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骗他

  他看过来，双眸波澜不惊，幽深不见底，没人能看透他，但仿佛他能轻而易举将他人心看穿，无人能躲。
  老古内心天人交战。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老萧的意思。
  从怀疑的种子埋下后，老厉就不再信他们的话，除非告知真相，他很清楚，老厉等的不是他的否认，确切的说，老厉是在给坦白的机会，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可他更清楚，他不能。
  不能说，也不能让老厉的怀疑再加重。
  两难，但必须两全。
  神经在老厉问出那些时悄然紧绷，老古克制着，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泄露一丝一毫。
  “老厉，”作势沉吟片刻，他迎上他的视线，微叹口气，半真半假地说，“你该知道，有些事是机密，我不能告诉你，就算当年你没走留在了这儿，机密也是机密，无论是我还是你，都必须服从命令，命令……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
  “给我支烟。”他朝厉憬衍示意。
  厉憬衍淡淡睨了他一眼，捻出一根递给他。
  老古接过。
  点燃，他狠狠吸了口，烟雾吐出时仿佛有些即将克制不住的东西也跟着被飘了出去，最后消散不见。
  “你离开是上面和你父亲共同的决定，”声音微哑，他朝厉憬衍苦笑，“具体原因还有什么条件我不清楚，我接到的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对于上级命令，你清楚，我们能做的就是执行。老厉，”他面露歉意，“抱歉，这事我是真不清楚，老萧更不必说，我们并没有瞒着你。”
  他的眼神诚恳，叹息和遗憾隐约萦绕其中。
  厉憬衍徐徐抽着烟，没应。
  老古知晓他的怀疑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打消，于是他继续：“至于为什么没有直接回江城，而是去了北城，这我更不知晓，如果我知道，能帮的我一定帮，老厉，你不仅曾是我手下，更是我兄弟，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四目相对。
  厉憬衍仍是神色晦暗难辨。
  老古一颗心沉了又沉，始终没底，不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但不管如何，他知道自己只能继续把这个谎圆下去，至少现在不是还揭开的时候。
  “你让老萧查你老婆的事，我知道，”他索性把一切摊开来说，“之前查了很久，确实毫无有用信息，在成为慕家大小姐之前，她一切空白。”
  顿了顿，他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不过前段时间可能有点头绪了，我正在查，再给我们一点时间，一旦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老厉，你要……”
  “还用查？”
  凉薄的一句将他打断。
  老古一怔。
  “老厉……”
  指间的烟燃了一半，那一点猩红明明灭灭，仿佛人心。
  唇角微扯，深深凉漫随之溢出，厉憬衍低低地轻嗤了一声：“她极有可能是卧底，只不过是正是邪没有足够证据判断。”
  老古瞳孔微缩。
  卧底？
  眉头再次紧皱，不知为何，他心底隐约升起无法形容的不安。
  他极力迅速冷静下来，神色凝重：“依据是什么？”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厉憬衍沉沉的回视。
  老古心一跳。
  “老厉……”
  厉憬衍吸了口烟，淡淡地说：“老萧最开始查到的东西加上我的判断。”
  老古莫名松了口气，但还是问：“会不会……”
  “她和陆邺认识。”
  波澜不惊的一句，除了淡漠仿佛再无其他情绪，或许有，但他绝不会让其他人察觉。
  老古呼吸猛地一滞！
  差一点，他就脱口而出……
  好在最后一秒，冷静将他拽回，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察觉老厉一直在看着自己，老古后背后知后觉地冒出了冷汗。
  他在试探他。
  好险。
  他差点就在不知不觉中主动跳入他的陷阱里。
  意识到这一点，老古迅速有了决断。
  “如果她真是卧底，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这是很重要的线索，”他点头，眉头仍皱着，“但老厉，如果你的猜测是真，无论她是正是邪，想要查到真正过去恐怕是难上加难，不然我们不会那么久都查不到。”
  “但我保证，”他忽的看向他，神色郑重地说，“我会竭尽全力帮你，月底……最迟月底，我带着消息亲自来江城找你。”
  这一句保证，是承诺，也等于是变相的军令状。
  厉憬衍眸色幽幽看着他。
  老古没有丝毫躲闪：“老厉，你相信我，放心吧，我会尽快查清楚。”想到什么，他又不着痕迹岔开话题，“至于你先前所说的有人冒充你，会不会是你回了江城后在商场上得罪了什么人？”
  他担心的神情好不作假，也的确是真。
  “老厉……”
  厉憬衍吸了口烟，浑不在意地说：“是商场上得罪了人，已经查到了。”
  看来是他和老萧多虑了。
  老古如是想着，松了口气：“那就好。”
  瞥了眼视线，他站起来：“得走了，晚点还有个会。”
  厉憬衍没动。
  “老厉……”老古也不在意，他盯着他，万千情绪流转，最终只化成一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说一声，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会帮你。”
  话落，他转身准备离开。
  “老古。”
  “怎么？”
  烟头摁灭，厉憬衍看向他的眼神里有淡漠，也有玩味：“你还没告诉我，我是不是失过忆，陆邺和我有没有牵扯。”
  “没有，”老古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很冷静，紧跟着面色凝重严肃，“老厉，我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是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你的意思是，陆邺就是机密，无论他是你们的卧底，还是你们要打击的罪犯，是么？”
  两人对视。
  一个幽暗，一个坦然。
  老古点下了头：“我只能说，你和陆邺没有关系，其他我不能再透露，老厉，希望你能理解。”
  他说得很镇定，但无人知头一次他的心跳跳得快了起来，从而滋生出一种慌乱，偏偏，在老厉面前，他不得不冷静，尤其是此刻。
  “还有什么问题？”他故意主动问。
  厉憬衍忽地就笑了。
  “没了。”他淡淡地说。
  “好。”老古顺势点头，“我得走了。”
  “老古。”
  “嗯？”
  厉憬衍又点了根烟，但这次没再抽，只是任由烟雾飘散。
  他说：“我在江城等你，希望别让我等太久。”
  老古心头猛地一震！
  “好。”他极力压制着冷静说道。
  而后，他离开。
  好在这一次厉憬衍没有再叫住他。
  离开时他的神色和来时一样，但直到坐上自己开来的车并启动，他才敢承认，他的后背早已布满了冷汗，一个谎言后需要成千上万的谎话去圆。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第一次，狼狈至极。
  ……
  酒店。
  暗红色液体洒落在地毯上，酒香四溢，侵入空气中。
  厉憬衍薄唇紧抿成线，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酒杯还倒在他脚边。
  难得的，他一脚踢开，难以形容的怒火跟着发泄。
  他很清楚，老古在说谎，从他进来第一句话开始就在说谎，或许也有真话，但那不过是夹杂在真话中自以为能骗过他，真话太少，少得可怜。
  呵。
  胸腔里有股强烈的窒闷在肆意地横冲直撞，厉憬衍粗暴地将领带扯掉，又解开领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然而即便如此，仍是闷得让他有种无法喘气的错觉。
  陆邺……究竟是谁？
  他是不是慕时欢的……
  烟瘾再犯，想抽烟，然而烟盒已空。
  躁意和嗜血因子更甚，厉憬衍猛地闭上了眼。
  杜绍的电话便是在这时打来的。
  接通，厉憬衍眼底尽是危险暗潮涌动：“说。”
  他的语气极差，杜绍下意识问：“你怎么了？”
  厉憬衍抿唇不语，面无表情。
  明明隔着极远的距离，但杜绍分明还是清楚感觉到了从他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或者确切的说，是一种阴森血腥——
  矜贵优雅的男人，却像是浑身沾着血光，令人战栗心悸。
  杜绍有心想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要他不想说，就算再怎么逼他都不会从他嘴里挖出一个字的。
  算了。
  他这么想着，说起了正事：“你在国外车祸那事，厉克周死不承认，他有替死鬼，另外……”
  “我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冷冷的一句，仿佛再无其他情绪起伏。
  “老厉……”
  英俊脸上除了面沉如水的戾气再无其他，尽管极力克制着蠢蠢欲动的盛怒，但再开腔时，厉憬衍语气仍是差到了极致：“还有没有事？”
  杜绍：“……”
  有些头疼，他皱了皱眉，说起另一件重要事：“之前你让我调查的慕景州死因，终于查到了点东西，有人私下里也在查这个案子，不是最近的事，有点可疑，但目前还不能确定真假，我会想办法找到那人。”
  说完，那边却是久久没回应。
  杜绍不由疑惑，他今晚这是怎么了？
  “老厉？”
  厉憬衍眼眸微动，淡漠掀唇：“知道了。”
  “嗡”的一声，提示另外有电话进来。
  厉憬衍拿下手机。
  屏幕上，“亲亲老婆”四字闪烁。
  这个备注，还是慕时欢撒娇威胁不成，气呼呼下自己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