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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暖男保温瓶】

  我们班上来了个转学生,又高又帅,站姿端正笔挺,跟升旗手似的。
  他一看见我便双眼放光,「阿狗!」
  我姓苟,小时候绰号是阿狗,但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因为都活到高中这把年纪,大家已经知道我爸是谁,说是喊我狗就像在骂我爸,所以只有熟一点会叫狗大少,总归是比较尊敬的。
  转学生见我发愣,急着说:「你忘了吗?小时候我们明明每天一起玩,一起上下学!」
  小时候全班同学都一起玩一起上学啊,靠北谁记得……
  我挑眉,「所以你是?」
  转学生激动地说:「我是你的哆啦a梦保温瓶啊!」
  「……三小?」
  转学生名字叫宝温平,姓宝,名温平。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说保温瓶,以为这傢伙胆子真大耍我玩呢,后来我想了一节课,终于懂了,他的意思是绰号叫哆啦a梦的宝温平吧?
  老师说这傢伙是中日混血,大概中文不太好。
  不过,我还真没印象小时候有哪个玩伴叫哆啦a梦,类似这种绰号的人可多了,中文乃至小熊维尼,英文乃至hellokitty。
  我没放在心上,宝温平倒是把我当亲兄弟。
  「阿狗,喝点热水。」
  「阿狗,要不要喝热水?」
  「阿狗,今天有点冷,喝热水。」
  妈的,不要说亲兄弟,根本是亲妈了!
  一连几天,我终于忍不住骂道:「你有什么毛病啊?一直叫我喝热水!」
  宝温平无辜地说:「喝热水对身体好,凉的容易受寒,热的最好。」
  我抚额,这傢伙怎么回事?
  宝温平这个人特别热情,甩都甩不开,幸好他不只会叫我喝热水,还会帮我抢饭,我们学餐特製的排骨便当特别难抢,抢不到就得吃软烂的义大利麵,难吃的东西我吃不惯,但宝温平每次都能帮我抢到便当,而且送来还是热的,再附带一碗味噌汤,我怀疑他还特地拿去微波。
  征服一个男人,要先征服他的胃,这句话真没说错,再加上他的关照几乎无微不至,铁石心肠都会被感动。
  宝温平叫我阿狗,自己才像小奶狗似的整天绕着我转,谁都不亲近,就亲近我一个,有人笑他巴结权威,问他是不是特别穷,家里做什么?
  保温瓶一脸茫然地说:「叔父说我们挖矿。」
  那个我根本喊不出名字的同学笑说:「听见没?做矿工的。」
  我听得直冒火,职业不分贵贱,从小我爸就这么说,我们是为民服务的,大家都是在过日子。这学校有钱人多,嘴贱的人也多,我正要发作,宝温平说:「矿工?不是,是挖着玩的,叔父说等钱花光了再随便卖个鑽,你们想买?要买几吨?」
  「……」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同学吓跑了,我笑到不行,「看不出来你挺会唬烂啊,还矿產大亨咧,比我还猛。」
  宝温平见到我笑,也跟着笑,笑得特别傻,好像根本不知道我在笑什么,然后说:「我没骗人啊。」
  「……卖什么矿?」
  「最近好像在產鑽石。」
  「我妈一定很爱你。」
  这天之后,不知道为何班上有人开始流传我们其实是表兄弟,只是碍于安全问题,不方便透露身分云云。
  有什么毛病,电视剧看多了吧?流言这种事,真是怎么说都可以,管他好的还坏的,反正都不是真的,真烦。
  不管那些瞎猜,我跟宝温平交情越来越好,小时候交情如何我是真不记得了,但现在倒是真的形影不离。
  我和他实际的相处情况,其实和表面看来不太一样。
  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他照顾我比较多,但其实他挺任性,有时比我还大少爷脾气。
  好比说,他端的水我一定得喝完,就算天气他妈热到四十度,我还是得喝热水。
  还有,他真的像断不了奶的小狗,去哪都要跟,有时我嫌他烦,不让他跟,他就闹脾气,最后还是硬要跟。
  不过,兄弟嘛,吼两句就没事了,大多时候还是相处愉快。
  有一次我感冒了,宝温平一直不停给我倒热水,一天下来都不停歇。
  说真的,这么说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娘,但真的有点感动,可能是喝完热水确实舒服不少吧,也可能是有兄弟关心还是挺不错的,我爸妈都没他这么紧张,我爸没什么机会休假,而我妈现在还在巴黎度假,过几天还要飞义大利。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家里常常只有我一个人,david对我很好,可是那是工作,尤其当他喊我小少爷,我总觉得有距离感。
  david是家里的管家,从三十岁待到现在六十多岁,在我出生前,他就已经在了,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
  小时候我不懂事,大概是寂寞吧,常常吵着要david不准喊我小少爷,要喊我小名。
  david总是温和地说:「小少爷就是小少爷。」
  后来我才知道,david一辈子不可能喊我的名字,因为他和我朝夕相处,所以必须保持距离,他永远不能僭越父亲的位置。
  从那之后我就明白,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家人更无条件陪伴你,但现在宝温平成了例外。
  在我们这个年纪总是能轻易交出真心,相处久了,自然就有感情,所以现在我和宝温平可以说比家人还亲,比兄弟更兄弟。
  有一次我打球拐到脚,宝温平很紧张,把我扶去保健室,保健室没人,他又急匆匆地跑出去,我以为他去叫老师,没想到他捧着一杯水跑回来。
  他说:「快,喝点热水。」
  「……」我抚额,「你他妈比直男还直,什么都说多喝热水,兄弟,我劝你,千万别对女朋友这么说,就算是她姨妈来,热水也是拿来敷的,不是拿来喝的,懂吗?」
  宝温平听见我这么说,愣了愣,眨了下长睫毛,「直男是什么?」
  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摆摆手,「你自己上网查吧。」
  几天后。
  我一大早到学校,宝温平老样子比我来得更早,已经先去学餐带早餐,我正想掏钱,听见他认真地对我说:「我不是直男。」
  我一顿,这才想起他在说好几天前的事。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居然还记着,这傢伙真是。
  宝温平点点头,「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从那之后,宝温平就变得有点不对劲,虽然他本来对我就照顾有加,但……
  「你把排骨给我做什么?」我一脸古怪地看着宝温平。
  他扔完排骨,又顺手把我拨到盖子上的青椒扫到自己的餐盒,然后捧着叠成山的青椒和饭扒着吃,「网路上教的。」
  什么网站教人家贡献自己的主菜?做公益的???
  吃完饭,他又把自己的饭后甜点送我,今天是烤布丁。
  我傻了,这傢伙特别喜欢甜食,常常自己吃不够,又缠着我让他吃一口,到昨天为止都是这样的!
  我皱眉说:「不用了,你吃吧。」甜点我还好,他一定比我喜欢。
  宝温平认真地说:「你吃。」
  我摇头,「不用了。」
  宝温平仍坚持举着布丁,执拗地看着我,露出小狗般的眼神,有一些期待,又有一些失望。
  「……」以前这种人我甩都不甩,从小到大想巴结我们家的人多,布丁算什么,给我三大盒进口巧克力都能甩到对方脸上。
  但眼前的人是宝温平,所以我也只能收下了,这世界找不到我这么有耐心的兄弟。唉,我一代混世魔王,被磨得脾气都没了。
  我实在不懂,「你这样对我做什么?」
  宝温平也疑惑,「不是要这样对女朋友?」
  我更加不懂,「所以你干嘛这样对我??」
  宝温平同样疑惑,「你不是我女朋友??」
  我惊呆了,一时搞错重点,「你他妈是gay???」
  宝温平比我更惊讶,「我不是说我不是直男???」
  事后回想,这对话靠北智障,我花了三节课消化这个讯息。
  他是gay。
  他以为我们在交往。
  我除了傻眼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决定放学后跟他谈一谈,毕竟说好要作一辈子的兄弟,总不能因为兄弟太蠢就不要了。
  我和宝温平约在操场谈,谈不拢就打一架,谈好了就顺便打个球。
  我想了整天,早想好了要怎么用不伤害兄弟情的方式先发制人:「我对你是对兄弟的那种好,不是对男女朋友的好。」
  当然,英明如我也设想了千百种他可能的回答,反正最有可能的就是闹,闹着要交往,我会严厉地告诉他:感情这种事可不是闹脾气就能求来,不能是谁忍让谁,谁施捨谁。
  我他妈根本是哲学家,小时候的哲学史没有白上。
  他喜欢我这件事我没觉得奇怪,因为我早就知道男人可能喜欢男人。
  这样说吧,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家族聚餐总是在看几个西装笔挺的表哥,当然不是真动心思,但喜欢男人是真的。
  可是,这不代表哪个男人我都喜欢,至少我从没想过跟宝温平那啥的。
  宝温平听完我说的话,只是沉默,然后回答:「你是不是还是不能接受我是保温瓶?」
  得了,又闹脾气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就是宝温平啊……」
  宝温平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眼睛一抬,目光中竟是我没预想到的怨懟:「你连小时候有个哆啦a梦保温瓶都忘了吧?」
  他一声声质问,话题渐渐往古怪的方向发展——
  「小时候你明明一直揹着我的。」
  「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在那瞬间,我以为自己演的是恐怖片。
  就像有一天,被扔掉的机器人突然走到床边对你说:「你知道垃圾场多黑吗?」这种感觉。
  宝温平一再逼近,最后把我压在树干上,平时像小奶狗似的人突然强硬起来,我猛然回神,推了他一把,「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别开玩笑。」
  「我也是认真的,苟明辉。」
  宝温平第一次叫我全名。
  他掐住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执着的眼睛,「你要接受我就是你的保温瓶,你得接受全部的我,我为了你成为人类,但我还是保温瓶,我不想你把我当成人类。」
  宝温平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凑在一起就是莫名其妙。
  什么保温瓶?变成人?骗鬼啊?
  我瞪着眼前这张脸,怎么看就是个正常人,而且还是个特别帅的正常人,眉毛黑,鼻子挺,身高还一百八,一点都不像「保温瓶」那种平凡俗气的外表,就算拟人化也不可能长这么帅吧?跟我说其实是妖精还差不多!
  我甩开宝温平的手,「你烦不烦啊,这么厉害,变身给我看啊?」
  宝温平撇开脸,「不要。」
  呵呵。
  宝温平看我一脸鄙视,更来气了,「我不是不能变给你看!是因为我变成保温瓶,就不能跟你说话了!」
  喔。
  「而且也不能抱你!」
  ……
  「还不能亲你!」
  现在也不行啦!
  「啊,不过你可以主动亲我,小时候我们都是这样口对口。」
  ……你这样教我以后怎么正视保温瓶。
  见他讲得跟真的一样,越讲越来劲,我忍不住反驳道:「你当我白痴啊?你不是说小时候住日本?那怎么可能是我那什么哆啦a梦保温瓶,我又不住日本!还是说你骗人?谁知道你哪句是真的。」
  宝温平睁大眼,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满脸写着「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然后道:「我没骗人!我的确是madeinjapan啊!」
  ……好,你行,很会编。
  「狗儿,我……」
  「什么狗儿,你叫狗啊!」
  「狗宝宝……」
  「……」我真的会被他气死。
  怀疑自己会被气死的我,又多活了一个礼拜。
  这段时间宝温平还是成天在我面前晃,时而不时就要提醒我自己其实是保温瓶的事,好像很希望我接受一样。
  我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宝温平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平时也很乖,不可能硬要开我玩笑,就算真的是玩笑,拖到一个礼拜也太过了,我心中虽然有一半猜想也许他说的是真的,但又有一半相信科学才是真的。
  就这样拖过了一个礼拜,我没吼他,也没认同他。
  宝温平虽然心中有不满,可是行为却还是处处为我着想,抢饭、倒水一样不少,和之前一样。我暗自庆幸着现在的安稳,宝温平就是宝温平,没有任何改变,我带着一丝不肯承认的愧疚,比平时对他更好声好气,接受他对我黏黏腻腻,又过了一天。
  圣诞节快到了,我们学校要举办化装舞会,就在这个星期六晚上。
  宝温平再三强调我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跳舞,除了他。
  要是之前,我肯定不甩他,先不提公然出柜这件事,八字都还没一撇,你管啥?
  但因为种种原因,我脑子一热,竟然同意了。所以说人真的不能心软。
  想到他对保温瓶的执着程度,我有些害怕他会扮个保温瓶来舞会,跟一支保温瓶跳舞,那画面不要太美,顏控伤不起。
  所以,我扮成了魔法师。
  如果他扮成保温瓶,我可以假装他是我变出来的,这样就很自然。
  当天晚上,我先到了,等待的心更煎熬,甚至在想要不要编个咒语什么的,所以当他进场时,我整个人怔住了。
  宝温平是扮成海军,纯白的制服,金色双排扣,领口有蓝金线条,衬得他一身高挑笔挺,整个人像是散发着光芒。
  帅,太适合他了。
  不只我,整个舞会似乎都安静几秒,但我没注意,视线全黏在他身上,少看一秒都捨不得。
  宝温平直直朝我走来,明明笑容跟往常一样,像隻狗狗似的,此时却异常灿烂夺目。他朝我俯身,做出标准的邀请手势。
  不好,居然还戴着白手套,看起来特别帅。
  人要衣装,保温瓶要精装啊。
  我承认自己对制服有特别的偏好,尤其对这种穿得好看的。
  寧愿作隻顏狗,也要有个好看的男朋友。
  宝温平说:「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跳舞吗?」
  要是平常,我早吐槽他,不是你规定我只能和你跳吗?但现在我除了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宝温平搂住我的腰,我把手搭在他的肩徽上,随着乐队优雅的旋律轻轻旋转,摇摆,两个大男人跳舞,自然有人注目。
  但我并不在乎他们想什么,因为关我屁事?
  宝温平的脸和我凑得很近,几乎是额头碰额头,眸底的笑意和温柔久久未散,他好像很开心,而我也被感染地笑了起来。
  我想我还得承认一件事,我心动了。
  或许在更早之前,或许在一开始,但这一刻我清楚明白了这件事。
  交响乐还未到高潮处,我却握紧宝温平的手,凑向前,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宝温平剎那顿住,瞪大的眼满是惊讶,又瞬间笑顏逐开,舞都不跳了,拢着我腰部的手驀地收紧,然后低头狠狠吻住我。
  我没抗拒。
  这个深吻少说有两分鐘,搅得我舌头都麻了。
  宝温平挪开,好看的脸因为缺氧而微微泛红,看起来特别英俊可爱。他满足地轻叹口气,凝视着我的双眼,漆黑的瞳孔有着水光,像是晶亮的玻璃珠。
  我正想说话,宝温平忽然把我腾空抱起来,我吓了跳,双腿盘住他的腰,宝温平仰着脸,满脸笑意地闭上眼,要我吻他。
  还没亲够啊?我拿他没办法,捧住他的脸,深深地吻下去。
  好吧,其实我自己也有点急,换气时喘个不停,我们俩看对方焦急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宝温平嗓音微哑地说:「我还是希望你爱的不是人类的我,而是保温瓶的我。我是一个保温瓶,一点也不喜欢变成人形,但我更想和你说话,更想碰你,进入你,所以我才成为人类。」
  他捧住我的脸,鼻尖蹭鼻尖,低声说:「其实我很想证明给你看,但这不容易,我变回去一次,得耗费一百天才能再化为人形。」
  他说得认真,我心脏狂跳几乎听不见,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的脸,彷彿这一切天大的笑话都是真的。
  宝温平看我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也许觉得现在不管说什么我都会点头,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其实,我要对你坦白,一直不想变给你看的最大原因,是怕你不能接受我是一个保温瓶。现在,你能接受我的原形了吗?」
  我想,他猜对了,现在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点头。
  我带他回到我的租屋,三房一厅两卫浴,他想在哪里我都可以。
  我难掩猥琐地想,该不会保温瓶其实是指大小什么的吧……
  宝温平选择了主卧室,是个纯情的好选择,相当适合我们的第一次。他说要进房间准备,还再三强调:「你绝对不能偷看。」
  我一边敷衍他,「好啦、好啦。」一边神游太虚地想:他是想准备啥?该不会是灌肠吧?我可是纯零啊……
  宝温平深黑的眼眸盯着我说:「我一旦变了,没一百天回不来,你不可以丢下我,要随时带着我!」像一隻摆着尾巴威吓的小狗。
  我还在想:是不是演完这齣就能上床了?一边说:「我知道、我知道。」现在精虫充脑,感觉自己特别像是敷衍女友的男朋友。
  宝温平红了眼眶,「我是说真的,你以前就丢下我好久,我一直在等你。」
  「……好。」
  看我表情比较严肃了,宝温平才关上门,好一会里头都没有任何动静。
  宝温平没开门,我就站在门口傻等,连手机都不知道要滑,下半身蠢蠢欲动,看起来特别蠢。
  等了半小时,我才回过神来。
  所以我什么时候能进去啊?刚才怎么没讲!
  我敲门,「宝温平?温平?我可以进去了吗?」
  敲了老半天,没人回应。
  我想说:这是玩什么情趣啊?
  推开门的那瞬间,我才明白这是他妈天大的恶作剧。
  我床上躺的不是秀色可餐的裸男,而是一个蓝色的保温瓶。
  看见这个保温瓶,才让我终于回想起来,我小时候的确都是带它上学。
  可是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迅速检查房间,床底下、衣柜、书桌底下,都没看见宝温平。
  我愣了很久,一直不敢靠近床上的保温瓶,哆嗦地从口袋拿出手机,拨号时还差点摔了手机。
  电话通了。
  我抖着说:「喂?妈、妈妈妈……你今天有来我这里吗?你还记得我小时候那个哆、哆啦a梦保温瓶吗?」
  电话那端传来我妈讶异的声音,以及一些英语交谈的背景杂音,「小gavin?你在说什么?」
  我应付两句后,掛了电话,瞪着保温瓶。
  那个哆啦a梦笑得特别灿烂,好像他显摆地对我说:我好看吗?
  我死也不会跟一个保温瓶说话的。
  这个保温瓶看起来就是个造型精緻的普通瓶子,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不知我是该庆幸这个保温瓶不会说话,还是该头大。
  妈的我男朋友去哪了?今天晚上我要自己擼了?
  隔天上学,我还是带上了保温瓶,把它放在桌上,看它能变出什么花样。
  我多希望晚点宝温平就会出现,告诉我:「哈哈,你真的相信了?」,但一直到老师进门,宝温平都没来。
  老师简短地说:「宝温平同学最近要请一百天长假,这段时间暂时不会和同学们一起上课,好,那现在翻开课本第八十九页……」
  我霎那间五雷轰顶,看向桌上的保温瓶。
  一百天。
  这谎编得太真了吧?
  虽然这样想,但其实我心里直打鼓,没有理由能解释为什么宝温平会在我房间消失,也没有理由能解释为什么我小时候用过的保温瓶会出现在那里。
  从这天起,我开始随身带着保温瓶。
  我才不相信什么变身,我只是……有点怀念我的哆啦a梦保温瓶而已……
  「苟大少,你几岁了啊?这保温瓶也太幼稚了!」我的损友之一阿凯拿起我桌上的保温瓶,开玩笑道。
  「妈的,拿来!你手洗过没?」我把保温瓶抢回来,看了看瓶身确定有没有刮痕。
  「哎唷~这么宝贝?你喜欢哆啦a梦喔?」阿凯没当回事,跟老何挤眉弄眼。
  趁上课没人注意的时候,我从包里拿出保护套,小心翼翼地把保温瓶装起来。
  想不到他们对我这保温瓶的关注度还真不是普通的高,一到放学我就被逮住了。
  「靠!你还给他戴套喔!哈哈哈,超娘!」
  我整张脸涨红,觉得很丢脸,一个大男人拿着儿童保温瓶还娘兮兮装套子,真不能怪他们爱呛。
  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每天带着保温瓶上下学,从不离手。
  阿凯和老何这几天特别嗨,特别爱闹我玩,大概是因为好不容易解禁。之前宝温平老是吃醋,搞得他们不敢靠近,现在宝温平请假,自然就没人挡得住了。
  阿凯惊讶道:「妈啊,苟大少,大热天你在喝热水?」
  我装淡定地说:「喝热水健康,你不懂。」
  老何深思:「我就说最近你怎么一直带着这个瓶子,该不会是你妈要你带的吧?」
  阿凯和老何互看一眼,异口同声说:「妈宝啊?」
  我憋着气,假装没听见。
  老实说,我很好面子,也觉得随身带着这个儿童保温瓶有够丢脸……可是奇怪的是我从没想过要把保温瓶放在家里。
  还好阿凯和老何也只是闹着玩,说几句就会适可而止,很快转移到其他话题。
  「喂,你们听说了吗?六班的阿伟哥失踪了,听说他……」
  没想到,过几天我就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阿伟哥。
  阿伟哥双颊凹陷,眼窝青黑,还笑得不怀好意,一脸就非善类。
  他把我堵在巷口,四下无人,我嘖了声。
  要打趴这弱鸡不是没办法,但他手里拿着一根带刺的铁棍,我手里只有一支保温瓶,硬体设备不足啊!
  这王八蛋似乎是有备而来,打定主意堵我,朝我搓了搓手指,「苟大少爷,听说你家大业大,关照一下同学的生意,小意思吧?」
  你知道你的动作很像太监吗?我在心里吐槽,但也不敢马上拒绝,他手里的武器实在看得我有点慌。
  阿凯那天说,他现在正在被通缉,是货真价实的罪犯,不只贩毒,还杀人未遂,那根铁棍的作用恐怕不只是吓唬。
  我避开视线,故作镇定地说:「有事直说。」
  阿伟哥见我没有抵抗,堆满了狡笑,立刻道:「来点白麵吧。」
  我惊讶他如此直接,忍不住看向他的脸。他虽然在笑,但满头大汗,明显很急。
  仔细想想,他现在已经被通缉,大概很多生意都被断了,所以才急着想从我这边换点钱吧?也许是想再买毒,或者想逃到国外……
  走投无路。
  我心里亮起这个词,这是最麻烦的情况,这种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反正横竖都是被关,多杀一个人又何妨?
  我忍住紧张,背着手,故作沉思的样子,阿伟哥见我有所动摇,催促道:「快、快快快!」
  我稍微放大音量说:「我不吸白粉。」
  阿伟哥更急了,压低声音说:「操你妈小声点!少装纯,你们这些有钱人还吸得少?我这货还是那个什么集团公子哥叫的。」
  我又陷入沉思,趁机垂眸想偷看身后,但又怕被发现。
  我背着手打电话,看不见萤幕想拨号很困难,幸好有紧急服务键,我朝着那个方向随便乱点好几下,一边放大声音说:「有话好说,别堵着我,这货多少钱?」
  相信警局的人经验老道,肯定能听出异常。
  但我怎么也没料到一件事——我不小心按上了扩音。
  「您好,这里是110勤务中心,请问有什么状况需要为您服务吗?」
  完了。
  清晰的声音回盪在安静的巷口,阿伟哥霎时脸色煞白,他是通缉犯,现在最怕就是遇上警察。
  他瞬间飆骂:「我操你妈!你报警?!」接着几道黑影落下,他举起铁棍拼命地往我头上砸!
  我大叫出声,无助地抬起手挡,碎裂声接连响起,我浑身发抖耳鸣。
  阿伟哥害怕警察很快会来,砸完就跑。
  我吓得瘫坐在地,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奇怪的是没感觉到任何痛楚……
  「鏗瑯!」
  有东西掉了。
  我低头一看,是个被砸扁碎裂的蓝色保温瓶,翻滚到水沟边,不动了。
  我愣住。
  是我吗?
  我拿来挡了吗?
  我有吗?
  隔天,照常上学,还是没听说保温瓶要回来的消息。
  我去问老师,老师笑着说:「还没啊,不是说他要请假一百天吗?现在才半个月。」
  「老师,你知道宝温平的电话吗?」
  老师愣了下,「奇怪……怎么没想过要问电话呢?连家长资料都没有……」
  我回到教室,回位子坐好,摊开今天的语文作业开始写。
  「苟大少,你的宝贝保温瓶呢?」阿凯在我桌前晃来晃去。
  我没回话,专注地写作业。
  阿凯看我非常认真,调侃两句:「哎唷,这么认真喔?你昨天的数学考卷写完了吧?借我抄!」说完就往我书包翻。
  「咦?这什么?」他拿起我书包里的保护套,吓一跳说:「哇!你的保温瓶怎么扁了?这不能用了吧?都烂成这样了你还不丢啊!」
  一字一句都重重砸在我心上。
  我瞪着作业簿,握紧笔,忍不住吞口水。
  中午,我看见学餐的便当就吐了。
  阿凯他们以为我感冒,开玩笑说:「多喝热水啊~」
  我不作声,老何发现我有点奇怪,问:「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保健室?」
  阿凯说:「对啊,去保健室睡一下,下午的数学课还不用上!好爽!」
  我一句话都不想说,觉得特别烦,明明都是平常的对话,却让我异常烦躁。
  当晚,我把保温瓶藏在房间柜子里,不再让任何人看见他,不再看见他。
  后来几天我的「感冒」迟迟没好,一直吃不下,还好不觉得饿,反而老是打嗝。
  晚上也睡不好,到了三点还睁着眼,五点就作噩梦醒了,只记得睡得不安稳,不记得梦到什么。
  我迅速瘦了下来。
  我隐约知道自己不对劲,查了一下症状,说可能是忧鬱症。
  太扯了,我这么乐观的人怎么可能得忧鬱症?只是出了点事高兴不起来而已,一点小事就随便说别人有忧鬱症,我哪有那么弱?
  我躺在床上,懒得去学校,请了几天假,老师说再请下去他们可能要联系家长。
  我又烦躁起来,想到爸妈可能会被叫来学校,搞不好还要特地飞回国,想起他们的脸,我抹了抹脸,只能爬起来去上课。
  「苟大少,你没事吧?」老何严肃地说。
  我皱眉说:「怎样?」
  阿凯说:「兄弟,心情不好啊?欲求不满吧?」说完猥琐地往我身上戳几下,我一把推开他。
  阿凯踉蹌几步,惊讶地说:「苟明辉?你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干嘛一直问?
  老何转头对阿凯说:「你白痴啊,我早就跟你说了,大少不对劲。」
  我怒极,「我哪里不对劲了?你什么意思?」
  老何不敢再说,我也察觉自己口气太差,但实在压不下这口气,控制不住自己。
  阿凯赶紧出来打圆场,「哪有什么大事,晚上一起打球啊!打几场就忘了啦,什么心情不好,多娘,是不是?」
  对啊,多娘。
  我晚上打完球,觉得累到躺下就能睡着,但没想到,身体很累,却怎么样都睡不着,一直到两点多都还醒着,特别痛苦。
  睡得不好,精神越不好,整个礼拜都这样无限循环,我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总是想,再撑一天,明天就好了。
  如果明天没有好,就再撑一天吧,也许后天就会好了。
  我算了算日子,只要再七十五天,就是一百天。
  一百天后,宝温平就会回来了。
  他才不是那个保温瓶,那一定只是个无聊到爆的玩笑,我一点也不难过,等他回来发现我被骗得这么惨多丢脸。
  我撑过了第八十九天,第九十五天,第九十九天。
  第一百天终于到了,这天,宝温平没有出现,老师什么都没说,同学们也没有问,彷彿所有人都忘了他。
  我问:「阿凯,你还记得宝温平吗?」
  阿凯说:「你说谁?」
  我没说话。
  第一百零三天,第一百零四天,第一百零五天。
  我站在学校顶楼吹风。
  天空蔚蓝,操场的人叫着笑着,看起来特别开心。
  世界这么大,少了一个人也没人在乎。
  人为什么要活着?继续活下去又如何,未来有什么好?每天都是一样的,未来又会有什么不一样?每天都不开心,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我闭着眼,觉得特别难受,好久没有睡好觉了,好想好好睡一场觉,最好一觉不醒。
  我看着底下的柏油路,也许眼睛一闭,就是解脱。
  忽然背后有人揽住我的腰,把我从围墙上捞了下来!
  我吓一跳,转头时却怔得更厉害。
  宝温平满头是汗,笑着说:「我回来了。」
  我愣很久。
  我已经很久没想起他了。
  也许是刻意不去想他。
  现在看到宝温平的脸,我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顾不得面子,掐着他的领子激动地说:「你、你你……我、我明明……你怎么会……」我浑身颤抖,又惊又怕。
  宝温平抹了抹我脸上的泪,眼眶通红,却故作轻松地笑着。
  我怕是假的,拼命摸他的脸,「我杀了你,我明明杀了你……」
  「你真傻……」宝温平摇头失笑,「你真的相信了?」
  我茫然。
  「哈哈!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老师不是说我请假吗?」
  宝温平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特别欠扁,声音却背叛他的表情,哽咽着说:「保温瓶怎么可能变成人类?」
  我满脸震惊,张着嘴又都是泪,特别蠢。
  我哭得更兇,宝温平拼命道歉,但他一定不知道我为何哭。
  其实我早就相信,他真的是保温瓶,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他这么任性又固执,明明说不喜欢变成人类、明明一直坚持自己是保温瓶、明明要我接受真正的他,现在却为了我的愧疚,选择永远作个人类。
  宝温平抱紧我,有一瞬颤抖,最后仍稳稳地搂住我。他侧头吻了吻我的耳朵,与玩笑截然不同地珍重。
  夏天的蝉鸣中,宝温平声音清澈,像是水珠落在铁窗框,说道:「狗宝宝,我想好了,我会接受全部的你。傻的你,好骗的你,脆弱的你,我爱你。」
  end.
  「宝温平,你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要活着?」
  「我想过,为什么要拥有生命,常常过得不顺利,又毫无意义。」
  「后来呢?」
  「后来我遇见了你,我懂了。我想未来就是等着遇上喜欢的人,碰上喜欢的事,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天天开心。」
  【后来】
  「宝温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个『保温瓶』……那你平常给我喝的水,是什么水?」
  「………………反正我不是,我不知道。」
  「你他妈……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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