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想出给猪崽喂地榆的小庄主, 不知怎的非要见他?
  难不成还要给他派下一份“正事”来?
  可张槐就是个废物,那些正事他根本不会做。
  莫非是因为他和那帮酸儒凑在一处,听他们满嘴喷粪,说了一些女子不如男的屁话?
  天知道,张槐从来不会这么想。
  他们家中妻子才是顶梁柱。再者说,岳父老早就交代过了,他们全家都要支持小庄主。甚至还把香儿和青蒿都送到庄主身边做事。
  张槐就算再呆傻再废物,也不会给儿子女儿拖后腿。
  他不过是胡乱说些鬼话,敷衍那些酸儒,帮着岳父打探消息罢了。就这么点小心机,还要遭受报应不成?
  张槐一肚子委屈,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能睡不着。
  他盘算着,无论如何一定要解释清楚。
  他这人虽一无是处,却绝对有自知之明,万万不会捣乱生事的。只要庄主愿意给他一个小小角落,让他种点草药,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到了第二日,任由张槐说破嘴皮,孩子们却只顾劝他:
  “爹,你且放心,咱们庄主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这次请你过去,准有好事。”
  “……”张槐这些年始终霉运在身。除了遇见妻子,还能有什么好事?
  张槐自是不信,可却还是被儿子女儿直接拖去了陈宁宁那边。
  到了会客房内,庄主还主动让他坐下。
  张槐虽然也坐了,可就跟身上有虫子似的,一个劲地咕隆。
  陈宁宁定睛看着着人,她对曲父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古代社恐宅男。还是个蹩脚大夫,对医术虽说略通皮毛,却无法治病救人。
  多亏了入赘曲家,这才侥幸没被饿死。
  直到听香儿说起,几年前,她父亲便说过,田里种稻米恐怕不易成活。除非每日担水浇地,才能好些。
  曲父也曾说过,田里的土种稻米不如改种黍米。
  只可惜,那时根本没人愿意听他说话。
  今年方家出事,没人管他们死活。这吃野菜蘑菇,也是曲父带头吃的。
  一开始,也没人信他的话。
  曲父便用锅,煮了野菜汤,一个一个试吃给众人看。
  庄上的人见他吃了没事,这才跟着一起吃野菜了。
  后来,山野菜就成了庄上现成的食物,众人这才不至于饿死。
  曲父明面上总是说,他只会种草药。可实际上,遇见一些野生粮豆种子,他总会想办法弄回去,尝试着自己种起来,看看能不能培育出耐干旱的种子,回头再往田里种。
  单单是有这个想法,就足以让陈宁宁感到震惊和佩服。
  可偏偏庄上那些人总觉得曲父是在干傻事。没人理解他,也不愿意听他说话。
  曲母虽然一直在背地里支持他,可她如今算是半个庄头,担负着让全庄人吃饱肚子的重任。打人猎猪都来不及,自然也没有那么多工夫,关注丈夫在做什么,做的怎么样了。
  反倒是贪嘴的香儿,很喜欢跟在她父亲身边。偶尔也会帮些小忙。
  因而她知道,自己父亲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不堪。
  这些事情,原本香儿也不打算跟别人说起。只是在陈宁宁身边呆得越久,她便发觉陈宁宁实在与众不同。
  不论是眼光,还是想法,都跟别人不同。特别是陈宁宁也会种地,也很看重育种。
  香儿思来想去,还是跟她说了关于父亲的事。
  陈宁宁也因此发现,曲父其实是个难得的农业技术宅。
  说白了,放到现代社会,曲父说不定就是农学,植物学家,草药学方面的专家学者。
  这种人才对农庄发展实在太重要了。
  因此,陈宁宁才特意安排了这次会面。
  却不想,香儿的父亲还以为自己要被骂了。一夜都没有休息好。如今更是一脸菜色。
  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凝重。两条眉毛深深皱起,额头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再加上,他此时很紧张,便喜欢胡言乱语。
  陈宁宁问他,平时可曾种粮种菜育种。
  张槐居然一口咬定,他只会种草药,根本不会种粮种菜。
  而且,这人一旦开口,就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还强行把话题拐到药典上。
  根本不理会陈宁宁能不能听懂,愿意不愿意听他说这些。
  陈宁宁坐在一旁,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然开始烦了。
  从前,她招募的人才多了,自然也知道该怎么整治这些人才。
  对于这种性格怪癖的技术宅,就得从专业上打击他,才能让他老老实实听别人说话。
  因而陈宁宁冷不丁就递出了一个话题:
  “其实,黍米也是一种药,张先生为何对它视而不见?”
  张槐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又连忙说道:“黍米分明是粮食,怎么能说是药呢?”
  宁宁不紧不慢地说:“黍米可以健脾和胃,也能改善睡眠,怎么不是药?先生难道没听过药食同源这一说?”
  “这……”他自然知道药食同源,只是旁人不会把黍米当作药。粮食就只是粮食而已。
  陈宁宁又挑眉说道:“先生不是也曾说过,药补不如用食补吗?还曾尝试过用食补法,帮庄上的人看病。
  先生曾让他们找些野菜煮着吃,甚至让他们多喝些水,就能治好病。只可惜,没动过银针,食补法见效又慢。庄上那些人便觉得先生是胡乱治的。这其实倒是冤枉先生了。他们哪里又懂得,食补法虽然见效慢,可却对身体大有益处。”
  “你……”张槐听了她这番话,整个人都懵住了。
  一时间,他只觉得小庄主所言,字字都戳到了他心坎上。真乃是他的知音人。
  陈宁宁又继续说道:“之前香儿跟我说过,先生怕她脾胃不合,又想给她排毒,便给她吃过地榆。
  其实,我之前不曾养过猪崽,只是在书中看过地榆这种草。后来也是听了香儿说起地榆的效用,这才冒险投喂给猪崽吃。谁成想,这次小猪竟全部成活了。说起来,这也是先生的功劳。先生大才,请受小女一拜。”
  “……”合着小猪能养活,还要记他大功一件吗?
  他是奴籍,一向被庄上的人所看不起;陈宁宁是一庄之主,接连带着大家种粮养猪,晒山货野菜,此时威望正盛。大家都信服她。
  可陈宁宁却愿意对他行礼,他张槐这是何德何能?
  一时间,张槐很是受宠若惊,又连忙上前,想把陈宁宁扶起。可却顾忌男女有别,主仆身份,又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便冲外面喊女儿的名字:
  “香儿,你还不快进来,照看庄主。”
  陈宁宁却起身笑道:“无妨,就让香儿忙吧。我还有其他事情,想跟先生请教呢。”
  “庄主请说。”张槐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眼眸里不再唯唯诺诺,反而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陈宁宁一看,火候已然差不多了,便又说道:“在我看来,先生在种植方面,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药食同源,先生也不必拘泥于只种药材。种些粮食蔬菜,又有何妨?”
  张槐觉得此话有理,便点了点头。
  陈宁宁调整情绪,又继续说道:“听香儿说过,先生如今已经寻了不少野生粮豆种子,尝试着想要培育出能抗旱的种子来。若当真如此,往后咱们庄上的人也就不用为吃喝发愁了。
  何况二牛村才多大,就有这样一片土地。听我爹说,潞城周边其实有许多这样的旱地,无人能耕种。往大了说,大庆国不知还有多少这样干旱贫瘠的土地,又有多少农人想要靠着这种土地过活。
  若当真有朝一日,先生能培育出适合干旱,产量又多的粮种来。那岂不是利国利民,千秋万代的大好事?”
  陈宁宁实在太会画大饼了,张槐听得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不止如此,他的手指不断颤抖,头上背上也都覆上一层汗。
  又过了一会儿,张槐才忍不住攥着拳,问道:“我都三十多了,考不中秀才,医术也没学好。一直有愧于父母祖宗,也辜负了妻子的厚望,如今就只会吃干饭,是别人口中的废物。像我这样的人,当真能培育出庄主所说的那良种吗?”
  陈宁宁顿时落下脸来,站起身来说道:“先生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正所谓人无完人,某些人在某些方面或许有着诸多缺点,可在另一方面,他却有着寻常人无法比拟的才干。
  我一向觉得,人生在世,只要能找到自己有才华的那一面,就足够了。在那方面不断地努力,把自己能闪光的那一点不断放大。这人就足以顶天立地,无愧于父母妻儿了。甚至,或许,他终将能名留青史。”
  张槐听了这话,如同打鸡血一般,又忙起身问道:“我能闪光之处,就在于培育种子,种植草药和粮食?”
  陈宁宁笑着点头说道:“这些日子,常跟香儿聊天,这才惊觉先生在这方面,的确有过人的才干。正好咱们庄上如今就需要您这样的人才。
  我便想着,不如特意开垦一块土地,交给先生使用。往后先生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怎么栽培就怎么栽培。若是需要别的土壤,咱们想办法去弄上来。若是需要什么良种,咱们也花钱买下来。只是不知先生可愿意随我一起做这项事业?”
  此时,张槐早已热血沸腾,连忙点头说道:
  “庄主这样看中张槐,槐实在心中有愧。庄主放心,日后,我自当效犬马之劳,鞠躬尽力,死而后已。”
  陈宁宁一看,成了,火候也刚好,她的农庄技术部主任到位了。
  往后能不能培养出耐干旱的稻子,全靠这位张大叔。
  陈宁宁也不求他能培育出现代那些产量很高的杂交水稻,解决全国温饱。这显然不太现实。
  只要他能培育出,产量高些的粮食种子出来,她便心满意足了。
  或许,陈宁宁这饼画得实在太大了。就连她自己也跟着热血沸腾。
  如今身处这么个架空的朝代,所有一切都很落后。老百姓吃饱肚子都成问题,一切都只能靠天。
  一旦闹灾,很多人便会流离失所。
  原著中,女主多次带领京中女眷捐款赈灾。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徒留下好听的名声罢了。实际上,并不能解决老百姓吃饭的问题。
  如今,陈宁宁虽打算回京城认亲,只想做一个小小农庄主。
  可她却想从根源上,做出一点利国利民的实事出来。至少让更多人能够活下去。
  陈宁宁之前说过的想做成天下第一庄,其实,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或许她现在全部身家只有一千两,还很弱小。
  可陈宁宁有信心,她会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想到这些,宁宁又走上前去,亲自倒茶送到张槐面前,又说道:
  “以后,宁宁就跟着张叔叔一起学习育种,咱们庄上的田也全赖张叔叔照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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