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3，家有一老
老人姓王，单名一个柳字。是一名土生土长的云州人，按理说家里条件不差，老人自己就有好几处房产，是个不折不扣的有钱人。
王柳膝下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老伴在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他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长大，供他们上学，看着他们成家。说到这里的时候，王柳早已忍不住老泪纵横。
当年家里一贫如洗，老伴死前又花了不少钱，那时的王柳每天都在为钱奔波。今天多干点儿活，才能让几个孩子不至于饿着。明天想着去哪儿干点儿零工，挣点儿钱给孩子添置一件像样的新衣服。
那时的王柳还很年轻，三十出头的青年，正是男人最吸引人的黄金阶段。有不少同龄未婚女人对王柳青眼相加，还有不少直接找媒人上门提亲，只不过她们提出的条件如出一辙，都想让王柳把孩子送进福利院去。
四个孩子王柳一个也舍不得送走，所以不管对方条件再好。哪怕是能帮他还清所有外债，哪怕是可以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哪怕是可以让他以后有过不完的好日子。但是那些跟四个孩子比起来，他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时光飞逝，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王柳一天天变老。他从来不会抱怨什么，只会低头努力做事，努力把所有事都做好了。四个孩子每年上学，只生活费一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加上每年的衣服和其他开销，王柳几乎要二十四小时工作才能勉强维持。
在他三十九岁那年，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工地上。是好心的工友把他送进医院，同样好心的工头给他出的医药费。他记得尤其清楚，当时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医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没钱就让他滚出医院。
因为劳累过度，王柳的身体承受不住工地上的工作量了。他去帮人洗碗刷盘子，去帮人摆地摊打扫卫生。只要是他能想到的活儿，王柳一个不落的全都干了一遍。有的时候是他自己手笨，有的时候是那些小商小贩总欺负他。
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回到家里的王柳依然笑容灿烂。四个孩子都很争气，大儿子和大女儿相继考上大学，二儿子和二女儿也考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孩子们学业有成，最高兴的莫过于王柳这个当爹的。
在送大儿子和大女儿上火车的那一刻，王柳第一次在孩子面前泪流满面。二儿子和二女儿很懂事的给王柳擦拭眼泪，安慰他以后他们绝对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大学。
两个孩子说到做到，三年后的高考，姐弟俩同时填了云州大学的志愿。为了两个孩子的老师还特意来家里找王柳家访，希望王柳可以劝劝两个孩子。就算真的要放弃学校报送出国留学的机会，也不要放弃去北方那所华夏最高学府深造的机会。
当着老师和两个孩子的面，王柳只说了一句话。孩子的事由他们自己做主，不管他们做出什么选择他都支持。
两个孩子依然没有离开云州，而是双双被云州大学录取。作为特招生，两个孩子都获得了学校的全免奖学金，每个月还有一千块钱的生活补贴。学校这么做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俩是那一年的云东省文理科高考状元。
按照分数来算，他们俩的高考成绩排在全国前十。跟排在前三的文理科状元也只差十几分而已。那不是他们成绩不够好，而是因为地区差异而出现的正常分差。
谈到四个孩子，王柳就像变了个人，说起话来意气奋发。根本不像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倒像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滔滔不绝的讲了大半天，全都是些夸奖自家四个孩子多好多好，对他这个当爹的是多么孝顺。
许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道：“您都住院了，怎么没见他们过来看您？”
王柳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重重摇头，继而慢慢讲起了孩子们不来看他的原因。
四个孩子学业有成，婚姻上也没有让他这个当爹的操心。大儿子毕业后就结了婚，跟人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后来又有了一儿一女。大女儿出国留学五年，回来后才告诉王柳她要嫁给一个外国人。
王柳本就不是古板的人，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更是如此。在王柳的真诚祝福下，大女儿嫁给了一个拥有意大利血统的华侨。两口子在龙京工作，大女儿在外企担任高管，丈夫开了一家自己的工作室。
二女儿和二儿子就更了不起了，一位成为云州的十大杰出青年，带领无数中小企业走出那场金融危机。不仅被云州家喻户晓，也被整个云东省的商界所熟知。只要是提起王柳的二儿子，没有人不竖起大拇指的。
二女儿稍微逊色一筹，这个逊色也只是相对其他三个孩子而言。毕业后留校任教，称为云州大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一年之内发表了三篇论文，颠覆了很多人的长久观念。有两篇登上了专业性很强的国际性杂志，受邀到国外几所著名大学演讲。
对于王柳来说，他的人生似乎已经非常圆满了。四个孩子全都事业有成，家庭也很幸福美满，似乎他已经不该有太多奢望了。只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以后他也好去地底下跟老伴讲讲孩子们过得有多幸福。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四个孩子相继成家立业的时候，王柳突然产生了找个老伴的想法。或者说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以前怕孩子受委屈没有去做，现在孩子都成家立业了，所以他也想给自己找个伴。
这事他第一个告诉的就是大儿子，相对于其他三个孩子而言，大儿子很多时候扮演了这个家里的半个家长。这些年一直如此，不管王柳遇到什么不可解决的问题，都会先告诉大儿子，然后他们爷俩一起想办法。
只是结果有些出乎预料，大儿子在听说王柳要找个老伴以后，当下就劝阻王柳，他要是觉得无聊做儿子的可以把他送到养老院去。别说是云州或者云东，就算是他想去国外大儿子也都照办，但是想再找个老伴这事免谈。
王柳没想到大儿子反应这么激烈，而后他又跟其余三个孩子打了声招呼。得到的结果如出一辙，全都是反对的声音。就连一向跟他脾气最近的大女儿也是如此，只要王柳说要找个老伴的事，她就半天不跟王柳说话。
这次住院也是因为这个，王柳身体有很多隐藏的顽疾。这么多年一直扛着，当时身体好还能扛得住，现在就没那么幸运了。人一老抵抗力下降，然后什么毛病就都显现出来了。他这次住院四个孩子都知道，但是却没有一个孩子过来看他。
听完王柳的话，许风沉思片刻，接过王柳手中的手机。打给他的四个孩子，这事许风感觉看不过去，所以他想知道王柳的四个孩子是怎么想的。
第一个接通电话的是王柳的大儿子，听声音里面像是正在开会，王柳的大儿子直截了当的说道：“如果我爸觉得寂寞，他想去哪儿我们都可以让他去。如果还觉得没有人陪，我们大可以把我爸送到人多热闹的地方，但是如果还说要找个老伴的事，免谈。”
根本不给许风问问题的机会，王柳大儿子已经挂断电话。不过许风也听出了一丝端倪，对王柳说道：“您是不是以前遇到过这样的事？”
王柳老脸一红，吞吞吐吐的娓娓道来。
跟许风想的差不多，王柳几年前曾经认识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家里条件一般，但是那人脾气特别的好，对王柳又悉心照顾，平日里还会做几样拿手小菜。把王柳哄得合不拢嘴，四个孩子也乐见其成，没多久就改口叫那个女人妈了。
别看王柳已经快七十了，但是他名下还有两间公司依然运转。只是公司他交给了年轻人打理，计划着将来留给孙子孙女。那女人跟王柳住在了一起，没多久带来一个自称是她儿子的青年，在百般说辞下进了王柳名下的一家公司。
那一年，王柳脸上的笑容比得上以前的几十年还要多。儿女看着也都高兴，觉得他们父亲辛苦了一辈子，到老了也该享享清福了。那一年的王柳跟那个女人游遍了大江南北，还去了几次韩国和马来西亚。
哪里好玩儿就去哪儿，哪里风景好就去哪儿，那里没去过就去哪儿。反正在那一年里，王柳第一次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只是他没想到，一年后回到云州，见到了一名他很器重的职业经理人。那人告诉王柳，他的那家公司已经成了空壳。近千万的流动资金，还有一大批固定资产，都被那个进公司不久的青年给倒腾空了。
再去找那个女人，早已是人去楼空。报案之后这才发现，原来对方是个职业骗子，专门骗王柳这样的单身老人。他们俩都是惯犯，如果当时王柳的防范意识稍微强一些就不至于上当。
这事在王柳心里留下阴影，在四个孩子心里更是挥之不去。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王柳都不喜欢跟人说话。以前的爱好也都慢慢变没了，象棋也不下了，戏也不喜欢唱了，以前总喜欢爬山的他也不喜欢出门了。
每天就那么待在屋里，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出门，孩子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那段时间四个孩子轮流回来陪着王柳，也只有在看到孙子或者外孙的时候，王柳脸上才会浮现在一丝笑容。虽然也很短暂，至少他还能笑一笑。
“唉，算了，孩子们都很忙，不要去打搅他们了。”王柳叹息道。
许风把手机还给王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一共打了四个电话，打给王柳的四个
孩子。得到的回答如出一辙，只要王柳不再提找老伴的事儿，他们马上就来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