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无心插柳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当天夜里约莫九点过，钟蕾回到家。
  她没直接回楼上的卧室，而是敲响了楼下陈锋的房门。
  “下次早点回来吧，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陈锋没多问，将她迎进门来，又给她倒上一杯温开水。
  钟蕾取下口罩，将其收进随身的塑封口袋里，再将外套脱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没事，我刚买了车，是开车回来的。”
  陈锋点头，“那就好。不过夜里开车还是要小心。”
  “嗯。”
  她接下来没说话，而是端起水杯，四下打望片刻。
  陈锋这小小的套间依然被他打理得干净整洁，与他过去当公寓管家时一模一样。
  他依然没请佣人，只找了个钟点工。
  房中这状况，说明他良好的个人卫生与自我管理，并未因身份地位的变化而有所改变。
  与过去稍有不同的是，他桌上的酱油，从过去几块钱一瓶的低端货，变成了二三十一瓶的中高端产品。
  但至于别的不怎么方便更换的东西，譬如床单被褥，桌椅板凳与过去都别无二致。
  良久，她忍不住扑哧的笑出声来。
  陈锋纳闷问道：“笑什么？”
  钟蕾伸了个懒腰，格外放松：“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节约呢，还是太懒，懒得对自己的东西更新换代。如果让外面的人知道，你堂堂陈老师，住的还是免费蹭的普通公寓，用的还是几十百元一套的床上用品，会惊掉无数人大牙的吧？”
  陈锋耸肩，“能用就行，我现在太忙了，没空管那么多。但我也不算节约吧，最近都陆陆续续买不少名牌衣服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柜。
  “那都是因为你要出去谈判，又或者为出席一些正式场合而不得不买的场面衣服。”
  “好吧，也是。等以后有空再想想怎么改善生活吧，现在这样也挺好。”
  钟蕾点头，“其实我有点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明明应该是很随性的性子。现在的你也在极短的时间内拥有了庞大的财富，我觉得你该歇一歇了。可你总是一直在拼命往前跑，永远都很赶时间，好像背后有只猛虎在追着你。我觉得很难理解。”
  陈锋沉默了。
  良久，他问道：“是我显得太急躁，已经影响到你们了吗？”
  “没有。我就是……有点担心你。”
  陈锋拍了拍她肩膀，“别担心我。你只要做好你的音乐，对我就是最大的帮助。我对你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心无旁骛的忠实于自己的梦想，别忘了初衷。你拥有宝贵的天赋，你应该，也必须竭尽所能的将其发挥出来。以前的你很让我放心，因为我能感觉到你的坚定。最近你是怎么了？似乎动摇了？”
  这是陈锋最怕的情况。
  钟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而且你怎么总说我的天赋多好，可我感觉自己与你比起来，这点能耐就如米粒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吧。”
  陈锋当场傻了眼。
  自己成天光顾着自个儿秀操作，不留神天秀得太过，以至于打击到身边的人的信心了。
  旁人隔得太远，都只知道他厉害，却不知道具体怎么厉害，唯有钟蕾这种本身就能力与悟性，并且又呆在他身边的人，才能真正的体会到异常。
  那是种让人几乎绝望的落差感。
  陈锋不想这样，但这就是现实。
  卢薇从只唱她自己的歌，变成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向陈锋邀歌。
  钟蕾从绝对的自信，到现在因产生自我怀疑而动摇与分心，都是陈锋的锅。
  真不能怪她意志不坚定，只怪陈锋抄得太无节操，毫不节制。
  换谁都受不了。
  陈锋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局势已经到了非常危急的地步。
  如果处理不好，那就凉了。
  他嘭的一拍桌子，猛的站起身，“简直荒唐！不可理喻！”
  钟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条。
  “我……”
  “我什么我！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失望吗？”陈锋双手叉腰，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看她，“你以为你是谁？我都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脸面，你怎么好意思妄自菲薄！”
  钟蕾愕然半晌。
  虽然早已知道陈锋对自己的看好，可过去两人的交流中，陈锋绝大部分时候都很平和，几乎从不发脾气。
  直到他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怒不可遏，钟蕾才更深刻的认识到。
  原来他不是谦逊的客套，他对自己是真的如此有信心。
  自从正式出道以来，钟蕾受过无数人的称赞。
  可她从不在乎，也并不为之沾沾自喜，此时此刻，她的心跳却嘭嘭狂奔如草原烈马。
  “谢谢你。谢谢你的鼓励。”
  她微微喘着粗气，一字一顿的说道。
  陈锋看她眼神不对，心头咯噔一声。
  妈耶，难道我不是在骂人吗？
  你这副被感动的模样是几个意思？
  “我不要你谢！我根本没鼓励你！我说的是事实！现在你就摸着自己的良心，用你的专业素养和艺术嗅觉好好想想，你作词的《浴火》是什么水平？你独立创作的《自我燃烧》是什么水平？比起我抄……哦不我写的那些歌，哪里差了？”
  良久过去，钟蕾渐渐回神，似有些娇羞与惭愧，呐声道：“都……都差不多。”
  “呸！再摸着你的良心好好想想！”
  钟蕾抬起右手，按住她的胸口。
  陈锋暗吞口水，别过脸去。
  行吧，还挺有料的。
  “比你写的绝大多数，要好那么一点点。”
  “这不就得了？一个人的艺术创造能力的高低，是在于他作品的质量，而不是数量！一万首平庸之作，顶不上一首传世经典。我是写了很多，也写得很快，真就比你天赋高了吗？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当局者迷？你真太让我失望了。”
  钟蕾先是愕然，然后轻轻点头，“你说得对。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
  “我想留学。”
  陈锋：“啊？留学？”
  “是的。我需要去更系统的完善自己的音乐素养。我应该沉下心来，重新打磨自身的能力。我不能总寄望于突然爆发的灵感，靠碰运气来创作。我应该把灵光乍现的本能嗅觉，训练成可以稳定掌握的技能。只有这样，我才能既有质量，又有数量。其实你的看法我不完全认可。”
  “一首经典的确可以基本决定我的高度，可如果有能力的话，为什么不写出更多的经典呢？每首歌的诞生，都有其特定的背景，蕴含了不同的感情，可以在不同的场景之下感动和鼓舞到不同的人，又或者可以唤起人们不同的回忆。只要是好歌，都有其意义和价值。留下更多的价值，才不枉此生。我这就去安排，争取最迟下周内动身。等我回来，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
  说完，钟蕾就上楼去了。
  陈锋在原地呆了很久。
  这次给她打鸡血似乎用力过猛，快要把她人打飞了。
  这可咋整？
  陈锋陷入思索，开始回忆上次过去之后钟蕾的创作轨迹。
  在上一条时间线中，钟蕾自创作出《自我燃烧》后，接下来大约以平均每年多则两到三首，少则一两年一首歌的速度缓慢输出。
  她后续的作品质量并不差，依然配得上她千年前百的段位，但直到十年之后，她才再次写出与《浴火》和《自我燃烧》同级的巅峰作品。
  她终其一生，一共写出六首这个档次的作品，平均间隔六七年，才能创作出一首。
  单凭前两首《浴》和《自》，她已能稳坐千年前百，再算上她后面的所有作品，她最终在一大部分的评选中，名列千年前十。
  但正如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哈姆雷特，无论是钟蕾与其他千年前十评选的常客，每个人都会有众多争议和讨论。
  可即便有争议，钟蕾取得的依然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成就。
  虽然钟蕾搞创作，内心深处争的不是那些死后盛名，只求个问心无愧不枉此生，但她其人与其作品，本就该被视为完整的整体。
  假如把历史考虑成无数个偶然组成的过往，那么正是因为她先成为了那个等级的人。
  她的《浴火》才会在曲库中被排到那个位置，并在一次又一次不同时期的巧合中，被不同身份与名字，但却相似的玄武院前身研究员听到，并每次都成为人类的战歌。
  她的《自我燃烧》，才会在谢尔盖博士偶尔的休息时，被系统轮播播放出来。
  陈锋现在有些迷惘了。
  他本来的打算，是进一步干涉钟蕾的人生，让她围绕着1977年被送上天的那张金唱片的内容，进行逆向创作，写出一首与《世外之歌》截然相反的歌曲，然后试试看能不能用钟蕾集大成的作品去点燃人心，消弭《世外之歌》的渗透与干扰。
  可如果这样做，陈锋交到钟蕾肩膀上的担子就太重大。
  她未必……
  甚至几乎不可能完成。
  或者即便她最终做到了，这首歌或许也会耗尽她一生的才华。
  那么她的历史地位是升还是降呢？
  如果降了，她的歌曲还能出现在正确的位置吗？
  那首被赋予重大使命的，用来对抗渗透的歌曲，能不能在五百年后被世人所传颂呢？
  关于未来的未知与变数太多，即使如今的陈锋已经穿梭来去数次，混成了个老油子，却依然不敢对自己的行为可能给未来造成的影响下定论。
  他只能靠猜测，也只能不断的去试错。
  在未来并未发生，变量不曾固定时，没人可以真正的预测未来。
  陈锋一直都怀疑，会不会在某一次的过程中，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过造成可怕的蝴蝶效应，最终让千年之后的人类提前迎来末世，甚至人类压根就撑不到那个时刻，也未可知。
  如果人类在五百年内就灭亡了，那么千年之后，他又该当如何呢？
  陈锋不确定。
  但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允许出现这种状况。
  陈锋始终在自我提醒，作为一个可以影像未来的人，一定要心存畏惧之心，这样才能每一步都走得稳。
  所以，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拿钟蕾怎么办了。
  如此的困惑，一直持续了数天，陈锋始终不得解脱。
  但时光并不因他的举棋不定而静止，依然在坚定的，以一天一步的频率，不断的向前迈进。
  时代的浪涌在一周后迎来新的拐点。
  这一天，全球音乐圈一共发生了四件大事。
  分别为：
  1、星峰娱乐旗下艺人秦璐发布首张专辑中的三首预热单曲，整个专辑中的十首歌，全部由陈锋创作，引起轰动。
  2、民谣界新晋大佬欧俊朗发布个人第二张专辑中的一首预热单曲，从未有人听过的梦幻民谣风格令人眼前一亮。并且欧俊朗的这张专辑中的十首歌，还是全部由陈锋创作。
  3、一线歌坛青年天后卢薇在一个月内发布第二首单曲。这首歌，还是由陈锋操刀。
  4、陈·全部都是我·锋宣布，星锋娱乐的创作总曲库已经突破三十首歌曲。各位有意向买歌的各位与制作人，你们可以动手了。
  这些待售歌曲有各种风格，有中文也有英文。意向购买者可以自行提出要求，提供自己倾向的曲风以及往期作品，星峰娱乐的音乐制作部会酌情选择，为合适的歌手提供恰当的歌曲。当然，报价和合同条款的倾向性，也是星峰娱乐选择买主的重要参考。
  四件大事在同一天发生。
  整个全球娱乐圈与社交媒体，都被陈锋给刷爆了眼球。
  与之伴随的，是星峰娱乐的估值暴涨。
  只一天过去，其市场价值就从之前的三十亿，跳升到了六十五亿人民币，折合十亿美金。
  资本赖以谋生的能力，就是对价值的嗅觉。
  陈锋个人展现出来的创作能力，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的鼻子不可能闻不到。
  陈锋只是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并未刻意的去追求什么，但他的价值，却是越来越清晰。
  最显著的改变就是，欧俊朗他老子欧国华此时就很难受。
  在欧氏大宅别墅的书房里，欧胖子正嘿嘿嘿的笑着。
  欧国华面无表情。
  不知怎的，就是觉得手有点痒，想抽个娃来掩饰自己尴尬的心情。
  “爸，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好意思给我师父开十亿的估值呢？你瞧瞧，这才多久啊，翻了六倍都不只。你是不知道，我为了给我师父解释你真没拿他开涮，只是不懂行情费了多少口舌。十亿……啧啧……可太……”
  欧俊朗愈加放肆，疯狂的游走在挨揍的边缘。
  胖子这会儿好爽。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老子吃瘪，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十秒过去。
  “哎……呀……”
  欧胖子乐极生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