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3)
林涣笑了。
侍郎府是个三进的院子,林涣头一次来,跟在下人后头东张西望的。
到了,公子在看书,不喜欢人多打扰,哥儿自己进去吧。
林涣挠头,果断推开院门进去了。
他真的以为沈倦在看书,谁知道推开门就被院子里的树叶扑了一脸。
林涣:
倦哥,你没事在院子里练剑呐?
这几天没下雪,天气干巴巴的,冷风倒是依旧吹着,林涣冻得手脚发凉,恨不得裹紧了斗篷。
结果沈倦穿着一身单衣在院子里头练剑,细刃银光,剑尖划破空气,隐隐发出嘶鸣,呼啸着卷起树叶,朝着林涣扑过去。
林涣刚进来那会儿被树叶糊了一脸,这回反应过来了,直接弯腰,那团子树叶就从他吧背上落了下去,哗啦啦扑了一地。
林涣抖落身上的残叶,抱怨:倦哥你明知道我在外头,还扔树叶。
沈倦挑眉:我要是说不知道呢。
林涣翻白眼:我不信,你耳朵比谁都灵。
沈倦不跟他争论听不听得见的问题,说:之前不是教过你该怎么躲剑么,怎么过了两个月就忘了?
林涣哑巴了,半会儿才说:船上没练功夫,到了那边府里又不是家里,不好舞刀弄枪的,就
你就忘了。沈倦把剑收起来,回头等你回去了,剑招五式,每式五十下。
林涣苦了脸,还不敢反驳他,只能应了。
你来有什么事儿?
林涣前倨后恭:难不成我没事儿就不能来找先生么?《论语为政》不是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我来孝敬先生。
沈倦瞥他一眼,也不揭穿他,就等着看他能憋多久。
林涣打发了端茶倒水的小厮,自己给沈倦捧了茶,又在他对面坐下:先生,沈叔叔不在家吗?
出门上衙去了。沈倦想了想,觉得也是时候跟林涣讲些政事,原先在姑苏偏安一隅还好,左右没人拘着他,只是现在到了京城,少不得要多知道一些,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
他将手炉往林涣那边推一推,见他捂上了手,脸上的青白色淡了点,才说:上面说要修陵寝,叔父去主持去了。
林涣一脸懵逼。
沈倦摇头:上回大修陵寝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皇上年纪还没到修陵寝的时候,身体也好,忽然说要修陵寝,定有深意的,你仔细想想。
林涣的脸皱成了苦瓜。
他明明才八岁啊!为什么就要开始考虑这些了。
【心上人:笑死,每次看倦哥考欢宝,就觉得好好笑,以前想不懂绞尽脑汁到底是什么动作,以为只是动词,结果看见欢宝就懂了,真绞尽脑汁的表情。】
【白菜豆腐脑:对不起,我是傻子,八岁的欢宝听不懂就算了,为什么我也听不懂啊qaq。】
【一言不合:你得结合红楼的时间线想啊,黛玉进贾府是五岁,宝钗进贾府的时候十三岁,那会儿黛玉六岁,过了一两个月秦可卿就病了,第二年开春死了,那会儿贾珍买的棺材板是义忠亲王要用的,但是他坏事了,没法用了。】
【白菜豆腐脑:啊啊啊懂了,我好傻,意思就是义忠亲王这几年就得把自己玩完了?贾府的大靠山要没了呗。】
林涣偷偷看见弹幕,顿时坐正了,问:修的是义忠亲王的墓?
沈倦看他一眼:你是自己想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林涣倏地起了一身的冷汗。
沈倦知道他有秘密,这几年从没有问过,也没表现出来有发觉的意思,林涣就当做不知道,没想到今天这层遮羞布忽然就被揭开了。
原来他已经猜到了?
林涣有些讪讪的。
沈倦似乎只是问那么一嘴,没追问,又接着说:修的倒也不止是义忠亲王的墓,还有皇上自己的,这两年他虽然身体还好,却也在渐渐地放权,提上来的臣子大多都是纯臣。
像是林如海,连任了两届的巡盐御史,原先在这位子上的几个人都是老一辈的勋贵,互相勾结,换个臣子上去,是想清洗那一块儿的官场。
再比如林风起,宛平县的县令就犹如京城的咽喉之地,换做其他人,与那些四王八公有牵扯的,就像在咽喉之地上插了一根刺一般。
沈倦想起什么,说:你家近来与贾府走的近些也不碍事,那家的二夫人的哥哥王子腾升了京营节度使,想来也是皇上的人,最近时局动荡,你爹应该也应该有感觉了,所以就会放任你和你娘在贾府小住。
林涣双眼晶亮:倦哥好厉害。
他根本就猜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倦哥只比他大那么多,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也疑惑,倦哥这么了解时事,应该也在关注官场的,怎么之前考完科举就到姑苏去了呢?
但显然沈倦没有给他解释的心思。
林涣只好换了别的话题,说起自己的来意:林妹妹想给那府里的二夫人送佛经,只是她小姑娘家家的,哪有佛经送?人在京城也人生地不熟,所以我来求求倦哥,随手找副佛经出来。
沈倦垂眸:你出的主意送佛经?
林涣嘻嘻一笑:我看她不顺眼,她不是木头菩萨么,合该送佛经给她。
沈倦想了想说:既然是长辈,随手送的佛经也不好,前儿有个从前相熟的人家上京料理事情,那家的女儿从小出了家的,倒是送了几本佛经过来,你等会都拿去吧。
林涣连忙道谢:我听那府里老太太的意思,还想留我们多住几日,倦哥你放心,等我回来了,一定好好读书练剑!
思及黛玉还等着,他去取了经书就回了贾府。
林黛玉讶异: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林涣把手里的盒子交给她:问先生要的,说是一个从小出家的女孩儿在佛前供的经,已供了有好几年了,先生说人家女孩儿的东西,他留着没用,人家送完就走了,又还不回去,倒和二太太相配,索性给她罢。
林黛玉便翻开经书看了看,上头的字迹看着有几分孤高清傲。
倒可惜了了。她合上经书,这样的好字,给了二太太,她不一定能看得懂。
林涣说:你要是心疼就自己留着,我再给你找一本就是了。
林黛玉摇头:我留经书做什么,回头让我爹知道了,又要说我一个小女孩儿家,过的和老僧尼似的,都木了。
林涣不以为然:小时候那癞头和尚你还记得吗?他都说了妹妹是绛珠仙草,仙草,草木也,木就木一些呗。
林黛玉被逗笑了,倒也没有舍不得这经书,干脆地给王夫人送去了。
前脚黛玉刚走,后脚王夫人就抚着胸口叹气。
周瑞家的凑上去:太太怎么了?我瞧着这经书上的字很是不错
王夫人张口又闭上了,她总不能说看着这经书来气吧?瞧瞧林黛玉给邢夫人送的什么!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刚刚在贾母跟前说话的时候,邢夫人颇为得意地炫耀了一番,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叫她看得眼疼。
本以为自个儿也是个差不多的,谁知道送来的是本经书!
她眼不见心烦,闭上眼睛喘气。
周瑞家的看她脸色不虞,也不说什么话了,悄悄地招手叫金钏儿过来,让她将经书供到佛堂去。
王夫人沉思一会儿,招了周瑞家的说:你去我那衣服箱子里,挑两身旧衣裳给林姑娘送去,就说是我从前做的,还没上身。
周瑞家的应一身,果真去挑了两身,皆是桃红、杏粉的,巴巴地给林黛玉送去。
到的时候,林黛玉正和林涣挑拣给凤姐儿三春送的礼物。
她弯下腰:给姐儿问好。
随手将衣服递过来,照着王夫人的话说了。
林黛玉只看一眼,问: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
这是单给姑娘的。
林黛玉就不说话了,自顾自地挑着东西。
林涣还记着冷子兴是她女婿呢,顿时冷笑:周嫂子好大的忘性。
他在椅子上坐下,斜看着她:知道的说周嫂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把这桃红杏粉的给林妹妹送来,不知道的只怕要背地里排揎起二太太来,连自家小姑子的丧期都给忘了!
周瑞家的心呼不好,王夫人一向不爱那些花俏,跟前的丫头们都穿得朴素,是以贾敏新丧,他们跟前儿的也没变穿着,周瑞家的就给忘了。
她觑眼看着外头,只见好几个丫头都在,悄悄儿打量着这边。
周瑞家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嗫嚅着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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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林涣似笑非笑, 指着那堆衣服:也是林妹妹好性儿才不与你争辩,我是看不惯这些的。
昨儿才说妹妹这里的衣裳穿不完呢,你又忽然送这些衣服过来, 还挑这样的颜色,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倒是告诉我一声, 让我也去回了太太、老太太, 问问这是待客的礼吗?
周瑞也不知怎么的,竟然从他身上看到了琏二奶奶的锐利,况且她又不好说是二太太叫她送衣服来的,回头打了太太的脸, 还得她吃瓜落。
于是,她只能扑通一声跪下:是我昏了头了,记错了, 哥儿宽恕我吧!
自从当了太太的陪房,她几乎就相当于这贾府的二管家, 连琏二奶奶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羞辱?
别说是太太,就是老太太跟前儿, 她也没跪过几回。
周瑞家的几乎要咬碎了牙。
林涣深知这样的人,你若是把他逼急了,他反倒会咬你一口, 于是笑笑:周嫂子起来吧,您这样跪在地上, 没得叫人说我轻狂。
【心上人:爽了,爽了!欢宝突然来这么一下给我帅到了嘿嘿!】
【白菜豆腐脑:完了,欢宝怎么突然这么支楞了,以后我还怎么每天喊崽崽?】
【一言不合:我严重怀疑贾府说林妹妹尖酸刻薄的流言就是周瑞家的传出去的, 欢宝,你要小心点。】
林涣嘀嘀咕咕的:我管他呢,我一个外姓亲戚,还是个男的,流言再怎么也影响不到我,只要不影响林妹妹就行了。
想到林妹妹,他连忙扭头。
黛玉早已经停了整理东西的手,这会儿眼睛通红,巴巴地看着林涣。
林涣赶忙把周瑞家的打发了,问林妹妹: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
林黛玉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也不知怎么,一进这府里,我这眼泪总是止也止不住,昨儿夜里忽然梦到我爹我也哭,今天你替我出头,我也想哭。
林涣嘶一声,偷摸问直播间:这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诅咒吧?
【心上人:嘶,应该不算?应该是林妹妹一个人在贾府,想家里人了,哭其实正常吧,就是别天天哭就是了,天天哭伤心伤肺伤肝的,时间长了养成习惯了,每天晚上不哭一哭都睡不着。】
【红楼我来啦:按理说是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诅咒的,但是我想了想警幻,也不是没什么可能?原著可都说了,绛珠仙草修成人体以后游离于离恨天之外,饿了吃果子,渴了就喝灌愁海水,又因为没有报那什么灌溉之恩,五脏内服有郁结之意,抽象了点,也不是不可能啊。】
【双木林:这种东西也说不清,暂时也没别的办法,多安慰安慰林妹妹呗。】
林涣挠头,只能对林黛玉说:妹妹若是想家了只管告诉我,我打发人往扬州送信去。
他爹经常和林如海通信,捎带上两份家书不成问题。
林黛玉默默点头。
一时收拾出来东西,她和林涣又往凤姐和李纨那边去。
凤姐这会儿正在堂屋里边听人回府里的大小事情。林黛玉看着,这里人虽多些,却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
只一样凡是大事儿,她想好了对策,就得先叫人去王夫人那里问问这样做可使得,王夫人再回了话过来,才好领对牌。
这会儿想是王夫人那里不得闲,大小事儿都堆在一块儿,凤姐忙得焦头烂额的,见林黛玉来了,忙说:妹妹来得不巧了,我这会儿乱七八糟的,平儿,你叫她们散了吧,等吃过了午饭再来。
平儿应声就要下去,林黛玉忙拦了:我不过略坐坐,等会儿还要去珠大嫂子那里,嫂子不必打发人了。
一时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一点儿扬州特产,不值当什么,嫂子拿着玩吧!
王熙凤便笑:好妹妹,你这来看我还给我带什么礼物。
往后还要琏二嫂子多照看着些,一点儿礼又算什么?林涣笑道,只怕嫂子以后不要厌烦我们就是了。
他想起周瑞家的,一时又说:还是嫂子这里舒坦些,今儿太太的陪房忽然送了两件衣裳给林妹妹,说是女孩儿都该穿得鲜妍些,我脾气大,给她顶回去了。
也不怕二嫂子笑话,这些个老货最是嘴上不饶人的,一时不妨,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的冒犯到林妹妹的头上,还望二嫂子帮帮忙。
他又说了一堆软话,左右都是赞凤姐识大体顾大局之类的话,把凤姐哄得不住地笑。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好兄弟你放心,所有人在外头胡说八道的,我定叫人撕了他们的嘴。
林涣便弓腰:多谢嫂子。
又说了一会儿话,他们便告辞往李纨那里去。
等人走了,凤姐才往后头一靠。
平儿忙忙地给她太阳穴上贴了膏药:奶奶也该歇歇了!每日里忙得跟什么似的,我瞧着奶奶再这么着,那点儿月钱都不够奶奶吃药的。
凤姐笑骂:我短了你的吃喝不曾,见天儿地心疼那二两银子的月钱!咱们什么时候靠那些东西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