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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第49章 挂念  他不相信自己真的就那么没出息。……
  盛京城里近来办了件大案, 勋国公府显赫,城卫司前往抄家的官员连抄了三天才清点完成。
  温家宅子这条街就在城卫司去勋国公府的必经之路上, 月牙儿爱瞧热闹,无事便扒在门上看。
  这日子大抵是齐家被勒令出城之日,她在门上,便看见一行城卫司的凶神正押送着一队男女老少往城外去,“夫人”和盈袖亦在其中。
  月牙儿先前是在盈袖手底下挨过巴掌的,两巴掌下去脑袋都嗡嗡响,这会子一看那主仆二人侧目朝温家门前望, 心里害怕,轻抽一口气忙往回躲了躲。
  齐云舒与盈袖正一左一右扶着哭得腿脚瘫软的唐氏。
  这还是主仆两人自常州被软禁后,头回出门走在大街上,中间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谁能成想身份与当初已是云泥之别。
  而眼下温家府门大开, 温氏出离相府自立门户, 贺兰毓就那么爱她, 连她要离开他都愿意答应。
  多可笑,真正爱他的人, 从来被他弃之如履不屑一顾, 偏偏不爱他的温氏, 他却眉间心上如珍如宝。
  被软禁时,齐云舒无数次后悔一念之差派人去灵州, 惹恼了贺兰毓, 可如今再看呢, 说不得贺兰毓对齐家的杀心究竟从什么时候就有了。
  她是恨透了这两个人,若是那时真能杀了温氏,教贺兰毓余生都活在悲痛中, 痛苦一辈子,那就好了。
  尹曼惜死前说他这辈子就只配孤老终生众叛亲离,当真不错。
  月牙儿在门里对上齐云舒的目光,脊背一阵发寒,当下不敢再看,转身一溜烟儿往宅子里跑了。
  温家先前空置已久,宅子里拢共就只有云嬷嬷月牙儿连带个小厮万喜,温窈如今回来百废待兴,首要头一转便是教云嬷嬷将从前的下人揽回来些。
  郑高节那时被赶出门时,贺兰毓教手底下人看着,温家的一个铜板都没教他多拿,那么些下人他自然也养不起,都给卖身契放了。
  是以云嬷嬷将消息放出去几天,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当然也不能什么人都收,挑拣过后留下的都是信得过的。
  “主子主子,我方才在门前看见……”
  月牙儿奔进后院儿时,温窈正坐在廊檐下给满院子的人分利钱,大家算是久别重逢,拿了钱说上两句吉庆话,往后便算是认准了她这个家主。
  她手上慢悠悠摇着团扇,转过来看月牙儿,笑问:“看见什么了,给你大惊小怪的?”
  月牙儿不知为什么,在温窈跟前提起相府有关的事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主子才回来,她收拾箱笼时拿出个木偶娃娃,觉得好可爱,便问主子摆放哪儿?
  可主子一看那个娃娃,眼睛里就黯淡得很。
  这头踟蹰片刻拿不准该不该说,底下站着的紫檀已接口道:“这丫头怕是看到齐家的人被撵出城,教那阵仗吓着了吧。”
  勋国公府的案子闹得最凶时,温窈还远在千里之外,眼下听他们三三两两讨论开,才听出了个似是而非的始末。
  只觉真是应了那句伴君如伴虎。
  国公府背后尚且有太后撑腰,算是墙还耸然屹立之时便教众人推倒了。
  皇帝跟前花无百日红,原来不光指宫妃,臣子竟也如此。
  遥想先帝时期的贺家,功勋累累,却几次三番遭君王忌惮,老太爷那时为避锋芒,甚至都狠得下心断了贺兰毓的前途,只准他做个游手好闲的废物。
  所谓树大招风不是没有道理的。
  现下齐云舒占着相府夫人的名头都没能逃过贬黜为庶人的劫难,贺兰毓总该也能明白现如今的皇帝对他,压根儿没有看上去那么兄友弟恭吧?
  温窈想着,手中团扇忽地一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到那上头去了,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好了,这些事往后别在府中议论,若有人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惹了祸事出来,休怪我不留情面。”
  这厢开口明确发了话,底下人莫敢不从,当下止了言语。
  秋日的太阳晒久了也头疼,温窈留下云嬷嬷继续给众人分发银钱,便起身回了祖母从前住的清竹庭。
  温老太太生前信佛,清竹庭后建有一个小佛堂。
  她回来后,便将祖父祖母还有母亲的灵位供奉在了佛堂中,每日忙完了宅子内外的事务,便会到佛堂陪陪她们。
  但这天在佛堂中尚未待上半个时辰,月牙儿便到了门外。
  “主子,嬷嬷教我问您现在能出来一趟吗,郑家大爷来了,他说有重要的事非要见您。”
  郑家大爷就是郑若安,那时候贺兰毓将郑高节调任外阜,却念及郑若安有些真才实学,遂没有做绝,只将他降了职。
  温窈没动身,唤月牙儿进来,说了一番逐客的话教她原封去转述于郑若安听。
  “主子说了,她一介女流掺和不了您的要紧事,更何况主子与您非亲非故,既非同姓也不在一张族谱上。”
  “您是读书人理应懂规矩,上门为客需得依礼递拜帖,没有拜帖不请自来,那便是贼,若是下人眼力不佳将您打出了门去,打伤了,您说这算谁的?”
  一番话,每个字都是个响亮的巴掌扇在郑若安的脸上,生生“打”退了他。
  温窈落得清静许久。
  原以为郑家便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不成想几日后,郑若安第二次登门,却是直接带着一众魁梧家丁闯进来的。
  对方来势汹汹,温窈也不得不露面。
  郑若安带着一副私闯民宅的凶恶嘴脸,开口说的话却又假模假样地,试图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莫不过郑高节调任之地气候潮湿,这两年身体已大大地不好了。
  周氏先前过惯了盛京锦衣玉食、呼奴引婢的日子,如今伺候的人少了,也不尽心,动不动便累得她腰酸背痛。
  而底下两个弟弟,眼看再过几年就要考取功名,在那种小地方怎么出人头地?
  还有妹妹郑云霓,她见过了盛京高门公子的鲜花着锦,怎么可能再安心嫁于小门小户作人妇,眼界儿一高,如今拖到十八岁了还没定亲,实在不能再耽误。
  总之说来说去归结于一句话:希望温窈心存仁善孝道,同意将郑高节一家接回盛京,往后一家人和睦过日子。
  “郑大人为他们一个个都思虑得这么周到,怎么不为自己也说说好话?”
  郑若安从小便爱做旁人眼里的好孩子,他人为先自己垫后,端的是幅大公无私的模样。
  可贺兰毓小时候就直说过他虚伪,教温窈少跟他学那些没用的。
  “你是为自己的官职前途吧?”温窈笑他:“可我奉劝一句,你要是还想在同僚之间立足,就别再来我跟前碍眼。”
  “郑家的人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是非要和我扯上关系,那也可以,我便将郑高节的罪己书公告官府,告诉全盛京的人,你——原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
  大家族子女向来有嫡庶之分,那代表尊贵与否,但还有一种根本上不得台面的,便是无媒苟合而来的私生子。
  庶子庶女不受人重视,可起码人家出生宝册周全
  但私生子,那是一个人抹不去的污点,更何况郑若安还是个隐瞒撒谎,冒充嫡子的私生子。
  温窈母亲去的早,郑若安就算届时想拿嫡母甘愿收养作借口辩解,都不成。
  那封罪己书一旦真传开了,他的脸面就只配被人踩在地上蹂躏,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做人。
  倒也不知贺兰毓究竟怎么逼得郑高节那老狐狸老老实实写下的……
  “你!你个蛇蝎妇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父亲当初就不该生养你!”
  郑若安骂她,措辞难听得很。
  可温窈没工夫同他废话,绕开他去院门口一气儿将门上几个家丁全撵了,而后吩咐万喜送客。
  郑若安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捏着都不住发抖,却也没法子,只能势头汹汹地来,又一次灰头土脸地走了。
  俗话都说再一再二没有再三,郑家没有人再来登过温家的门。
  ***
  那日城卫司清早前往相府押解齐云舒时,贺兰毓上朝去了没在,传话的小厮直接去的弘禧阁。
  当初皇帝赐婚的是公府千金与相爷,如今齐云舒被贬庶人戴罪之身,那婚事自然便不存在了。
  老夫人和老太爷眼睁睁看着人出门,老夫人眼睛都泛红了,等瞧不见人后,二老回去相对坐在软榻上,一个闷头不语,一个唉声叹气。
  这下好,偌大的府邸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原来到头来竟是什么都没落着。
  相府后宅无人,贺兰毓成了孑然一身,老夫人往年的许多闺中姐妹,甭管从前亲不亲,但凡家中有适龄闺女的,一时间陡然全都热络了起来。
  今日请她喝个茶,明日请她赴个宴、听个曲儿,反正有意无意,都会叫姑娘上前来露个脸熟。
  老夫人又做不了贺兰毓的主,不便推脱便只好先应付着。
  可耐不过有些人家攀附之心太过不遮掩了些,就譬如御史吴家。
  那吴家如今只一位未出嫁的小姐,还得再过两个月才到及笄的年龄,那么小,却也被吴老太太拉到老夫人跟前示好。
  老夫人看着那姑娘,面上只能勉强挂着尴尬的笑。
  若是兰毓当年顺利跟渺渺成了婚,孩子约莫都能跟这吴小姐差不了几岁……
  如此一来二去的久了,老夫人就不爱再去人前露脸了。
  只这日恰逢贺兰毓休沐在府中,老夫人请他去弘禧阁用午膳,席间拐弯抹角提了一句,问他有没有想给后院添人的意向?
  贺兰毓闻言抬眸看了二老一眼,见老太爷也那么看着他,大约也能明白他们的焦灼在哪里。
  他已经放温渺渺自由,温渺渺也不爱如今的他,两个人这辈子都没可能了,他不娶妻就只能独身一辈子。
  可天底下就没有老人不想抱孙子,但凡他两个哥哥还在,贺家现如今早该儿孙满堂的,可偏偏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二老不指着他也没人能指望了。
  “近来朝中事务繁重,我暂且没功夫想那些,先搁着吧。”
  贺兰毓到底没松口。
  他还是想再等等,也不知道自己等什么,总归至少……至少等到温渺渺先另嫁了他人,他或许就能彻底死心了。
  说起来,温渺渺已经回温家一个多月了,家主与主母不同,不管是内宅还是外头的场面都需得应付,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处置得好那些麻烦事。
  贺兰毓期间几次三番想派人去打听,但每次话到嘴边儿都还是咽了下去。
  他已经强行让自己将明澄院里有关温渺渺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甚至连府中院子大多也吩咐工匠拆了改建其他景观,甚至连府中格局都一改再改。
  做这么彻底,就是不想再忍不住功亏一篑。
  忍,就忍着不去想温渺渺,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便半年、一年、下一个五年,总有一天会放下的。
  他不相信自己真的就那么没出息。
  夜里书房孤灯一盏,贺兰毓伏案看公文往往要到深夜。
  皇帝刚不情不愿处置了勋国公府,回过头便将祭台之事交于了他去督察,显然是心底对此事愤懑难平。
  君臣之间便如博弈双方,但为君者本身便权高一等,为君者行差踏错一步,损失的暂且只是棋子,可为臣者若露出破绽,最先丢得一定是自己的脑袋。
  古往今来,身居高位大权在握还能在晚年功成身退者,寥寥数人罢了。
  “爷、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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