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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2,最后一餐

  每天除了教203监室的八个女孩练字,许风还会被安排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说送饭,每天早中晚三次,许风都是从监区食堂提着一个饭盒,去一个他之前一直想去,后来打死都不想去的地方,三楼。
  女管教说的那么邪乎,由不得许风不信。所以从那次知道之后,他就打消了去三楼看了究竟的念头。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许风还真就如愿以偿的去了三楼,而且一去就是好几天。
  在三楼关押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这也只是许风从女管教干部那里听来的。但从外表上看,那女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岁的样子。长相普通没什么优点,说话声音也不好听,甚至连身材都很一般。
  那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人,普通到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如果说许风去之间还抱有一丝期待的话,去了之后也就只剩下失望了。这也不能怪许风多想,而是韩影她们几个一直在念叨,楼上关着的一定是位大美女。
  女人叫邢蕾,手上脚上都锁着铁链。头发很长,盖住半张脸,如果晚上看到指定能吓个半死。就像许风第一次去送饭的时候,饭菜放在那里里面的人没有动静。许风还以为她怎么了呢,谁知道突然那女人就动了。
  吓得许风差点儿喊救命,幸亏许风心理素质过硬,从那以后每次都把饭菜放到铁窗外面。邢蕾刚好能够拿到,看着她吃完之后再把碗筷带走。
  女管教跟许风提过这个女人,一个相当足有传奇色彩的女人。以前也算是青阳市小有名气的存在,只可惜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送饭的前三天,邢蕾没有跟许风说一句话。就算许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斗胆问了一个问题,最后换了的也只是邢蕾无尽的沉默。这就像是对牛弹琴,邢蕾根本不理会许风说些什么。
  第四天的晚上,许风照例去食堂拿饭菜给邢蕾送去。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不是之前那个装了一盒菜和一盒米饭的饭盒。而是一个类似饭店送外卖那样的大盒子,提起来好像很重的样子。
  许风把那些饭菜摆在邢蕾面前时,看到邢蕾脸上露出的一抹笑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根本就不像是人类会有的表情,倒像是从地狱出来的魔鬼。
  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还有一瓶没有标签的酒。许风真不知道为啥邢蕾会有这么好的待遇,这些菜放到饭店里绝对档次不低,更何况她现在深陷牢笼,却还能享受到这么好的待遇。
  邢蕾第一次开口,说出的一句话是,陪我聊会儿天。
  许风没有拒绝,甚至都没有想过拒绝。刚才还很羡慕邢蕾的他,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邢蕾的特殊待遇没有看上去那么特殊。
  邢蕾不紧不慢的吃着菜,时不时饮上一杯。许风只是在旁边静静的待着,似乎是在等邢蕾开口。
  “我和那个男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总喜欢欺负他,他也很喜欢让我欺负。所以我们的关系很好,好到比恋人还好。”
  邢蕾似乎是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中,脸上露出一抹少有的灿烂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辍学,一起出去打工,一起创业。然后结婚,这或许是所有女孩都梦寐以求的结局,当然我也不例外。只可惜,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邢蕾丢掉手里的酒杯,拿起那瓶白酒一口气喝掉半瓶。打了个酒嗝满意的笑着,那笑容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又或者是在嘲笑那个她口中的男人。
  “我对他那么好,最后竟然落了个净身出户,你说可悲不可悲?”
  邢蕾再次喝了一口白酒,眼神迷离的看向许风。这是许风第一次看到邢蕾的模样,并不像他之前想的那么普通。一张妩媚妖艳的脸蛋,看上去的确不像是四十岁的女人,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很显然没少在保养上下功夫。
  “把我们一起用青春和汗水换来的公司搭了进去,我认了。不想跟我好了,想换个有钱的女人,这我也认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想要我的命!”
  说到这里,邢蕾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然后便是一抹阴冷到极点的笑容。
  “想要我的命,那先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邢蕾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下面发生的事许风也听别人说过了。韩影告诉许风的,马英也知道一些。她们监室的其他人也都多少知道一些,邢蕾可是青阳市众多少女心目中的偶像,没有之一,只是唯一。
  一个打拼了十几年,一朝被丈夫净身出户,然后赔光所有身价,又想用她的命换取高额赔偿金。生活在这样一个男人身边的女人,又岂能是普通人呢。
  那男人想了很多种方法,想要让邢蕾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个世界消失。只可惜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逼得真没办法了,男人用了最为蹩脚的一招,想要制造一起看似正常的车祸。
  只可惜他没有想到,邢蕾其实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只是一直没有说穿,一直到他开车撞向邢蕾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邢蕾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邢蕾那天特意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那是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时穿的最多的一件裙子。也是他们度蜜月时那个男人亲自帮她挑选的裙子,邢蕾那天跟往常一样去公司上班,下班后按照平时的路线回到公寓。
  就在公寓门口,男人开着一辆破旧桑塔纳,像头疯牛一样冲向邢蕾。一辆破车,一瓶白酒,一起意外事故。男人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细节,喝完酒开车撞向邢蕾,顶多也就算个酒驾,真较真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桑塔纳从十字路口蹿出,笔直冲向站在小区门口的邢蕾。邢蕾不但没躲,反而满脸笑容的看着那个一起生活了十年二十年的男人。
  结局可想而知,桑塔纳在距离邢蕾三米的时候,被冲过来的一辆泥头车装成了一堆废铁。那个男人当场死亡,泥头车司机因为酒驾被交警带走,一起很平常的交通事故就这样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
  七天后,邢蕾去了保险公司。其实她从来没有告诉那个男人,她一共买了两份意外伤害险。一份是她自己,一份是那个男人的。但是受益人刚好相反,她出了事受益人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出了事受益人是她。
  这不能怪她,当初只是单纯的这么想,如果彼此谁出了事了,至少可以给对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男人竟然为了那笔保费而痛下狠手。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后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一晚许风一直没有离开三楼,在管教干部的默许下,陪着邢蕾聊了整整一夜。已经是要上路的人了,邢蕾说话的语气倒是比平时更加平和了。不管许风问什么问题,她都会尽量回答。就算是问到她的家世,邢蕾也没有以前那么抵触了。
  事发后的第三年,邢蕾一个人去了警局自首。她用了两年时间走遍大江南北,看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然后选择的自首。
  不管是身边的亲人,还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看到邢蕾在电视上那副模样时,都被吓了一跳。她确实是一个很恬静的女人,经常吃亏,却从来不跟谁计较什么。
  对待家人从来都是百依百顺,不管是父母还是兄弟姐妹,只要有要求她就尽量满足。就算是被净身出户之后,也还继续赡养着每个月都有退休金的父母。隔三差五的去看他们,买很多昂贵的补品。
  邢蕾的父母都是封建思想,尤其是在对待男孩女孩的问题上,对待男孩是百依百顺,对待女孩是不闻不问。邢蕾从初中开始,生活费都是自己想办法。在学校住宿,除了帮学校干活之外,还会帮其他同学写作业或者做笔记,来挣够下学期的生活费。
  都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邢蕾在十三岁之后,就没有花过家里一分钱了。在高一的时候,每年暑假寒假出去打工,都会给父母和兄弟姐妹带一些东西。虽然不贵,但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只可惜每次非但不会换来感激,还会换来无尽的嘲讽和挖苦。幸好邢蕾的内心足够强大,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妨碍她给自己制定好的计划。
  上学时要考第几名,要拿多少分。不上学时每天几点起床,都需要干些什么。邢蕾把每天都安排的特别充实,所以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停歇不前,只会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天亮了,许风活动了一下关节,在监室门口来回踱步。邢蕾旁边摆放着一条白色连衣裙,上面有一朵鲜红的玫瑰花图案。许风去打了盆清水回来,邢蕾已经换上了那条裙子。最后一次洗脸,然后画了点儿淡妆。
  长发绑在后面,露出一张干净的脸颊。邢蕾对许风说了声谢谢,她终于可以解脱了。不再需要因为那件事做恶梦,也不需要每天活在煎熬之中。
  两个武警带走了邢蕾,送她到第七监区的门口。邢蕾对着许风挥了挥手,用尽全力喊道:“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再见!”
  “再见!”
  许风对邢蕾挥了挥手,只能看到她那消瘦的背影。以前只听说过死亡这个词,现在的许风才算真正体会到了,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去操场看着点她们这帮人,许风坐在太阳底下擦拭着额头的汗珠。马上就要到晚饭时间了,他依然还想着关于邢蕾的事。
  许风不知道执行枪决在什么地方,就算知道他去不了。该走的始终要走,该留的总会留下。许风更加明白了师傅说的这句话的含义,只可惜他明白的有点儿晚而已,透过身边的垃圾桶,许风看到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另一边小声嘀咕着。
  有个声音许风听起来很熟,听起来像是跟韩影有过节的华梅。另一个声音许风没有听过,不过肯定也是女的。屏住呼吸仔细停了一下,许风忍不住在心里狂骂“真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就知道琢磨怎么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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