痛,她无法接受。
  “能帮我打听一下他现在在哪儿吗?”她对着电话那头的贺绪说。
  …
  一路上,季星燃心事重重。
  回到家,换鞋进门,梁诗恬望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为什么要撒谎?”
  他转过身,眉宇间锁着沉郁。
  梁诗恬:“星燃,退圈不是小事,医生说了你的手可以痊愈,为什么要用这种借口骗经纪人?”
  沉默着,他忽地弯起嘴角,笑容悲凉。
  他说:“诗恬,我好差劲。”
  她的心蓦地一疼。
  “我根本没有那么优秀,大家说的是对的,偶像就是来贩卖人设、贩卖梦想的,可我不是镜头前的那副模样,也没有多崇高的理想值得粉丝追随。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全是泡沫。”
  在以偶像身份成长的过程中,他丢了很多东西:自我判断力、单纯的价值观,甚至是爱与被爱的能力。出道以来他就不停被有意无意灌输一种观念:他只是件商品。他在许多人眼里只是一个工具,一旦有了自己的思想就会被迅速抛弃。
  现在,他已经厌倦了那种被指指点点还要强颜欢笑的生活。
  “不是这样的。”梁诗恬急忙上前,握紧他的手,“星燃,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有很多真心爱你的人,只是抱怨的话总比表达爱意的刺眼,所以你才会选择性忽略,产生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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