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曲落葵又说道:“终有一日,朝廷会赦免我们。”
  曲外公反问:“什么时候?”
  “这……那也不能轻易认人为主。”说这话时,曲落葵满脸都是失落。
  曲外公却又道:“投了明主,又有何妨?罢了,落葵莫要再胡言乱语,惹贵客心生不快。”
  陈宁宁却起身说道:“终有一日,我会把这庄子做成天下第一庄,往后宁宁全赖曲爷相助。”
  说罢,她便躬身行礼。
  从未见过未来主人给奴仆行礼的,一时间,曲家人反被她吓了一跳。
  最后,还是曲爷上前扶起陈小姐,又朗声说道:“倘若小姐当真有此宏愿,老朽定不负所托。”
  说罢,两人又商量良策。
  原来,这曲老爷子之前也是京中武官,只因触怒贵人,一家子被打入奴籍,又发配潞城。
  承蒙方家老太爷照顾,一直收留在家中,曲家从不以奴婢相称。
  后来,建好了半山庄子,方老太爷便让曲老爷子过来打理。
  只可惜,曲老爷子半身戎马,对种地并不在行。这庄子经营得十分困难,全赖方老太爷周济。
  等老太爷过世,方老爷为人厚道,依然愿意厚待他们。
  谁成想方家数代积德行善,竟出了个好赌的不孝子。硬生生把方老爷给气死,如今还想贱卖了这庄子。
  这庄上,多是曲老爷子这些年救助的熟人。也有擅谋略的,便出了个主意,使了些许手段,把那些不成器的买家都给赶走了。同时,也把庄子的名声给坏了。
  如今曲老爷子便想着,他亲自去找方老太太说情,直接把庄子卖给陈家。也省得方少爷从中做手脚,借机抬价。
  同时,也想着以防万一。若方家当真有那一日,他便把方老太太接过庄上照顾。
  陈宁宁自然是答应了。
  两人计策已定,酒足饭饱,陈宁宁便起身告辞回家。
  陈宁信一直听着姐姐与曲外公说话,只觉得眼界大开,也顾不得吃了。
  如今姐姐要走了,宁信看着满桌香喷喷的烤肉,顿时又觉得可惜。只是父亲从小教他礼教,宁信也做不出无礼之事。
  只得恭恭敬敬,和姐姐一起跟曲家人告辞。
  好在曲母是个伶俐人,一早就准备好了不少烧猪肉,放在菖蒲的竹篓里,让给陈家姐弟带回去。
  陈宁宁倒也没推辞,又向她道谢。两人一来一往,仍是如来时那般投契。
  来时就是曲家兄妹三人接陈家两姐弟,去时也是这一行人。只是身份却完全不同了。
  陈宁宁却仍是如来时那般,与香儿谈笑在一处。
  两人本来年纪也相当,似乎有着说不完的少女话题。
  陈宁宁说话时,满脸温柔笑意,似乎一肚子都是香儿不知道的新鲜事。
  香儿一边听着,两眼亮晶晶的,心里好生喜欢。
  陈宁信一旁看着,竟不知他姐姐原来这么擅长与人来往。不论是小姑娘,还是伯母大姨,都对她青睐有加。
  如今就接连那位身材魁梧,气势惊人的曲外公,都愿意带着庄子投奔了她。
  宁信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这时,青蒿却凑上前来说道:“宁信,你不会怪我吧?”
  “啊,有什么可责怪你的?”
  看着青蒿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宁信暗想,想不到,你竟比我还擅长挖小道消息。输给你倒也不亏。
  青蒿搔着后脑,满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同外公说过,你其实并不想让你姐用嫁妆银子买下庄子。可外公却说,你姐姐性情温厚仁意,又擅长种植,难得她又是个聪明人,且有胆有谋。若是她做了这庄子的主人,说不定我们就能吃饱饭了。”
  “你们如今有猪吃有兔肉吃,不也过得挺好吗?”宁信忍不住问。
  “那是外公带人打来的野猪,外公虽然勇猛,可也不是每天都有收货。庄上那么多人,光靠打猎能维持多久?如今方家已经不管我们了。到了冬天,野草枯了,动物躲进山里,我们又如何过活?”说这话时,他满脸都是伤感无奈。
  宁信听了这话,着实有些心惊。
  青蒿又说道:“你放心,有我外公在,没有人敢欺负你姐。若真能像她说得那般,咱们也不求做成天下第一庄子,大家都能有饭吃就足够了。到那时候,你姐姐也能有更多嫁妆,还有许多人手听她号令,打架都有人帮忙,难道不好吗?”
  这次宁信却没再说话。那一刻他竟也相信了。或许,他那笑起来像狐狸的姐姐,当真能把那庄子做起来呢?
  很快,下了山,陈家姐弟便回家去了,自是不必多说。
  反倒是曲家那边,曲父拿出了陈宁宁送的点心,小心地打开纸包,又问道:“这是绿豆糕吧?陈姑娘自己做的?”
  说着又拿起来,放进嘴里一吃,瞬间瞪圆了双目:“这怕是比京城老字号还好吃吧?陈姑娘实在大才,不愧是咱爹看中的人。”
  曲母瞥了他一眼,又说道:“不是你嫌弃人家乱来救你女儿的时候了。”
  曲父一脸尴尬,又说道:“爹说得对,她是个有才之人,庄子给了她,倒比给别人好。”
  正说着,落葵进屋问道:“外公呢,徐嬷嬷来了,有要事同他说。”
  第30章 明日入v,感谢支持~……
  到了内室,只剩下曲老爷子一人,那徐嬷嬷才压低声音说道:“曲爷,方才我偷眼看了,你家请来的那位姑娘实在让人眼熟得紧。回家后越想越不对,特来同你商量。”
  曲老爷子听了这话,双眉一挑,凝神问道:“你是说,那陈家姑娘莫非跟宫里哪位贵人长相相似?徐嬷嬷,事到如今,你有话直说便是。”
  徐嬷嬷紧盯他的双目,又说道:“老奴来找曲爷,本就没想瞒您。只是此事重大,容我慢慢与你细说。”
  “嬷嬷请讲。”
  “那位陈姑娘同宁国公主年少时,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比那位身娇体弱的郡主还要像上三分。曲爷,您说,前些年宁国公主费尽心思也要找的那个孩子,会不会就是这位陈姑娘?年龄倒也对上了。”
  “这……世上之人,长相相似者也是有的。”曲老爷子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村中那些传言。
  这陈宁宁的确非陈秀才亲生,而是被陈家抱养的。况且她身上还有一块儿宝玉,当日为了给陈秀才治病,卖了五百两银。
  这些事一旦串联起来,陈宁宁的身份便有些可疑了。
  曲老爷子也没打算瞒着徐嬷嬷,便把这些事情都跟她一一说了。
  又说道:“说起来,方才席间,我观她说话办事,通体气度,倒与寻常人家的小姐大有不同。她虽年少,气质却沉稳大气。甚至一度把我压了下来。实在让人忍不住心生佩服。我便决定以她为主,把这庄子交给她打理,也算给众人谋个生机。”
  徐嬷嬷连忙说道:“曲爷自然是会看人的。这般说来,十有八九便是她了。这也算是老天给咱们留了一条后路。宁国公主在皇上面前也是极受尊重的。只是,陈姑娘的身份还待细查。最好先想办法寻回那块儿能证明她出身的宝玉才是。”
  曲老爷子皱眉说道:“咱们哪里来的五百两银?此事还须缓缓谋之。更何况,如今皇子们渐渐大了,太子体弱多病,京城正是多事之秋。若当真能证明她的身份,也不能冒然回京,还需得韬光养晦。倒不如留在潞城,慢慢行事。”
  徐嬷嬷点头叹道:“我们自当先奉她为主,陈姑娘身份贵重,曲爷倒要跟庄上那些小子交代清楚,不许人慢待了她。”
  她这是已经认定了陈宁宁的身份。
  曲老爷子只得点头道:“我晓得,我会便宜行事。”
  徐嬷嬷也算同意了。
  …
  转过天来,曲老爷子果然到了方家,见了方老夫人。
  那老太太如今年岁已高,常年吃斋念佛,本来早已不管家中闲事。
  奈何孙子不孝,家业凋零。她也是没办法,这才亲自出来坐镇。
  按理说,曲老爷子本来出身高贵,并不是她们方家所能高攀的贵人。可惜一朝落难,凤凰反倒不如土鸡。
  当日,老太太也曾问过她老爷:“你又何故要上赶着照顾这些罪奴?”
  方老太爷便说道:“积德行善,必会为子孙留下福报。”
  可惜事到如今,摊上这么个败家孙子,方家哪里还有福报可言?
  不管怎么说,方老太太还是招待了曲老爷子。
  曲老爷子先是汇报了庄上的情况,也说了如今已没了米粮,请求老夫人支援。
  若是从前,方家随手拿出几十两银,倒也痛快得很。可如今她孙儿到处借债,债主不断上门。老太太甚至拿了嫁妆,去当铺典当。
  这样一来,庄上的几十口人如今就变成很大的负担。
  老太太一时没有言语,只是眉头紧锁。
  这时,曲老爷子又说道:“老朽听闻那二牛村陈秀才家如今已经有所好转,他们似乎想买下咱们那庄子。那陈家按理说也是积善世家,家里又有良田。老夫人若是同意,大可以先会会他们。”
  摆明了就是说,陈家那边不缺田不缺粮,养活庄上那群人应该不成问题。
  老夫人听了,不免心中一动。可又想起如今那庄子贱卖,又觉得格外心烦。一时间,她也没有言语。
  曲老爷子少不得再加把火,又把那些来往上山的客人嫌弃田里不长庄稼的事,同她细说了一番。
  老夫人脸色渐沉,到底还是点头答应卖给陈家。
  只是两人聊着聊着,话题逐渐就变了味。
  方老太太不知怎么想的,便说起了那位陈姑娘,直夸她孝顺又能干,是个会过日子的。
  也亏得曲老爷子机警,并没有接下这话茬。
  方老太太却仍是不死心地说道:“深儿小孩儿家,难免受了狐朋狗友的引诱,他之前那媳妇子几个月前去了,家中也无人管束他。若是能给他再聘一个贤惠娘子,定能让深儿改过自新。我也不图那家事,只求人品好,还须得有人帮我打听一二才好。若此事能成,这庄子做了嫁妆,又有何不可?”
  “……”曲老爷子一听这话,忍不住心中暗骂,这老太太想什么呢?
  就她那孙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把家业都祸害光了。如今还想祸害别人家好女孩?别说陈宁宁可能是长公主的外孙,就算只是普通秀才公家的小姐,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方深这摊烂泥如何能配得起?
  曲老爷子这时也不好摆明了直接拒绝老太太,便拐弯抹角地说道:“我倒是有幸见过那陈小姐,观她面相,倒像是宁折不弯的性子,而且极有主见。恐怕八字与少爷不合。只恐婚后闹得家宅不宁。老夫人不如再找人细细打听,再做决定。”
  “这……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方老太太自然知道曲老头的眼界并非她这内宅妇人可比。一时便打消了念头,准备再给孙儿另寻合适的娘子。
  就这样,这桩买卖总算定下了。
  曲老爷子又找到陈家,特意同他们打好招呼。只是,这事万万不能再让陈宁宁自己出面,以防节外生枝。
  陈父为人耿直,也不适合出面谈生意。
  最后,还是陈宁远说道:“不如我来出面,我去同方家谈这桩买卖,把庄子定下来。”
  在陈父看来,长子也是个不通俗物的读书人,一时免不了有些担心。
  陈宁远却说道:“父亲放心,儿子定能把此事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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